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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梨花落尽,桓筝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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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雁丘上,蒲音寺前,月光如练。

秦芷澜身后是一株粗壮的梨树,头顶叶片在黑夜里发着亮光,仿佛被侍奉之人擦试过一般明净。明亮的山月照耀在她的青袍上,使她整身散发着柔和而神圣的光。

美人光华未熄,声线清柔如雪泉:“莫怜已经无碍了,请郡主代为转告太子殿下,我定竭力照料好谨诚的妻子,以全谨诚遗愿。”

“贵妃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殿下说吗?”蔚楚凌牵着缰绳,目光里有股隐忍的失望。

“我已是一介庶民,在蒲音寺带发修行。”秦芷澜郑重施了一礼,“多谢太子殿下解救我于前尘。我此生亏欠殿下良多,余生将日日念佛为他祝祷。”

蔚楚凌默了默,道:“临行前我有一事向您求教,您对瑶贵妃陆绮乔了解多少,可知她与其兄御史陆寒关系如何?”

秦芷澜微微一怔,旋即抬首,低柔地笑叹了一声:“都是些旧事了,郡主若想听,我知无不言,自此以后,便只当前尘尽忘了。”

那声叹息似一只隐形蝴蝶簌簌飞越树梢,无声的振翅从蔚楚凌心头拂过,她注视着月光下的秦芷澜,松开了握住缰绳的手。

“我与瑶贵妃陆绮乔是同一年进的太子府,那一年,我们都不过十六七岁。”秦芷澜缓缓踱步往山顶而去,先是看了眼跟在自己身侧黑衣黑发却难掩天姿的蔚楚凌,又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月亮,才目视前路,“彼时先皇后孟舒冉已是太子正妃,在府中颇得人心。先皇后高洁纯良,即便对裴羽纳妾心怀不满,亦不屑作践新人,只一味关起门来自己生闷气。而裴羽因为受她冷落而茶饭不思,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与陆绮乔只好察言观色、作低伏小、甚至两次三番替裴羽求情讲和,终于博得先皇后对我们二人的同情,令她对裴羽放缓了态度……”

她垂下眼帘,“后来我和陆绮乔才知晓,原来裴羽与先皇后,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年少时裴羽曾对她许诺,此生独爱她一人……可笑的是当时我心内还怀有对情爱的憧憬,总幻想着能在裴羽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相比之下,陆绮乔则比我清醒得多,哪怕向裴羽阿谀谄媚,眼底深处亦没有真切的情意。私底下,她总是郁郁寡欢。慢慢地,我与先皇后皆知她心底藏了一位故人。”

“起初我并不以为意,暗自思念一个人并无尤,何况那都是她入府之前的事了,直至有一日陆绮乔饮醉酒,我无意中听见她口中轻唤:‘桓郎,桓郎’……”秦芷澜看向蔚楚凌,“你不知那时是怎样的光景,那一年,陆绮乔的胞兄,定节侯世子陆寒,是京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亦是城中贵女们最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当时幽邺城中所有适嫁的女娘都知晓陆寒的表字,桓筝。‘桓郎’,便是贵女们耳鬓交接时对陆寒的爱称,然而亦是陆寒风头无两的同年,城中有则流言甚嚣尘上,说他并非定节侯与夫人所出,实乃侯府奴仆之子……”

她提起当年的陆寒时,眼神里竟有光,说到流言时,眉宇间还略带意外、惆怅和不平。蔚楚凌不由停下了脚步,心中五味杂陈。

“后来,我便瞧出陆绮乔与陆寒二人一直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只是当时裴羽亲手杀掉了我的孩儿,我对他万般憎恶,即便发现他的宠妃和重臣在他眼皮子底下私通,亦只觉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说不出的畅快解恨,是以我将这秘密深埋心底,从未与人透露过半分。”秦芷澜吐出一口气,眸中隐隐泛起泪光,“瑶贵妃与御史,关系亲密,心狠手辣,至今已如扶桑神树深深扎根于皇城,盘虬卧龙,遮天蔽日。太子殿下若要与之争锋,定须谨慎。”

蔚楚凌向她揖了揖:“多谢,我定转告殿下。”

秦芷澜侧过身来:“替我再多谢殿下。这么多年来,表面是我养育庇护他,实则是他自婴孩时起,就一直庇佑我。多谢他不但任我冷漠无情地对他,到头来还愿意为我减轻判罚。这些日子,我想明白许多……昔日在深宫中孑孓独行时,唯独他一人看见了我,我却偏要对他视而不见……请替我对他说……”

她的眼泪滑落下来,“上一辈的恩怨情仇,自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错,你是个极好的孩子,和你的亲生母亲一样,是个极好的人,是母妃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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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幽邺城的翠玉湖畔,泊着一艘小小的画舫。

画舫里摆有一方书案,有人提着笔凝神细思,仿佛正因案牍而劳烦。

忽地,木门“吱呀”一声,激得陆寒刹时抬首,微眯的桃花眼内跳动着琉璃昏光,衬得他的瞳仁更漆黑深沉得骇人。

秦延被他不善的目光一刺,不由皱眉道:“你这画舫上也太暗了,堂堂御史府还缺这点灯油火蜡不成?”

