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在众人的欢呼中踏出无缘殿，那欢呼声如同尖刺带着喧嚣的无情扎入他的耳中。

无缘殿外，天空沉甸甸地。

阴月皇朝的天，似乎从来都没有明亮过。

七夜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无缘殿的牌匾，那牌匾上的字在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像是命运对他无情的宣判。

阴月的喜色他看到了，疼爱自己的母亲在听到自己要去杀掉爱人的时候竟然露出了喜色。

那些接纳，原来都是假象。

也许他和九月就如同这殿名，终究无缘。

他握紧一夕的剑柄，追寻着九月的踪迹，狂风在他耳边呼啸，像是恶魔在低语，嘲笑着他的无能。

在得到玉佩的强烈反馈后，他缩地成寸赶到九月身边。

荒芜的草地上，怪石嶙峋，女人面色惨白，却又鲜血淋漓的躺在那里，她身周围的草地也被鲜血染得殷红。

狂风尖啸着略过，似要用黑暗将女人吞噬。

就像是某种被摆上贡台的祭品。

七夜的脚步一下钉在原地，不敢靠近。

他以为九月死了。

九月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七夜，她扯着嘴角努力笑。

“你来了。”

柔弱的女声满是信任的温情。

看她如此，七夜心口似被一块大石哽住，一口气上不来，却又下不去般无处安身的难受。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向九月靠近，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你昨夜回来的伤，是镜老师打的，你杀了镜老师。”

这句话甚至不是询问。

九月困惑的看向七夜，借着身旁的巨石爬起，气息孱弱的开口：“你听我解释……”

“从一开始，你在知道我的身份后就处心积虑的接近我。什么特别的礼物，这根本就是个施展了魅术的邪物。”

七夜摊开掌心，纯净的水晶球跃然而出。

手中的水晶球温度冰凉，却让人不由自主想起在冰心草堂的那个温暖时刻。

九月一袭袅袅长裙，阳光的笑容灿烂又迷人，她把带着光亮的水晶球送到七夜的手中，让他的心发热发烫，让他的世界明媚多姿。

水晶球无言，却又承载了太多的言语。

“你怕镜老师将这件事告诉我，就将他残忍的杀害。你没想到吧，镜老师其实早就将这件事告诉我了。可我当时……我竟然天真的以为，你是因为真的爱我才会使出这样的手段。”

七夜放弃了表情管理，压抑不住的悲伤让他的眉宇凝结成霜，黑色的双眸似破碎的星辰，一行清泪顺着下眼睑的泪痣流下。

他要九月离开这里。

所有人都想杀九月，她不能留下。

他深情眷恋，却又万般无奈的看向九月：“是不是觉得我这个阴月皇朝的圣君很傻，竟然会被这样的小法术迷得晕头转向？你在背后偷偷的笑话我吧？”

略带温情的话语掩饰不住他的悲伤。

“不是的！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它不是……咳咳……”

九月激动的要解释，却被血呛了喉咙，她猛烈的咳嗽起来，鲜血顺着指缝流出，为狼狈破碎的她，再添几许脆弱。

抖动的双肩似风中残烛，晃动不安。

“够了！”

真的够了。

七夜猛力偏头，不忍再看，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拥她入怀中，舍不得她离开。

他的九月啊，为他承受了太多。

他不能再让九月受更多的伤了。

“带着你的东西离开，回玄心正宗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七夜捏紧了拳头，要将水晶球捏得粉碎。九月心急的扑过来想要阻止，可失去支撑的她如同的风筝断了线，狠狠的栽到地上。

她苍白无力的声音祈求着不要。

七夜咬住后槽牙，腮帮子的肌肉紧绷着，他的手用力一握，那颗圆润剔透的水晶球发出痛苦的“嘎吱”声，在他掌中四分五裂。

碎片从他泛白的指尖坠落，如星石般闪着绝望的光线纷纷扬扬。

白色蝴蝶化为光沙在七夜眼前飘散。

他不适的眨了眨眼睛，迷蒙的雾气落进了眼睛里。

在这片孤寂的石头群中，风声依旧呼啸着，周围的石头沉默地矗立，就在这时，阴月悄无声息地踱步出现。

她的身影如同鬼魅，华丽而阴森的暗红色长裙随风飘动，狭长的眼眸犹如毒蛇吐息，闪着冰冷的算计。

“七夜，你太让母后失望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七夜浑身一震。

他蓦然转头，看向从石头后面出来的阴月太后，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与九月决裂时的痛苦，因为太过惊诧，眼泪不受控制的相继滚落。

“母后……”

阴月冷冷看着他：“七夜，你忘了你的承诺吗？你是阴月皇朝的圣君，你的责任是保护阴月皇朝。这个女人骗了你，她是我们魔宫的敌人，你居然对她还留有情意，想要放过她！”

她优雅的转动脖颈看向九月，嘴角带起一抹奸险的笑容，向九月毫不掩饰自己恶意：“儿子，既然你做不到，那就让母后来吧！”

说话间，她抬手操控树藤从地里窜出，一面将七夜的双腿捆住，一面又冲九月杀过去。

九月的身体摇摇欲坠，此刻的她身心俱疲，看见阴月来，她知道自己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见到攻击，她匆忙间运起玄心奥妙诀抵抗。

然而，她的攻击刚刚出去，阴月竟自己惨叫着跌倒。

她看得莫名其妙。

七夜却是情急之下，轻易就挣脱了藤蔓。

此刻，他夹在两个人中间。

阴月捂着心口，眼神悲痛万分，她厉声喝问：“七夜，她已经原形毕露了，快杀了她为镜老师报仇！”

锐利的话像尖刀一样刺进七夜的心，将人切开成两半。

一半在水面上呼吸挣扎，想要带走九月，另一半却又在水下被绑着沉重的巨石，拖着他下沉，随便一个浪头打过来就能将他淹没。

看到这一幕的九月，心神通明。

一下就弄清了阴月的阴谋。

她要利用母子亲情，利用七夜对阴月皇朝的责任逼他亲手杀死爱人，在悔恨中被怨气缠身，好引天魔下凡。

不能让阴月的奸计得逞。

可九月此刻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进行激烈的打斗了，怨气随时都会奔逃；如果她当着七夜的面杀掉阴月，七夜也势必会陷入痛苦之中。

她看到了七夜的犹豫，看到七夜在阴月的一再逼迫下握紧了一夕的剑柄。

她承受不了来自七夜的任何攻击。

也许这就是命吧。

属于七世怨侣的悲剧，又在重演。

“七夜，我没有骗过你。”

九月抬手，想要擦掉唇上的血迹，不想却让自己变得更加鲜艳，像极了忘川河畔孤独盛开的曼珠沙华，带着令人赞叹的生命力在绝境中极致绽放。

即使这是命，那也要由我来决定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