因为此事与符旋关系莫大，今日的紧急朝会符留让她留下旁听。

太子与二皇子这对冤家，依旧是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双方唇枪舌剑几轮，达成了共识。随着一项项军务拆解、发出，北戎的覆灭已然可以预见。

在众人看来，燕国幅员辽阔，兵强马壮，区区北戎不过是以卵击石。

对于这场战争符旋没有倾注太多心思，刚才符留在气头上，她没有提王如意的事情。如今北戎战事安排下去，符留的情绪也稳定下来，她要找机会好好给他表个功。

杨克因为办事不利已经被关了起来，公主府近卫缺少一个首领，经过昨夜的观察，她确定王如意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阿旋留步。”

朝会结束，符旋本想去追符留，却被太子叫住。

“大兄。”符旋有点疑惑，她刚入宫太子就表示过关心，这番叫住她又是为何。

太子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带符旋去了偏殿。

“你今日怎么没带那个小侍卫？”

太子与王如意素无交集，怎么突然提到他？符旋心下警惕，佯作不懂：“大兄说的哪位？”

太子笑道：“就是前些日子为你射梅的那个。”

虽然此事经由符留遮掩，但是太子略一打听便能知道真相，符旋倒也不感到惊讶。

她打个哈哈：“原来是他啊，他上次犯了那么大的错，我才不敢再带他进来。”

太子不再与她打太极，单刀直入：“不敢带进来，却敢求他为驸马吗？”

符旋的脸色瞬间变了：“大兄，你如何……那日你也在！”

太子捕捉着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震惊、恼怒，还有浅浅的羞涩。

她霍得起身：“大兄是要来嘲笑我吗？恕我不奉陪了！”

出乎意料地激动，这是被拒绝了？

太子在心里推测，赶紧将符旋拉住：“别走，我这是要帮你！”

符旋狐疑，杏眼瞪得圆圆的，但是顺力又坐了回来。

“大兄不觉得我异想天开？”

太子摇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听说那王如意颜色非常，又对你忠心耿耿，你有好感也是正常。”

太子竟然如此支持自己，符旋逐渐放下戒备，倾诉自己的忧虑：“我是真心想求他为驸马的。只是他身份太低，进不了父皇的眼。”

联想到昨夜之事，太子明白过来：“难怪你让他越过赵凌等人主持寻贼，就是为了在父皇面前攒一下功绩。”

“昨夜重用他，的确有这个心思。我方才正是想去找父皇再为他叙功。”

太子沉吟一下，却摇头：“你亲自去说，只怕会适得其反。”

“为何？”符旋疑惑。

太子轻咳几声：“父皇本就对你选王如意心有不满，你再亲自去说，岂不让父皇更觉得他‘妖媚惑主’？”

符旋恍若大悟，顿生感激：“多谢大兄提醒！刚才大兄说这些，是早就猜出我要做什么了吧。”

太子笑而不语。

符旋又想起一事：“大兄文学精通，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不知道大兄可知《洛神赋》？”

太子惊奇地打量她：“阿旋竟然也有看书的这一天？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符旋摆摆手：“大兄别打趣了，我近来心血来潮读了一下此文，却有一个疑问。这文中洛神，究竟是何人？”

太子没有多想，只当是符旋因为王如意开始学文，为她解释道：“此赋作者乃是前魏的曹子建，本名为《感鄄赋》，”他手指沾水在桌上写道，“此字通甄，又名《感甄赋》，后来他侄子明帝认为此字犯了母亲甄皇后的名讳，改成了现在的名字。也正因此，有好事者无中生有，说曹子建此赋写给嫂子甄氏，实际上，此鄄非彼甄。”

“竟然不是吗？”符旋感觉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灰飞烟灭，语调都轻快许多。

“当然不是，曹子建因为在武帝时期参与夺嫡，遭到兄长文帝的猜忌，所谓洛神，不过是如屈原香草美人般，用以比喻帝王，以示忠心罢了。”

“比喻帝王？洛神是他哥文帝？”符旋惊讶，洛神赋竟然不是自己所想的男女恩爱之情，而是君臣之义。

“但公主救我性命，背公主而去，是为不义。”符旋回想起王如意那日的话语，心里的激动又冷却下来。

洛神赋的确是写给自己的，但却不是表示爱意，而是忠心。

他……怎么如此冥顽不灵！

太子由古思今，想到如今自己与二皇子的明争暗斗，神色阴郁：“曹子建若不是心生贪念，又怎么会被文帝贬谪疏远，若兄弟二人亲善，何愁吴蜀不灭！”