陆寒冷笑一声:“秦相大驾光临,未能灯烛辉煌相照,真真怠慢了贵客。”

“若论讽刺人,秦某如何也不及你陆桓筝。”秦延微摇了摇头,一撩衣袍在他对面落座,“我来此已是犯了大忌,便长话短说吧,太子乃圣上逆鳞,你勿要再动了。”

“秦相,我如何得罪了你?”陆寒一副难以置信、痛心疾首的模样,“太子殿下为君我为臣,陆某人岂敢欺君犯上?”

秦延心头一股无名火起,逼视他道:“陆桓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非忧你万劫不复,我何苦大费周章前来与你密会?!”

陆桓筝微微一笑,眼角细纹清晰可辨,平添几分奸猾:“秦相定然是误会了些什么。”

“你……”秦延正待发作,视线不经意向下一扫,发现案上正铺着一纸针对某杨姓官员的弹劾书,冲到喉头的话便凝固在齿间。

去岁天灾战祸,国库空虚,圣上不得已卖官鬻爵以应急解难,然饮鸩止渴终须疗毒,疗毒的手段之一,便是利用御史弹劾以对买官势力进行削权清理。

而御史陆桓筝,从来以逢迎机变为器,不以道德文章立身,毋需圣上开口,便大刀阔斧“激浊扬清、整顿吏治”。

千担风雪一肩挑,万古史书留恶名。

如此佞臣。

难怪太子殿下执刑剑而藏德帛,不愿置之于死地。

秦延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置于案上,站起身道:“这是太子殿下托我交予你的,我并不知是何物,他说你看过就会明白。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你好自为之。”

语毕,他掀帘而去,甲板一阵摇晃。

陆寒透过窗格和掩映的垂柳,目视那顶绀宇色的轿子消失在夜色中,才细细端详起案上的木盒。

黑檀木,通体平滑无雕花,朴实无华。

莫非是暗器?里头藏了银针袖箭?会否有毒?

他将木盒通体摸了一遍,又轻轻掂了掂,再谨慎地摇了摇,只听一阵器物相撞之声,悉悉窣窣,仿若寻常。

终于,陆寒吞下一颗辟毒丹,将开关朝外,缓缓打开了木盒。

半晌,无声无息。

他小心翼翼地将木盒转过来,看见了内里的物事。

墨色缎布上,静静躺着一只小小的钿盒、一支金凤钗、一只内嵌珍珠半开的蚌壳和一段黑色的绳结。

一股难以言喻的森寒席卷全身,陆寒神色剧变,猛地将木盒关上!

钿合金钗,珠胎暗结!

太子知道了!

如何知晓?何时知晓?

他心脏剧烈跳动着,简直无法冷静下来。

良久,他缓缓松开紧握住木盒的双手,黑檀木盒上印下的几道刺目水痕泛起鎏金的色泽。

陆寒手心一股凉意,指尖翻开木盒,飞快取出蚌壳,将之用力掷出窗外——

“咚”,一点轻微的落水声在静夜里也格外清晰。

他掌心攥紧了墨色缎布和绳结,走出船舱:“来人,取个火盆来。”

待那人取来火盆,陆寒递给他一支金钗:“令工匠秘密制作一个玲珑药盒,以翡翠和黄金为材,四周雕刻寿纹,将这凤钗融了,用来做盒中央镶嵌的龙扣,务必要庄重精巧。”

他复走入船舱,将缎布、绳结、钿盒、檀木盒都扔进了火盆。

袅袅烟尘升起,焦木的气味萦绕在陆寒鼻尖。

一簇、两簇、三簇火焰在他的瞳孔中燃烧。

这张冠绝一时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

岁月留下的痕迹静静攀爬在他脸上,窥不见意义,唯有静默,既不轻快也不沉重,仿佛能直抵永恒。

等不来玲珑药盒了,得先找个由头和太子见一面。

陆寒用火钳反复搅动着盆中的炭火。

当年为绮乔接生的稳婆王嬷嬷意外获淑嫔柳芙庇佑,躲过杀劫,他不但屡次派人暗杀王嬷嬷未果,更得知她已将秘密吐露给了当时还是半大小子的大皇子还有太子府的苏嬷嬷……

后来他将王嬷嬷、苏嬷嬷与大皇子引入天启殿,意图将其一网打尽,不知为何大皇子不见了踪影,困在火场的却是太子殿下……

而不管他是何初衷,苏嬷嬷到底为救主而殒命。

多年后他火烧官船,亦是真欲对太子赶尽杀绝……

他想不出太子要放过他们一家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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