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江逾白拽着脱到一半的裤子,被贺欲燃风风火火的拉了出来。
两个人一同站在那面白透到发亮的厕所玻璃门前。
江逾白“嚯”了一声,看着四周全部是透明的格挡玻璃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揶揄:“它甚至是全方位透明的。”
贺欲燃嘴角抽搐着,想到要在360度无死角的浴室里洗澡,随时都有可能被对方看光,他就想大叫。
“所以,现在我们要怎么洗澡。”他说着,上去摸了摸玻璃门,上面赫然印上一块指纹,在干净的玻璃面极为显眼。
“你妈。”贺欲燃忍不住骂娘:“擦的这么干净,故意的吧。”
恶趣味酒店,他下次再住高低要发到网上控诉。
不对,不可能有下次!
“哦。”江逾白突然在他身后嘟囔出声:“浴缸上面……”
贺欲燃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然后就在浴室的天花板上,看到了镜子里自己扭曲的脸。
“变态吧我草!浴缸上面还他妈装镜子!谁特么没事看着自己裸体泡澡啊!!”
淡定的江逾白依旧仰着头,缓慢的眨了下眼:“应该不是自己看吧。”
“……”
贺欲燃噎住了,看着江逾白那张面不改色的脸,憋了半天只憋出一阵咳嗦。
“你再口无遮拦,我今晚让你睡浴缸。”
江逾白目不斜视,听话的抿上嘴唇。
贺欲燃根本不敢再看一眼这酒店的任何东西,某种恶趣味的暗示太明显了,明显到让他觉得生理不适。何况身边还有个才十七八岁的男高中生,带人家来这种地方睡,他都不好意思给自己开脱。
他面如死灰的捂住脸:“我受不了了,我要退房。”
江逾白看了一眼腕表:“来不及了,已经后半夜两点了,估计周边宾馆都住满了。”
贺欲燃重重的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就这么洗?”
他话是问江逾白的,但通过表情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排斥,江逾白垂眸思考了一下:“那,你先洗,我出去,洗好叫我。”
他们都是男人,更何况贺欲燃前几年去北方旅游,大澡堂都泡过,根本没什么好尴尬的。甚至如果今天站在这的是王康,柯漾,他都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
但面前这个人好像只要换成是江逾白,贺欲燃就变得特别矫情。
“行吧。”贺欲燃终于抬起头,迅速的瞥了一眼他赤裸的上身,眼睛目不转睛的死盯在他脸上:“那,你衣服都脱了,你先来吧,我出去。”
他们这间房正对着楼梯口,所以有一个还算宽敞的休息大厅,贺欲燃太困了,一头栽在了那张沙发上。
走廊狭窄,休息大厅离房间门也就几步远的距离,材质单薄的木门板隔音很差,浴室也刚好在门边,贺欲燃窝在沙发里,能听见很清晰的水声,还伴随江逾白穿着拖鞋在满是水渍的地上来回走动的声音。
人要是困了听到这种有规律的稀疏声音都会觉得催眠,贺欲燃控制不住的闭上了眼,意识模糊的前一刹那,他只听见了浴室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
再有意识的时候,是手边的电话将他吵醒的,贺欲燃艰难的睁开眼,头顶华贵的吊灯在他模糊的视野里重影了半天,才慢慢归一。
“喂?”贺欲燃压根没想起来看是谁,条件反射就把手机搁在了耳朵边。
“哥,是我!”
贺锦佑又惊又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耳边安静了太久,突然这么一声把他吓得够呛。
“啧,喊什么喊啊,大半夜的吵死人了。”
贺锦佑收敛的“哦”了一声,然后喜滋滋的跟他说:“哥,我跟你说个事!”
贺欲燃在窄小的沙发里勉强翻了个身:“没钱,不去,我要睡觉。”
在他的认知里,贺锦佑会在这种阴间时间给他打电话,要么想他出钱,要么要他出力,总之他是不相信在他弟弟里能听到什么好消息,以及好兄弟之间亲昵的叙旧。
下一秒手机里就传出贺锦佑泄气一样拉了长音的一句:“什么啊——”
“我跟你说真的!”贺锦佑咯咯笑道:“我今天晚上和喜欢的游戏主播连上麦了,然后他邀请我跟他打一局,我竟然把他打赢了!”
