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大屏幕,先是播放了那条音频,又展示自己入院检查时的伤口情况、检查报告,刀伤、烧伤、勒痕、打击伤,触目惊心的伤口照片被放大在屏幕正中,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力太强,现场很快噤声。
“在我本该在医院养伤的时候,又被带走去警局接受集资诈骗调查”,李寒洲语调轻松,说着她放出自己穿病号服被带上警车的图片,“相信很多人都看到这张图的对比图,也有不少人冲着'曲影'这个名字关注今天的发布会直播。”
“那么,关于大家期待的答案,”,李寒洲拖长尾音,仔细打量着台下的每一张脸,看到Lily已经因为紧张默默站在会议厅侧门望着这边,她收回目光,“我就是曲影。”
台下哗然,直播间被“?”和“卧槽”刷屏,这种反应在李寒洲意料之中,她屈指敲敲桌面,“大家保持安静。”
“现在进入自由提问环节,大家如果有问题可以先行举手,我们有序问答”,李寒洲心情不错,语调尾音上扬,像逗猫一样将右手食指一点,指向率先举手的一位记者,“你先问。”
“根据网上爆料,你曾经在高中时期导致同学意外死亡,这件事是真的吗?”
场馆响起一片抽气声,大家都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如此直击要害。
李寒洲言简意赅,“假的。警方只是根据她生前通话记录做例行询问,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她的车祸与我有关。”
“请问你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呢?是为了进入演艺圈吗?现在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
“艺名,随手在武侠小说上指的名字。”
“网上有曝光曲影的身份证,和你现在的模样完全不一致,所以网传整容史是真的吗?”
李寒洲点点头,“是。”
又是一片惊叹声,在场记者纷纷记录,从台上望下去只能看到电脑屏幕亮光打在一张张或兴奋或八卦或紧张的脸上,键盘声响得噼里啪啦。
“为什么整容?”
李寒洲故意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我以为艺人微调不是什么特例,怎么值得单独提问?”
她理直气壮的混淆微调定义,沈沐芝含笑瞥她一眼,忍不住帮腔,“作为演员,保持较好的上镜状态也是一种敬业,像日常医美维护也是刚需。”
她俩铁了心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总不能说怕我一出道就被挖空黑历史才改头换面。
“据我所知”,一个看起来略显严肃的记者举手提问,“有人在微博评论区发了一张你的护照照片,签发地并非曲影身份证上所显示的户籍地,也就是说你用来办理护照的身份信息和原身份信息有所出入,请问如何解释?”
隽梦雨提醒导播不要且镜头给到这个记者,她从分屏中看到记者手中的话筒标是“法报”的logo,面色阴沉不少。
“关于身份问题,我也想借今天的机会做一个澄清。年少无知时被人哄骗改名需要更新身份证号,结果花钱改了全新身份。关于这件事,我也积极向原户籍所属地派出所做过情况报备,希望线上的朋友也能了解这类骗局,提高防范意识。”
这理由实在牵强,不过既没刻意遮掩,又给相关部门主动申报,尽管是隽梦雨今早临时抱佛脚找关系加急做的报备,但于情于理都不能再把李寒洲往知法犯法的坑里戳,那记者只好点头微笑,“确实,公众人物利用影响力积极宣传防骗知识,对公众而言也大有裨益。”
几番提问下来,在场记者也心知肚明公关早就针对收集的采访提纲和可能出现的问题做好应对,也就走过场一样例行问答,不再咄咄逼人妄图挖掘爆料。
发布会顺利结束,隽梦雨长舒一口气拿下耳麦,起身用力拍两下掌,“这么短的时间筹备一场关注度这么高的新闻发布会,真的非常辛苦大家。等收工后我在群里给大家发一个大红包,感谢各位的付出。”
说完她就带着Lily和赵蕊直奔造型间,“小洲,你刚才突然在台上放那个视频,把我吓死了,生怕你一激动什么有的没的都放出来,平台把直播间给封掉。”
李寒洲正在试衣间帮沈沐芝解开后颈的纽扣,她隔着门回道,“不会的,你对我也太不放心了吧。”
“因为你确实没让人省心过”,隽梦雨简单和屋内人道个别,就出去统筹现场的收尾工作。
赵蕊的手机弹出一条新闻,她定睛一看,“安芙集团拟起诉姜悯生赔偿损失?”
