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有约,为避免喜冲喜,大婚前夕男女双方不能见面。
陈窈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她几次想让秦恒之来,但他却意料之外地没顺从她,只派人送了一套华丽的喜服和首饰,再无多言。
她摸着沉甸甸的衣服,欣慰道:“恒之哥哥有心了。”
“这一看就很贵,穿在姑娘身上肯定好看!”晓依小心将衣服收纳柜中,笑着说。
“今儿个倒是新鲜,竟能听到你说恒之哥哥好话?”陈窈抬眉,打量她一眼。
“我没说他,说的是衣服好!”晓依一撇嘴,还是对他那副不喜欢的样子。
“你若这般讨厌他,以后跟我嫁去该怎么好?”陈窈担心地说。
晓依一点都不惧怕以后的日子,挺起胸有理有据,“我是姑娘的人谁敢惹我!”
“好好好。”陈窃笑她,“你就用你这个嚣张的气焰在秦府横着走吧!”
晓依吐了吐舌头,转身把婚前需带的东西清点了遍。
大婚当日,长长的迎亲队伍气派地迎在楼下,大片红色锦绸铺满地,高挂在房檐的火红花灯摇曳,几声爆竹噼啪声,鼓乐齐鸣,热火朝天。
晓依为她梳洗,女人乌黑的秀发挽起,鲜艳夺目的喜服将她颀长的脖颈衬得雪白,最后嵌满珍珠的花冠轻轻戴上,娇美如花的美人映在铜镜。
“姑娘,你美得像画中的天仙。”晓依都看呆了。
陈窈缓缓起身,衣裙浮动,红绸锦缎勾勒出细细腰身,玲珑有致。再往上看是她面似芙蓉般的玉颜,弯弯柳叶眉下藏着一双含情媚眼,双唇饱满如珠,仙姿佚貌。
“就你嘴甜。”陈窈微微低头,羞涩一笑。
“姑娘笑的更甜!”晓依说。
陈窈从首饰匣里拿出一条珍贵的珠子,对晓依说:“帮我把项链也戴上吧。”
这串碧玉珠原是为救那傻子才卖的,陈窈有了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赎回来,颗颗珠子圆润饱满,富有光泽,是极为罕见之物。
当年芹姨把这串珠子给她后便咽了气,对她的身世只字不提,陈窈也没强求再问什么,只因芹姨当真是对她还不错,教她识字读书,她一路走来不怨不悔。
陈窈对着镜子又照了照,她满意地微微一笑,只等拜过堂她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恒之哥哥了。
更重要的是从前与她再无瓜葛,就算与那人再相见,又能如何呢?她已是秦家夫人,身世清白,夫家有礼,一切井然有序。
从今日起,她便能睡个安稳觉了。
黄昏落日,霞光应天。
女人坐在床头,等了又等。
“都这个时辰了,门外怎么也没个动静?”陈窈疑惑,这么重要的日子怎都没一人叫她?
“姑娘你别急,我去看看。”晓依出了门。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盼着盼着晓依却还未回来,陈窈有些着急,手中的绣帕都被她揉皱了几折。
陈窈往窗外望,原本热闹景象如死一般的沉寂,人潮散去。
她心里大叫不好,也不顾礼节,掀开红盖头冲出院。
整个院内空无一人,四处的空旷与寂寥让她眉头紧锁,心跳不止,阵阵阴冷的风从裙底钻入,凉得刺骨。
此时,一座价值不菲轿子幽幽地出现在门口,地面的落叶随风四起,发出窸窣又瘆人的沙沙声。
陈窈定睛,眯了眯眸,这不是接亲的轿子。
一道身影从轿子缓缓步出,男人一袭暗紫色华袍,青玉簪挽起长发,侧面挺立似刀雕,一看便非富即贵,名门望族,陈窈顿感此人眼熟。
待男人不徐不疾地侧过身,陈窈才看清他正脸,面如玉冠,轮廓流畅,剑眉锋利,黑如点漆的眸子不改半分,但薄凉的身影与从前判若两人。
正是被她抛弃的傻子夫君——裴照七!
陈窈身子猛然一震,手中的盖头随风卷落在地,滚了几圈沾染尘埃。
张灯结彩的院落顿时变得无比冷清,寒风萧瑟,寂静黯淡。
男人徐徐缓步向她走来,似乎怕真吓着她,又同她保持一定距离才开口道:“窈娘似乎不认识本王了。”
陈窈退后了几步,不知是不是因风太硬的缘故,她眼底充盈着泪,指尖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不是已经……”
顾宴书没等她说完,帮她把未尽的话补全,“本王金尊玉体怎会去那种风流之处。”
本王?他自称本王?
陈窈脑中飞速运转,常年不在宫的且有独立王府的也只有……?
她当年无意救下的男人竟是摄政王?
还……还与他做了四年之久的夫妻,真是荒唐至极!
“不过……”顾宴书嘴角掀起一抹凉凉的笑,“窈娘的心好狠,竟将本王扔到那种地方自生自灭,不愧是本王选的好娘子。”
陈窈咽了咽口水,她是曾辜负他们夫妻一场的情意,但他也骗了她。
她不知哪来的底气,质问他:“原来你根本不傻!”