贺欲燃皱着眉,听他一顿瞎掰那些他并不感兴趣的游戏主播。
“他可是职业型选手,虽然是退役的,但他可是号称AD之王的存在!而且而且,他夸了我!直播弹幕全都在夸我好帅!”
贺欲燃想骂他蠢,但捂着脸听他叭叭半天,却也不想扫兴:“嗯,是吗,真厉害。”
“重点来了哥!”贺锦佑语调高了八个度,连电话都传来滋滋喷麦的声音:“下了播之后有筑梦俱乐部私信我了!说看到我的操作6,说我有天赋!想让我加入他们俱乐部,培养我打职业!哥!”
贺锦佑网瘾严重的要比贺欲燃想象的严重的多,以至于他听见贺锦佑这段话之后,有片刻的不可置信。
“是吗?那确实很棒。”贺欲燃还是给了回应,在听到电话那头欣喜的笑声过后,他语气正色道:“所以,说重点吧。”
他话音落下了,可是心却跟着悬了起来。
“哥。”贺锦佑声音也低下来,听得出严肃:“我想去试试。”
贺欲燃捏紧了手机,静音提示弹了好几遍,他才松开手。
以前总听他嚷嚷着打职业,他总觉得那是贺锦佑三分钟热度说着玩,但他没想到这次来真的。
他张开嘴,却迟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梦想是好事,任何梦想都值得被尊重,可是,脑子里晃过贺军的脸,一瞬间又闪过贺军问他有什么梦想时,他说想开个小店,一家人平平安安生活在一起,话音刚落,一个白眼就飞过来,骂他没出息的画面。
他呼吸一滞,明明比贺锦佑大了这么多,可真到这种时候,他竟不知道是该规劝,还是该支持。
“锦佑。”贺欲燃很少这么叫他,语调低低的,在哄他:“今天你竟然能打过职业选手,我作为哥哥,很为你高兴,纵使他们都说打游戏不好,但我知道那是你热爱的东西,所以我支持你。”
贺锦佑笑了:“我就知道,哥你一定……”
“你还没告诉爸妈对吧。”贺欲燃用的肯定语气:“你选择先打给我,是因为你不敢和爸妈分享,也不敢和他俩说。”
“你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有些荒唐,对不对。”
贺锦佑的笑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阵静默。
贺欲燃叹了口气继续说:“你年纪太小了,打职业耗时间,耗精力,甚至就像一场豪赌,这世界上不缺打游戏打的好的,也不缺有天赋的。”
“其实说实话,打职业一直都是我的梦想,可是我确实没有痴心妄想到真要去实现什么的,因为我知道那样的机会千金难求。”
贺锦佑继续说着:“以前我总嚷嚷着打职业,因为看比赛各哪跑,你们觉得我不懂事,我也知道,可就是因为我知道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实现,我才会追的那么疯狂。”
“可是哥……现在,现在这个机会摆在我面前了,我没有办法甘心不去试试。”贺锦佑情绪有些激动了:“我没有盲目的决定,也不是没有准备就给你打了电话,筑梦俱乐部在游戏界可是出过不少职业选手的,我就想,万一我就是那一个呢?”
年轻气盛时的梦想总是做好了披荆斩棘的准备,不着调,却也坚不可摧。
贺欲燃知道,这时候无论怎么劝阻,贺锦佑可能都不会听。
他在家里的前二十年太乖了,从来都没叛逆过,也不知道追逐梦想是什么滋味,但他知道的是,在这样的家庭里贺锦佑如果执意,肯定会受伤。
“锦佑,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现在你才十七岁,不能这么一意孤行。”贺欲燃感觉头都大了,手不停的摩挲着自己的衣角:“我不是不同意,我同意你追逐自己梦想,但是我也不能看着你犯傻。听话,先完成学业,再去说这些好吗?”
