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洲讲起往事时很平静，仿佛已经从过去那些不堪中彻底脱身，她看着屏幕那边明显愣住的沈沐芝，“可能你也自责过，为什么记不起来初相识的场景。其实不怪你，因为这件事只是你众多行程中毫不起眼的小插曲，只是对我而言意义重大。”
所以才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沈沐芝那天穿着白色冲锋衣，从走廊一路沐光走来，那时候她只敢余光轻扫一眼，生怕唐突了这样美好的画面。
直到沈沐芝开口为她辩解，哪怕最终并没有改变她的处境，但这份信任还是让她感受到最纯粹的温暖。这种感情她没有在只看利益得失的父母身上体会过，也没有在所谓传道授业的老师身上体会过，至于那些出事前关系不错的好友，早就掉转枪头站在霸凌者的队伍。
只有沈沐芝，并不在乎两人身份的巨大差别，也不在意出言相助能否带来好处，站在她身前质问反驳施暴者。
那样万人瞩目的沈沐芝，让她很难分得清，后来自己的执念究竟是来自对星光陨落的愤恨，还是希望自己在虔诚守护中靠近沈沐芝、成为沈沐芝的希冀。
但那都不重要了。
李寒洲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对不起，小洲。”
“？有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要是没有遇见我就好了”，沈沐芝那边的信号并不很好，屏幕定格的还是那张震惊无措的脸，只有声音清晰地传来，“能够相遇的原因是你在遭遇不幸，那我宁可你是一直幸福的，而不是中学的时候已经陷入痛苦，成年后为了帮我又一直活在仇恨中。对不起，我其实没有为你做什么，但是你把最好的人生都给了我。李寒洲，我觉得自己真的不配。”
李寒洲突然沉默了，她想过很多次沈沐芝得知这件事的反应，唯独没想过沈沐芝希望自己自始至终都是幸福平凡的生活，哪怕两个人从未相遇。
李寒洲摇摇头，怎么会不配呢，她的人生再也不可能遇上第二次这样的低谷，在最无法跨越的鸿沟里，沈沐芝成了唯一的明灯。她也不会再将这份献祭一样的付出再拿给他人，唯有沈沐芝，最特别、最重要、最值得。
“不是的，没有你的话”，李寒洲顿了顿，“我永远不知道自己是可以被相信的。你配得上很多美好，也包括我的......”
想要脱口而出的“我的爱”突然拐了弯，李寒洲并不想在没理清心意时再次把事情推向不可控的走势，最终她低声说，“我的一切。”
“那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吗”，沈沐芝的眼睛没有半点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早就心知肚明，但总是忍不住一问再问。
或许呢，或许可以等到一个不一样的回答呢。
“我不能。”
“我能，我们走到哪算哪吧”，沈沐芝轻叹一口气，“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一种命中注定的姿态进入我的人生，我不会遇见第二个你了，就这样吧李寒洲。还有你手上的伤口，明明是刀伤。形状和你上次腿上的伤口很像，你又骗我。”
李寒洲自觉理亏，音调越来越低，“我怕你担心。”
“你什么都不说，我才会更担心”，沈沐芝喊住一旁的赵蕊，盘算还有多久完成国外取景地的拍摄，随后又兴奋地转向镜头，“半个月后我就回国，你要不要考虑搬回来住？”
李寒洲想到自己不在时被翻走的手机和麻醉剂，面色一沉，“我暂时先不搬回去，后面再说。”
“好，那能不能让我知道你住哪？如果你不想搬回来，我也可以去看你。”
“等你回来，我接你去看看，可以吗？”
看沈沐芝挂掉电话后在微信发来一句晚安，李寒洲回复一个表情包，又躺回车内座椅，随手扯了一件冲锋衣盖在身上。
不等沈沐芝回国，她就会去参加《烈火》的集中训练营，培训野外作战、近身搏斗和枪/ 械使用，大概会持续一个月左右，这期间司秦会说服秦总把徐然手中的生意逐步过渡过自己手里，再从中找到徐然的犯罪证据交给警方。届时徐然就会被当作弃子顶包入狱，而李寒洲则将作为接手人，和司秦一起想办法彻底打掉秦照的黑灰产业。
她又说谎了。
按照这个计划，她没办法接沈沐芝回家，更谈不上一起去她新租的房子看看。
李寒洲觉得有些烦躁，下车后慢慢踱步到电梯旁，通过人脸识别顺利达到沈沐芝家的楼层，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开门。一旦开门，沈沐芝就会收到app上的开门提示，自然会对自己突然到访感到好奇，沈那样心细的人，肯定能预感到自己会有所动作，只怕她没办法安心在外拍戏，又会突然从剧组回来。