顾宴书慢条斯理地解释,语气平淡没丝毫愧疚,“本王之前确实有苦难言,不得委身于花颐村,但本王绝不会怪罪窈娘当时的权衡利弊,为补尽咱们错失的夫妻情,本王特意亲自来接你回府。”
陈窈面色苍白,双腿发软,勉强支撑着快要摇摇欲坠的身体。
顾宴书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来人,扶王妃上轿!”
几名婢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上前就要抓住她。
“走开!不要、我不要……”陈窈两只胳膊被她们拉扯住,一个劲儿地挣扎,续满眼眶的泪如白玉珠大颗大颗地流下。
顾宴书凤眸微凝,注视在她滑落的一行泪上,心软般地抬了抬手,她周围的婢女得令停住。
陈窈见状立马下跪,光洁的额头贴在覆着泥泞的地面上,带着难以平息的哭腔求饶道:“求摄政王放民女一马,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念在当年民女为救您当了传家的首饰,还每日每夜地守在您身边的份上,放民女一条生路。”
顾宴书双眉紧蹙,“窈娘这是作甚?”
陈窈:“民女惶恐且蠢笨,不值摄政王在民女身上耗费心神,不如相忘江湖,好聚好散!”
“好一个相忘江湖?”顾宴书眉梢染上阴翳,看着她的目光幽暗又深邃,“倒是有笔账没和你算清,你就想着离开了?”
陈窈欲哭无泪,硬着头皮说:“民女愚钝,请摄政王明示。”
顾宴书压着翻涌的墨眸,冷冷的声音似冰锥,“拿本王的金银和别人成亲?好无道理!”
陈窈骤然昂首,顿时如五雷轰顶:“什么……”
她倒是忘了眼前这位只手遮天的摄政王殿下,施舍她些银子对他来说绰绰有余,他也在提醒她,她今时今日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所出。
陈窈面如死灰,她忘了怎么被一群婢女掳进花轿了,只知进府之路漫长,再想出府很难,逃出睚眦必报摄政王的手心更难。
夜色流淌,无星无月,甚是漆黑阴森。
陈窈进了府任由几名面无表情的婢女,为她重新梳洗一番,拭去她眼下的泪痕,清理干净她额头上沾染的灰尘。
她试图与她们搭话,但无论她说什么这些婢女都不回话,像是被控制的提线木偶一般。
铜镜处又出现她花容月貌的面孔,却多了几丝死气沉沉,仅仅一下午,晨间那样灵动的新娘便如同换了一人。
陈窈对镜扯出一抹笑,并不好看。
以前有多难她都挺过来了,还怕这一次吗?
陈窈从桌上的水果盘上找到了一把短刀,它不是很锋利,但用来对付裴照七足够。
烛火摇动,美人端坐床榻。
顾宴书推门便见此场景,不哭不闹的新娘在等着他。
他双目一喜,没急于上前,而是目不转睛地欣赏起她的美貌,“窈娘比之前更美了。”
陈窈抬眼望他,眼底无神,没有任何生机,犹如一潭死水。
顾宴书很有耐心,忽视她的不顺从,缓步向她走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偏偏在她大婚这一天,陈窈知晓他的意图,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就在顾宴书挨近时,陈窈突然从袖口拿出小刀对着他,她胸口起伏,白如瓷的小手僵直发颤,“别过来,你要敢过来我就用刀刺进你胸口!”
顾宴书似乎对她这种小伎俩未放心上,不过也如她所愿,没再上前,退到红绸布覆盖的桌前,独自坐下,闲散悠然。
他揉了揉眉心,骨节如玉,“窈娘真擅长折磨本王的心。”
陈窈拿捏不住他的想法,试探着说:“若放我一条生路,欠你的银子我会想尽办法还,双倍也行!”
顾宴书狭长的双眼一挑,“你我已有夫妻之实,只差拜堂成亲。”
陈窈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她已非处子之身,还同一男人生活四年之久,要是被即将成亲的夫家知晓,便是乱棍打死也是情有可原。
“那又如何?”陈窈说:“你休想拿女子的贞洁堵住我,天下间也有许多女子所托非人,若真遇到天命之人,是不会计较这些。”
顾宴书神色一变,“在窈娘眼里本王竟是这般小人?”
陈窈听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她今日一见这位,他必是那位嗜血的魔头,为了皇权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敢杀,不敢相信她要是嫁于他会是什么下场。
况且她曾经狠心抛弃他、骗他、多次把他当驴一样使唤,让他砍柴拉磨,糙活重活都甩给他。
以他的性子,就是要折磨她。
陈窈猛然惊醒,她忽然想到她都不能自保,更何况恒之哥哥呢?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见到他了,难不成……?
陈窈泪徒然涌出,抽泣地说:“恒之哥哥呢?他去哪了?”
顾宴书神色一变,面色阴阴,沉声问:“你是在关心另一个男人吗?”
陈窈吓傻了,哭着说:“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顾宴书噤若寒蝉,“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