“我知道你会觉得是我一时兴起,也不理解我怎么可能对一个游戏这么死忠。可是我真的热爱它。”贺锦佑说着,声音有些颤抖了:“你说等我结束学业,可那又要多久呢,五年?八年?十年二十年?可那个时候我都快到退役的年纪了。”
“哥……”贺锦佑这一声拉的很长,是一种祈求的口吻:“不是所有梦想都经得起推敲的,有的时候人再努力,缺了机遇,也是一败涂地。”
贺欲燃突然有些哑口无言,这些话显然不是贺锦佑头脑发热的胡话,而是经过了很久的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
如若作为旁人,他佩服贺锦佑的勇气,羡慕他的果敢,可是作为哥哥,他不能就这样愚昧的去支持他去这种毫无保障的冒险。
“所以你给我打这个电话,是想让我帮你和爸妈说吗?”贺欲燃并没有等贺锦佑回答,否决道:“不可能的,贺锦佑。今天如果你是和我要钱,让我帮你圆谎,我都会同意,但这件事,不行。我不能让你拿你一时的任性去堵未来。”
电话那头,贺锦佑显然噎了片刻,虽然平常贺欲燃总是严厉,和爸爸一样拎着他的耳朵教育他,可他明白其实大部分时候贺欲燃都是在保护他,在尽可能不触犯父亲底线的框架里,偷偷纵容他。
贺锦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我今天给你打这个电话不是一时兴起的,也不是……小孩子用事,我是真的深思熟虑过。”
贺欲燃越听越皱眉,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这些话放出来给贺军听,他弟弟会被骂成什么样子。
会不会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样,满心欢喜的说出自己的梦想后,睁开眼回应自己的却是重重的一巴掌。
也不知道贺锦佑会不会和多年后的自己一样,因为背道而驰的选择,和家里关系不咸不淡,走上一条孤身一人的路。
贺锦佑还在继续劝说:“而且也真的了解过他们筑梦俱乐部,他们俱乐部已经成立很多年了,就,就那个特别知名的打手……”
“贺锦佑!”贺欲燃低吼道:“你知不知道你才多大?你知不知道你要走的路还有多长?这种事情不是你一个电话一声哥就能搞定的你明不明白?!你这话要是说给爸听……”
小时候灰暗潮湿的记忆汹涌上脑海,他紧紧的闭了下眼睛,呼吸有些颤抖。
“你想跟我一样吗?”
他问:“我犯错的下场,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挨打,受骂,被锁在家里,被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反省。
贺锦佑不说话了,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委屈的挤出一句:“我只是想……试一试……”
这句话没有什么力气,甚至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但贺锦佑声音低低的,像是要哭出来一样,隐忍到沙哑。
和贺欲燃跪下求贺军说我错了的时候,一模一样。
“贺锦佑,其实你只要乖一点,可以得到很多的……至少要比我多得多。”贺欲燃擦搓了把脸:“所以我不想看你像我一样,最后跟家里搞成这样。”
贺欲燃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解数,弓下腰,将脸埋进手心,像是一座轰然倒塌的高塔。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和家里闹翻天。”贺锦佑顿了顿:“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要争取。如果你不愿意帮我,我自己回去和爸妈……”
“你争取个屁!”贺欲燃大吼了出来:“爸已经够忍耐你了贺锦佑,对你来说已经是溺爱了你明白吗?你是真的被惯坏了还是怎么回事,乖一点不好吗?非要撞破南墙才肯……”
“什么是乖一点?”贺锦佑抢了他的话:“乖一点读完书,考个好大学,然后准备好被他们操控一辈子是吗?”
贺欲燃一愣,刚泄出去的火气仿佛被狂风吹回他脸上,烧的他眼眶生疼。
贺锦佑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听得出在回忆:“爸以前,总拿你给我当反面教材,告诉我要听他们的话。可我早就告诉他了,我不是我哥,我不想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就一眼看到未来。”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们因为这些吵过很多次。但我真的,不想跟你一样。”
贺欲燃前二十年在家里过的好不好,没人比贺锦佑更清楚,所以当他看到贺锦佑和父亲对着干的时候也曾经试想过,他这样不乖,这样叛逆,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前车之鉴,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家里,听话没有用。
贺欲燃垂下头,只是轻声说:“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被循规蹈矩束缚的孩子,同样,我也不希望你过火。”
他没说出口的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