她大大咧咧坐在门口，脑袋靠住门侧的小装饰，两条长腿自然搭在地上，默默看着楼道尽头的通风窗。
李寒洲一夜未眠，直到天色大亮，才起身收好冲锋衣外套离开。
闪耀娱乐造型部。
造型总监看着一套户外装扮神色疲惫的李寒洲，不太自在地点头打了个招呼，“小洲，你现在身边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是怎么打算的？”
”等集训结束后要进组的时候再说吧”，李寒洲扫过化妆镜，看见一脸疲态的自己，微怔一下，“稍等我去公司健身房的淋浴室洗个澡，现在看起来太颓了。”
“去吧”，造型总监乐得和这个性格怪异的艺人少说两句，痛快的叫来助理继续准备李寒洲台庆要穿的衣服，又拉上化妆师研究不同服装配套的妆造。
造型总监突然停住，“之前Lily在的时候，会提前和小洲对好服装造型的细节，咱们能省不少事。现在小洲亲力亲为，虽然她事少不挑剔，但总有一种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感觉。感觉做造型都没什么动力。”
一旁的助理也连连点头，“洲洲姐总是淡淡的，感觉下一秒就要退圈的样子。”
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造型总监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可是闪耀娱乐最大的摇钱树，被穆总听见就等着被扣绩效吧。”
几个人在造型间忙碌着，李寒洲穿着浴袍包着头巾走进来，“一会儿还要试服装和造型，我就直接穿这件来了。”
她看了眼愣在原地的造型助理，仔细回忆了下名字发现一无所获，只好伸手一指，“那个，你来帮我吹下头发吧。”
“好好”，助理应声过来，体贴的帮忙拉开座椅，等李寒洲坐好才打开吹风机认真吹她的头发。
自从上次被火烧得乱七八糟后，李寒洲一直留着层次感很强的鲻鱼头，虽然造型好看，但在打理上要费不少力气，再就是也局限了服装发挥，一些华丽精美的礼服裙和这个头型格格不入，只能挑中性风礼服保持整体风格一致。
这次也一样。造型总监按照庆典风格准备了好几套设计偏正式端庄的礼服套装，基本都是黑白色系，只是剪裁风格略有区别。
这种非常大气舒展的风格和李寒洲并不相配，但碍于总台的调性，留给造型部门发挥的空间并不很多，好在李寒洲并没说什么，在微信群里简单看一眼图片就回复随便哪一套都可以。
化妆师确定好试装顺序后，将李寒洲已然全干的头发顺手一盘，把移动衣架推进造型间。看着李寒洲一套套试装，造型总监的眉头紧皱，“每一套都很平，说不上好看，但也不出错。和之前的活动造型差远了，你觉得呢，小洲？”
李寒洲看着落地镜中的自己，身穿一套带白金色中式刺绣的白色西装套装，像偷穿新闻主持人服装的叛逆女孩，怎么看都有点违和，但她还是点点头，“就这套吧，再试下妆面和发型吧。”
定妆的过程很快，等到李寒洲起身离开时，工作人员才发觉这次活动妆造已经完全确定，一直沉默的李寒洲并没有给出什么意见，她所有的反馈都只有一个“好”字。
造型总监思考了一会儿，“她现在的状态，和之前那个抑郁症发作息演的歌后是不是有点像？”
“稍微有点，别是前段时间那些爆料还是影响到她了吧？”
化妆师正忙着收拾桌面的工具，说完这句突然手里动作一停，“像又不像，我总觉得小洲有很强的攻击性，只是她不屑于和大部分人打交道，所以藏得很好。”
“之前总和Lily打交道，没发觉出来小洲这么孤僻，她还是尽快找个经纪人和助理好了，老这么对接工作太没意思。对了，珠珠，这次庆典活动你还是跟在小洲身边，帮她处理一些杂事，她一个人应付不来的。”
造型助理拉长音调回道，“好～～领导～～～～～～”
李寒洲走向地下车库，在看清站在车旁的人脚步停住，许久才轻笑一下，“Lily姐，好久不见。”
“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闻长云拿出来的入股协议非常齐全，不像是我出事后临时准备的”，Lily的眼神透出悲伤和探究，在昏暗的环境中仍旧有些刺眼。
李寒洲打开车门，下巴冲副驾方向一抬，“要不要上车聊？”
“上车你就会告诉我吗？”
“不会。只是想送你回家。”
Lily自嘲地笑了下，“我还挺讨厌自己有点了解你但又不完全了解你。半遮半掩的相处最伤人心，你知道吗？”
李寒洲垂着头，“以后，签个好点的艺人吧。记得背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