他看看心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符旋，叹了口气，整理好情绪：“不过我也只是一家之言罢了，阿旋开始看书，这很好。”

“多谢大兄，以后我若还有不懂的，恐怕还得来劳烦大兄！”符旋的心思全在王如意身上，完全没有留意到太子的自言自语，她向太子告辞准备离开，却正好遇到符留安排找她的内侍。

穆衡站在符留身边。

“如今杨克已被拿下，你府里近卫无人统领，保安堪忧。可有心仪的人选？”

符旋原本想推荐王如意，但想到太子的话，变了说法：“暂时还没有人选，不知父皇可有人选？”

符留看看旁边的穆衡：“阿衡，你那边可以合适的人？务必足够忠诚可靠，万不能再出现昨夜之事。”他又补充道，“最好是个阿旋熟悉的人。”

符旋眼皮一跳，这描述怎么就像是在说穆衡，穆衡对王如意触犯宫规却没有受到惩罚耿耿于怀，千万不能让两个人再碰上。

她紧张地盯着穆衡，发现穆衡脸上也陷入纠结，权衡一会才道：“臣手下百夫长邓勐，为人忠诚细心，可担此大任。”

符留眼里的失望更浓了，穆衡明显是怕离开自己身边，会影响到禁卫将军的身份，最终推荐了别人。

“邓勐资历太浅，不适合。”符留直接否决掉人选，“昨夜你府上那个叫王如意的，做的不错，不如叫他吧。”

什么？

符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穆衡同样震惊的表情，她意识到符留真的任命王如意作为自己的近卫队长。

“队长有实无名也不合适，之前滕嘉杨克之流便是例子，这样，便正式设立公主近卫将军一职，位同公主府詹事，等印绶做好，便给他正式下旨。”

“女儿替王如意谢过父皇！”符旋高兴极了。

先不论王如意对自己究竟有意无意，单凭他对自己的忠心，这个职务他便值得。更重要的是，有了官身，他就不再是奴隶了。

这意味着，王如意离驸马更近了一步。

“陛下！王如意身份……”

符留一个眼风扫过，穆衡愤愤地闭嘴。

“不过他但凡在工作中一点疏漏，滕嘉杨克便是他的下场！”符留强调。

符旋点头。

符留让穆衡继续排查燕京城内北戎势力，将其他众人屏退，重新提起驸马一事。

“今日已经是十一月十二，离腊月初一没有几日，你这驸马人选可有决定？”

符旋犹豫了。

如果方才没有与太子的那番对话，她还是会直接回答王如意。与其让他苦求不可得之物，不如让他只能看到自己。

但是太子说，王如意对自己一片赤诚，害怕被自己疏远。她如果真的违背他的意愿强行得到他，会不会连这份真心都要失去？

但是像如今这样保持着君臣之分，只能看到却不能得到，符旋又十分不甘心。

符留看出她的犹豫，试探道：“你想明白王如意不是个好选择了？”

“没有，我只是还没有完全决定。”符旋不想跟别人说自己被王如意拒绝，“毕竟是终身大事，还是要再仔细考虑一下。”

她话是这么说，但眼神里分明有个答案。

还是那个王如意，但是这一次的阿旋，不再只想着什么保护，开始思考了。

符留认命了，他从一开始也猜透了符旋安排王如意的用心。不过这次女儿没有直接提出奖赏王如意，说明头脑还算清醒，没有完全被那个小子勾走。

罢了罢了，满足女儿一个心愿又如何？

他没再纠缠，转而提起另外一事：“还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他把娶男儿媳之事跟符旋说了。

符旋大喜，她本就不想与其他姐妹一样出嫁，死后墓碑上只能刻某某氏，符留让她娶而非嫁，她简直欣喜若狂。

“父皇此言当真？其他大臣会不会有意见？”

符留：“朕的家事，轮不到旁人多嘴。”

符旋真心实意地谢恩。

“驸马之事，容女儿再仔细想想，三日之内，必定给父皇准确的答复。”

符旋也给了自己三天的时间，她要仔细梳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明白自己对王如意到底是什么想法。

符留同意了。

厨房的阿段又递给王如意一张字条，皇甫延邀请他深夜再会。

看来是要问自己昨日大出风头一事。王如意看看天色，公主快要从宫里回来了，自己的目标将要达成，皇甫延与阿段，都没有再留着的价值了。

但是，昨夜之事他还是觉得有许多蹊跷，太顺了，简直像是自己过去设计好的那些剧本。

还是先把他们留着吧，万一有用上的那一天。

王如意让阿段把纸条原封不动带回去，如今不是见面的好时机，自己会再联系他的，让皇甫延安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