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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故人长逝,梅林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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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的梨树已有百年树龄了,枝干粗大,花开如海。

今日是晴日,蓝天下,千万朵璀璨晶莹的梨花缀满枝头,层层叠叠,飞雪流云。

蔚大元帅蔚昭、安南王樊阳、越英王戚禅星、昌邑郡主蔚楚凌与天山派掌门傅君辞五位合一境宗师正围坐在一起喝梨花酿。

这些时日,他们将一缕缕真气沿着太医院曹院正的金针运转于太子经络,再缓缓送入其丹田,手段听上去简单,实则极其耗费心神,稍有操控不慎,便要将一缕真气化为五丝,绕病人夹脊关破体而出,以肌肤上冒出梅花血点为证,对内力修为要求极高。饶是他们几个合一境高手,每施展一次,亦要缓上大半日。

好在太子虽养尊处优,却能忍痛捱苦,是个极其配合的病人,因此治疗效果很快便在他身上得以显现——他的眼睛渐渐能视物了。

这便是今日五人于梨花树下举杯相庆的缘由。

杯中酒水澄澈,洁白花瓣漂浮其上,入口醇厚柔和,芳香甘冽,略带酸涩,浅酌于花下,别有一番雅致清欢。

苦不白吃,功无枉费,岂不快哉!

正其乐融融之际,忽闻一阵破风踩瓦声,众人循声而望,但见一位黑衣人落在了远方屋顶上,正是近日被赐了国姓的裴都尉裴惊蛰。

“殿下心腹旧部贺非命悬一线,恳请诸位速去承乾殿配合曹院正救人!”

到了承乾殿,众人脚步却被曹院正两道忧愁的眉毛生生止住,遥遥望向床榻,瞥见贺非临终之相:高大骨架裹着薄薄一层皮,眼神发直,灰败死气已浮至面上,呼吸缓慢而艰难。未等他们再看第二眼,太子殿下已示意张禾将纱幕放下,那令人惊心的身影骤然成了看不清的轮廓,好似晴好春日里不知打哪刮来的一道凄寒啸声。

此时祝鸣和段衡之亦匆匆赶来,玄澈与之对视一眼,二人便掀幕去了床前。

太子殿下低头沉默,殿中死一般寂静,只能听见贺非费力的呼吸。

少顷,玄澈握紧轮椅扶手,用力甩了甩头。

“裴越。”蔚楚凌脱口唤道。

玄澈抬头看她。

那是个多么复杂多么令人难忘的眼神,惊恸绝望,心碎至极,交织着丝丝的释然、眷恋、仇恨和温暖,蔚楚凌的灵魂被它瞬间钉住,动弹不得。

“孤在。”不知过了多久,他说,“他虽离开,但没有消失。”

说完,他推动轮椅入了纱幕,将贺非的右手握在手心:“贺非,安心去吧。你想照顾的人,孤会替你照拂。你要的公道,孤亦会替你讨回来。这么多年,你辛苦了。欠你和欠你母亲的,孤一定会还。你放心,孤撑得住,亦撑得起,绝不会再做懦夫。”

贺非便真的走了。祝鸣和段衡之举袖拭泪。

殿外天蓝如洗,梨花闪闪,一切犹在梦中。

.

贺非,太子乳母苏秀眉之子,逾弱冠而卒,厚葬于幽邺东郊梅林。

梅林中有不少从东宫梅园挖过来的古梅,距太子府围墙不过三尺之遥,此时梅花已谢,隐入春光深处,梅树枝叶仍有致有格,蕴苍劲灵秀之美,于蓝天下自成穹隆,古淡萧散,气清高洁。

偏偏霎时之间,清幽之地兵戈骤起,一时刀剑交击,叮当作响。

“放肆!给本宫退下!胆敢在太子殿下跟前动武,嫌命长了吗?!” 裴钰对着手下一通训斥。

他望向太子仪仗,双眼闪烁着无法遏止的怒火,拱手道:“请恕臣弟御下无方。臣弟不过想祭奠故人,还望太子哥哥行个方便。”

太子殿下银发白衣,侧身坐在梅树下,像春光里的一捧雪,鼻挺和指尖瓷肌玉质,滢光里却透着一股化雪的冷,令人望而生畏。

“贺非不想见你。”他道。

短短一句,叫裴钰气急攻心,眼眶红得像要淌出血泪来。

“他都是个死人了,哪有什么想不想!”他丹田下颌紧绷至极,方能抑制住声音的颤抖,“皇兄别忘了,当初是你将贺非送入臣弟府中,逼死他的祸根,由你亲手埋下!皇兄之过,比臣弟更甚,你说他不愿见本宫,难道,他就愿意被埋在太子府外头的墙根,受你假惺惺凭吊吗?!”