这个消息对李寒洲而言并不意外,反倒是沈沐芝身体一僵,视线落在落地镜中李寒洲的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芙集团总部也乱成一团,姜悯生显然没想到李寒洲开发布会把自己送上风口浪尖,不仅连带上热搜后声名狼藉,连此前信心满满可以在商海一展拳脚的美妆项目,也称为即将把自己送上公堂的定时炸弹。
他带着唐力赶到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往日对他礼貌有加的章嘉却闭门不见,只用一道被设置禁止输入密码的门锁彻底隔绝他的美梦,面前的邹秘书则带着法务总监和章嘉私人律师拦在门前,十分克制冷漠的向他宣读违约条款及赔偿约定。
唐力情绪激动地在门前叫骂,很快被穿黑衣的保镖强制驱离,姜悯生终于认清形势,颓唐地退后两步,环顾一圈眼前人,“我什么都没了,对吧。”
没人搭理这个被商业市场抛弃的可怜虫,所有人都保持心照不宣的沉默,用漠视来表达一种隐晦的逐客令。姜悯生隔着磨砂玻璃窗看向章嘉的影子,他自始至终没有被外面的吵闹牵绊住精力,仿佛从未认识姜悯生一样,将上位者的傲慢展示的淋漓尽致。
“姜先生,先请回吧,有什么问题我们庭上沟通”,邹秘书向电梯方向微抬右手,黑衣保镖就立在姜悯生两侧,拉住他的胳膊将其“请”出顶层。
一时激起千层浪,闻讯而来的财经记者和娱乐记者早已经围在安芙集团一楼,看到姜悯生从电梯出来,赶忙挤在大厦闸口处,穿黑色风衣的工作人员不知道该不该打开闸门通道,场景一时间陷入僵局。
面对包围着自己疯狂提问的记者,姜悯生一眼不发向后走去,从大厦另一旁的VIP通道悄悄离开现场。
他在停车场见到一个熟悉的人——阮文文。
阮文文眼圈泛红,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看到新闻了,你怎么能对沈沐芝做出那种事?”
“我当时真的是一时糊涂,但我他妈,我他妈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流出去的!”
姜悯生懊恼地一拳砸在引擎盖上,“我真的后悔死了,就因为一时手贱,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什么也没有了,呜呜呜呜呜呜,什么也没有了。”
他掩面痛哭,慢慢滑坐在地上,不管不顾的发泄内心的憋闷,突然他抬起头,胡乱抹一把脸上泪水,抓着阮文文的手问,“你今天来,是还在乎我对不对?你能不能借我一笔钱,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这个品牌一下子就有很多经营债务,而且还得赔偿三倍代言费,就算掏空积蓄变卖资产我也还不起,你帮帮我。”
阮文文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死死盯住他,像是要透过这层皮囊寻找内里的美好,过了许久她终于放弃,承认自己当时就是被外表的花架子迷了眼,于是冷酷地说,“我今天是来看落水狗的。同为女性,我对沈沐芝的遭遇感到不寒而粟,更不能理解一个带我蹲在高中门口一点点观察中学生动作和微表情学习怎么入戏的人,居然内里如此粗鄙不堪。“
姜悯生听她不肯帮自己,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语气暴躁的嘶吼着,“那你他妈应该去爱沈沐芝啊!”
看着眼前人震惊的目光,他更加讥讽,“你知道吗,我刚进入表演系的时候,分配到一个民工的角色,我当时照着很多电影经典片段一点点学,直到把这些影帝的每个微表情变化都练习到有七八分相似,但是老师总说我有形无神,我不服气啊,下这么多苦功夫怎么还是不行?”
他神经质地笑起来,“后来沈沐芝说,你这样不行。你学习的是影视演员表演出的民工,本身就已经是艺术加工后呈现的角色,哪怕你能够一点不差的演绎出来,其实也相当于表演别人的表演,痕迹很重。然后她带着我换上T恤和短裤,戴着帽子口罩,蹲在工地外的铁围栏,从缝隙里看工地的工人是怎么说话、吃饭甚至是休息。然后我发现,原来他们在干活和闲聊两种状态下讲话的语气、语速还有面部的表情是完全不一样的。诸如此类的细节真的很多,接连一周,我们俩每天都蹲在那个围栏外,后来我演的民工角色被老师赞不绝口,说我的表演终于有一点灵性和天份。”
阮文文此刻心情过于复杂,逃也似的离开这个车库,只留下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的姜悯生。
她觉得很好笑,原来自己所欣赏的美好细节和对生活的感知力,是眼前这个人全数挪用沈沐芝的美好品质,甚至姜悯生是明知道伤害过她,却还享受着她带来的红利。
想到这里,阮文文调转方向又跑回去,字字清晰地说,“贱人。”
秋日傍晚,将暗时分。
李寒洲一脚踩下刹车,精准停在沈沐芝父母居住小区的大门外,接着坦然接受来自副驾的拥吻,等两人都气喘吁吁,她看着沈沐芝湿漉漉的眼睛,“快进去吧,晚上见。”
“真的不和我一起吗?”
李寒洲低着头不看她,“我还没做好准备,下次有机会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