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的达官显贵之家,有护院侍卫再正常不过,可雷府这几条“影子”,绝非一般的护院。
梁帝虽久经权谋争斗、见过诸多风浪,此刻也已经是方寸大乱,惊慌失措地瘫倒在地。他看着那数道身影,怒目圆睁,恨恨地咒骂道:“好你个雷创,竟然早就蓄意谋反了!可恨!可叹……”
话音未落,他又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般刺向雷贵妃,双手像钳子一般狠狠掐住她的脖颈:“你这蛇蝎妇人!朕一向对你宠爱有加,你平日里争风吃醋倒也罢了,竟还设计陷害朕!”
雷贵妃满脸涨得通红,憋得几近窒息,拼尽全力大呼:“雷创救……”
雷贵妃话语戛然而止,并非是因为脖颈上那双手,恰恰相反,梁帝陡然卸下了一些力道。
雷贵妃的目光惊恐地越过众人,直直定在雷创脖颈处,那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双大手,骨节泛白,青筋暴突,同刚刚死死掐住自己的那双一般无二,散发着同样浓烈的杀意。雷贵妃惊恐而绝望地颤抖着,顺着那双手臂缓缓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比梁帝更加冷酷阴狠的眼眸,在那汹涌的恨意深处,还有满眼的悲凉与哀伤。
那双眼睛的主人一手持剑,一手紧紧卡在雷创的颈处。
雷贵妃心里明白,经过今夜这场惊心动魄的变故,梁帝往后是绝不可能再对她有半分信任了。眼下这局势,她心里暗自期盼着雷创能在这场争斗中胜出,这已然成了她绝境之中唯一希望。而此刻雷创脖颈处的这只手,叫她怎能不心惊胆颤?
手的主人——李翰林猛然发力,指节仿佛要嵌入雷创的颈肉里,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们主子的性命在我手上,尔等休要再往前踏出半步!”
雷创的面色早已涨成猪肝色,脖颈处青筋如蚯蚓般暴起,双眼凸出,整张脸肿胀得近乎变形。
“影子”们方才听到命令刚要出手,就见自家主人被人紧紧扼住了要害,哪些还敢再动。
原先战战兢兢在人群中钻来躲去的一名仆从疾步走到季瑜身旁,迅速地喂他服下一瓶药液,随后说道:“启禀皇上,雷府常备着救命良药,现在奴才给这位公子服下,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雷创瞪大双眼,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只能徒劳地瞪着李翰林。
李翰林双眼紧紧盯着那名仆从,眉头微皱。
梁帝见场面胶着,猛地甩开了雷贵妃,疾步冲向雷创和李翰林,急切地说道:“李麒,这些年害你们母子分离蒙受冤屈的是我那昏庸糊涂的大哥,你我叔侄之间本无任何仇怨,只要你此刻手刃雷创,待朕回宫之后,便即刻立你为太子!”
“李麒!信了他你就是傻……”
李翰林手指猛地收紧,雷创的话戛然而止。
那名仆从扶着季瑜,手指搭在季瑜腕上。季瑜苍白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突然呕吐起来。
李翰林急切地问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那仆从带着一丝犹疑,沉声道:“这位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尚有一丝生机,应该……还能救得回来。”
李翰林的眸光闪动,一颗心不上不下地吊着。趁着李翰林这一瞬的分神,雷创瞅准时机,猛然一口咬在李翰林的手腕上。
李翰林手指微松,雷创顺势挣脱,躲到了一个“影子”身后。
梁帝万没料到雷创竟能从李翰林手中逃脱,满眼都是恨意地瞪着李翰林,却又忌惮当下局势,不敢肆意怒骂。
李翰林将梁帝眼中的怒意尽收眼底,他侧身一闪,瞬间移至季瑜身前。
雷创心里清楚,梁帝定不会放过自己,当下手一挥,厉声喝道:“李麒因争风吃醋与本侯起了争执,遂将一腔怒火迁于皇上,妄图谋反!本侯虽竭尽全力救驾,却终是未能护得皇上周全,皇上在危急之中写下血书传位于本侯——九影,杀!”
九道身影再次得令,如鬼影一般闻声而动。梁帝的随行近卫反应当即拔刀相向,双方瞬间战作一团,杀得难解难分,哪料,双方力竭之际,可就在此刻,谁能料到,身着仆从衣裳、一直隐匿在旁几名男子骤然发难,这三拨人马缠斗在一起,场面愈发混乱难测。
李翰林眸中寒意逼人,犹如实质般锐利。他手持利刃,高大的身躯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季瑜与周遭的刀光剑影隔绝开来。
依雷创所知,李翰林在京城中并无助力,眼看九影就要战败,雷创暴怒:“原来你早已经事先埋藏好了暗桩!”