裴越侧过头,苍白的脸上冷色如霜,眼底透着一股凄怆的寒意:“他去六皇子府,不是为孤,而是为你。”

“为我?”裴钰气极反笑,“你怎敢说他是为了我?他分明是为了替你保守秘密,才甘愿绝食而亡!太子殿下今日这般指鹿为马,辱没臣弟……可曾想过将来有日亦会沦为臣弟脚下蝼蚁?”

“裴钰,孤从未将你视作蝼蚁。”

裴越的瞳仁黑沉剔透,看得裴钰心头无端一跳,总觉得这位皇兄身上的气势与在诏狱时已完全不同,支离病骨如同淬成了百炼钢,铮铮难折,不怒自威。

“但你并无令江山易主的本事,莫要作茧自缚。”

此话一出,裴钰脸上暴涨的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被人戳穿的恼怒,谋反逆上的惶恐、未偿所愿的愤懑以及自尊受损的嫉恨来回将他的心搅得混沌如浆,逼得他眼角含泪,语气低沉:“臣弟一时意气,口不择言,还请太子殿下原宥。”

“臣妾来得不巧了。”一道悦耳的嗓音从另一端响起。

只见昌邑郡主蔚楚凌身着一袭素雅白裙,怀抱酒盅,鬓边斜插一朵雪白的梨花,清冷美艳,款款而来。至二人跟前,她曲了曲身子,颔首道:“参见两位殿下。”

“太子殿下,您要的酒送到了。”她将酒盅递给裴越。裴越双手接过:“多谢梦安。”

说罢,他掀开盖子,将晶莹的酒液倾泻到古梅之下,落声幽缓:“清明已去,三春将尽,绕梅浇酒,共洗尘心,乘风逢尔,江山故人。”

裴钰遥遥望着,神色复杂,想要讥讽,却发不出声音。他感到自己的心口破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怎么也填补不上,唯有蹲下来捧一抔土,陪贺非说说话,才能止住呼啦啦往里灌的寒风,抵住百般漏出的思念……

裴越剥夺了他树下缅怀的机会,转头却当着他的面为贺非祭酒,叫他如何不恨!

好半晌,他垂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才勉强扯开一个笑:“难道皇兄要派人时刻值守此处,禁止臣弟靠近么?”

“不会。只要不冲撞孤的仪仗,你随时可以来。”裴越注视着他,“孤说过了,他是为你。”那目光中柔和的悲哀重重撞在裴钰心头,震得他愣了愣。

又来了!又在这儿故弄玄虚!

裴钰转身拂袖而去,忽然再抑制不住滔天恨意,身形猛地一顿:“皇兄可还记得,小时候你曾救过我一次。那年隆冬,我贪玩掉入冰湖,你为了救我差点溺毙,高热数日不退,好不容易身体痊愈了,却反遭父皇一顿狠罚……倘若当初跌落湖中的是你,或许今日的一切,都会有所不同,有时候,我真希望...真希望......”他的声音逐渐哽咽,语未尽便大步向前迈,似落荒而逃,又似狠心绝情、不再留恋。

裴越眸光晃动了瞬息,倏尔勾唇一笑,指尖微颤。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梅枝摇曳,他脸色惨白得吓人,单薄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却只是低低道了声:“回去吧。”

“裴渊清……”蔚梦安绕到轮椅背后,弯身侧头在他脸上落下一吻,“为这种白眼狼伤心不值得,我会心疼。”

“不能告诉他的,告诉我好不好,我来替你分担。”

裴越神情一怔,瞬间明白她的意图,那柔软又无奈的神色看得蔚楚凌心中一动,忍不住对准他的唇啄了啄。

轻轻的一个吻,一触即分,却将惨白的神像亲得活了过来。

血色涌上了裴越的双颊,他睫羽微扇:“嗯,你去将裴琳叫来。”

.

凉风如水,细雨轻寒,宫墙外落叶被风拖拽、被雨打湿,却仿若自奏着一曲宁静的乐章。

太子府书房内,裴越正翻阅着祝鸣与徐肃交予他的地图和密信,眉心微蹙。

忽闻门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他抬眼望去,但见裴琳手执一把月白描兰的竹骨伞不紧不慢地走来,伞面遮掩了她的眉目,只露出她温婉恬静的半张脸,和凤鸟步摇下星星点点的流苏。

伞沿下珍珠似的雨滴不停坠地粉碎,溅湿了白锦袍脚的银丝牡丹,她素手将裙摆一提,伞面随之扬起,一张端庄娴静的脸印入裴越眼帘,发髻高挽,雍容华贵,隐隐流露出不动如山的气度,和一丝不容侵犯的淡淡威严。

对上他的目光,裴琳微笑着唤了声:“三哥。”

明眸流转,视线中却多了一丝探究。

到底还是只雏凰呢,日后免不了要受磨砺。裴越在心底暗叹一声。

“四妹。”他温和回应,而后目光悠悠落到了裴琳身后——门廊外,蔚梦安低头扯着自己沾了泥的素白裙摆,眉头紧皱地嘟哝着些什么。

那是整个世界都被点亮的眼神,裴琳惊异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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