话音未落,他已经夺过了一名侍卫的佩剑,朝着梁帝扑刺过去。
纵然太监护在身侧,梁帝最终依旧没能避开雷创的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李翰林的手臂被利刃割破,鲜血瞬间渗出。他仿若浑然不觉疼痛,手中长剑攻势愈发凌厉,似乎要将怒火与焦躁全部倾泻到敌手身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条人影仿若旋风疾掠而来。
这些人身型相似,皆身着一袭标志性的飞鱼服,醒目非常。
锦衣卫前来救驾了!
梁帝一时欣喜若狂,可下一刻却因体力不支,径直倒在了地上。
这华丽的雷府宴厅,此刻刀光剑影交错,混乱不堪,被雷创重伤的那名太监,惊恐地看着梁帝。
梁帝后知后觉般地将目光移向自己的伤口,又看向这华丽殿里打斗的众人,他喘着粗气,双眼喷火,恨恨地看向挡在那季姓男子面前的李翰林,又狠狠地盯着被“影子”保护起来的雷创与雷贵妃。
“是你!说要带我来看出好戏……”
是这个女人,说要带他来雷府看一场好戏,看一场那戏台上都不会有的,李翰林与那位季姓美男子的好戏。却不想,自己成为了戏中人,沦为戏中最狼狈不堪的角色。
“还有你!李麒!”
梁帝恨,恨这厅内的所有人,恨远在皇宫的太后,而此刻,他眦目欲裂,将满腔的不甘与恨意都聚集到了雷贵妃的身上,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手朝着雷贵妃的方向无力地伸去,直至力竭,缓缓闭上双眼。
九个“影子”纵使身手不凡、配合默契,可锦衣卫与那几名便装装扮的高手越战越勇,在他们源源不断的攻势下,“影子”们还是逐渐式微,落了下风,不多时便被尽数制伏,雷创与雷贵妃也被生擒。
李翰林周身鲜血尽染,护在季瑜身边,待周遭喧嚣渐息、尘埃落定,他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凛冽寒意,从一名护卫手里接过季瑜。
这名护卫与方才喂药的仆从身型相似,面容却是全然不同。
李翰林的手掌托着季瑜的背,像是怀抱着易碎的、无价的玉器一般,小心翼翼地让季瑜枕靠在自己的肩窝,等觉得季瑜躺得舒服了,李翰林问那名护卫:“喜叔,他为何还不醒来?”
被叫“喜叔”的男子还未开口,一名劲装男子已跪倒在地,紧抿双唇,斟酌片刻后才迟疑地开口:“公子……”
李翰林回到京城之后,尽管太后与梁帝已然明确了其前皇子的身份,可后续也只是尽可能地多赏赐了些黄金珠宝、古玩字画,既未将其立为太子,也未封侯加爵或是赐予明确官职,是以,李翰林如今仍用着“公子”这一笼统的称谓。
“葛叔!”见一向豪爽的葛云水此刻吞吞吐吐,李翰林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喉结抖动了几下,急切地求证,“救得过来的,是不是?!”
方才与影子搏斗的一名便装仆从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公子,是属下的错!”
此刻听到那便装仆从的话,李翰林仿若被一道惊雷击中,冷峻的面庞瞬间血色全无。
葛云水忙喝止:“阿七!此事……”
那名叫阿七的男子抬手制止葛云水,又接着说道:“季公子所中之毒,比预想中要重,可是公子不必过于担忧,师傅此时还在公子府上,他或许有解救之法。”
原本脸色煞白、心如死灰的李翰林闻言突然就回了魂,他毫不犹豫地俯身抱起季瑜,一边疾步往外走去一边干脆地说道:“葛云水即刻进宫禀明太后;秦指挥使善后,将今夜之事通报给刑部,务必连夜彻查雷府!”
阿七得令,回道:“是!”
葛云水见状,忙上前阻拦,疾声道:“公子!府中侍卫也能护送季公子安全回府,公子您且随属下一同进宫吧!此刻当务之急是……”
李翰林双目赤红,以坚定的目光制止了葛云水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先救人!”
葛云水本欲再劝,可李翰林眼底的隐忍与决绝,使得他心下一惊,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他拱手行礼,恭敬而顺从地回道:“是!主人!”
雷府的宴客厅内一片狼籍,地面上满是刺目的鲜红,李翰林的背影匆匆离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葛云水伫立在原地,他那原本透着风霜、棱角分明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惨淡至极,转瞬即逝,勾起的薄唇很快又下压,紧紧抿住,似乎噙着化不开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