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狐狸宫司在沉默中等待了不久,天守阁的大门突然大开,倾奇者飞出门外。
猫“喵呜”一下炸开了全身的毛,惊慌地跑到他身边。
幸好,雷电将军只想送客,不想伤人。
除了他脸上的颓败,他并无异样。
神子先回头看了重新闭锁的大门一眼,叹了口气,才转回头看着一人一猫,软语问道:“你没受伤吧?”
倾奇者摇头,他闭了闭眼,徒劳地平定压根不能平定的心。
“将军拒绝亲身前往调查的请求,也拒绝为我揭开少许封印。我提出,以御前决斗明证我的意志,但将军以我与她一因同出而非凡人之身为由,拒绝降罚于我,也否认我有提起决斗的资格,将我赶了出来。”
——换言之,最终,他们没能争取将军的助力,而倾奇者也没能找回哪怕一点足以对付埃舍尔的强力。
他没再多说,快步离开了天守阁。
神子担忧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倾奇者:“我会尽快派出足以信赖的人。”
“来不及了,我现在就回去。”
“可是,这太危险了,你还是对抗不了他,何况他的目的就是你。“
“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哪怕我能转移他的注意,拖延片刻,也比放任他毁掉一切好。“
他说着,看了一眼一直默默跑着跟着他们的猫:“你……“
猫停下来,晃了一下尾巴,平静地问:“你要抛弃我吗?“
倾奇者的眼眶瞬间涨满泪水,他一把抱起猫,挑上了来时的小船,再也没有回头,划向了踏鞴砂。
神子站在岸边,粉色的发丝飘动,让人想起盛春时节樱吹雪的零落,许久,又是一声叹惜,穿透梦幻的华色。从将军入定后就以□□姿态示人的宫司大人,仿佛累积至今的忧愁百结都为此刻宣泄,这一日的叹息,格外多。
倾奇者和猫抱着最坏的打算回返,出乎预料的是,弥漫踏鞴砂的恶祟之气犹在,但屋舍皆空,也不见伤亡之象。他们抱着庆幸,但又不敢抱太多,一路找到岛屿南岸,突然听到一些响动。他们循声下到借景之馆所在的山洞,在这里见到许多工匠和村民。
倾奇者被围拢过来的人们团团发问此行的结果,他竭力掩饰负面的情绪,但矿民却欣喜非常——
“我就知道雷神大人不会不管我们的。”
“大家坚持几日,雷神就会派人来拯救我们了。”
“可是我们办事如此不力,没有锻出让神明满意的刀,还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不会受到大人的怪罪吧……”
“……那就等获救后肝脑涂地地报答雷神大人的恩德吧。”
“只能这样了……必须这样!只有这样才有希望赎清我们的罪孽。”
倾奇者此时对这番热情毫无共鸣,他张望一圈,拉住一个人问:“丹羽大人和长正大人呢?怎么不见他们?”
周围的人们安静了下来。
“丹羽大人决定中止作业,安排长正大人带领我们躲在这里避免受到更多邪祟的侵袭。长正大人告诉我们,此番劫难全因那名来历不明的枫丹工匠,丹羽大人同他对质未归,恐怕已遭不幸,长正大人要求我们等在这里,他要去寻那枫丹人报仇,桂木也坚持跟着去了,但是,他们也没有回来……”
——对了,倾奇者想起来,他和丹羽确认了对埃舍尔的怀疑,也告诉丹羽,埃舍尔很不简单,恐怕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副文弱学者的样子,他们必须小心提防他的毒手。
丹羽因此才先安排大家躲在这里吧,但他还是轻敌了。长正和桂木也是。
倾奇者当下便要回到工坊仔细察看,却被众人拦住——雷神大人的救援就要到了,实在没有必要再陷一条人命进去。倾奇者难耐众人哀求,只好假作放弃。
夜间,他同猫离开山洞,没走几步,却听到身后窸窣的细响。
“谁?”他警惕地停下。
一个孩子从树丛后钻出来,被惨白的月光照亮了脸。
他看清了这个孩子,不禁柔下了表情。在梦中,这个孩子拽住了他,在梦之外,他又一次被这个孩子牵住。
“我很快就回来,不必担心。”
倾奇者安慰孩子。
孩子却摇头,安静地,将藏在身后的信纸递给他。
纸页已经被攥得发皱,还有裂口和水痕,似乎它险些被人愤而撕毁,又几度被泪水打湿。
“这是什么?”
孩子忍不住抽噎一声:“是那个枫丹坏人给我的。他给我糖,纸条夹在里面,他说要我帮忙拿给你。我后来想撕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撕掉它会变成令我后悔的事……”
孩子说到后来,泣不成声。
倾奇者立刻展开信纸。
“真是可惜,你比我想得还要神奇和具有天赋,可惜我不能更多地发掘你的潜力了。这是我的损失,也是你的。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离开稻妻,试验过程一如我的预料,无趣,但还算令人满意。我留下一份礼物,是你们所需要的,不必客气,去工坊拿吧,你知道在哪里。”
倾奇者发疯一般冲到工坊,跑进埃舍尔曾经指导他锻造技巧的房间,空旷的房间内,一台装置放在地上。
那台装置,他并不陌生。
毕竟噩梦中的场景在他梦醒后也不断流连。
那是他曾经佩戴的装置,在他深入邪祟之火时,帮他抵御致命的侵蚀。
他动作僵硬地上前,双手端起装置,触手的温暖让他的身体冰寒——
装置正常启动了。
它的启动,需要一颗心脏。
这是谁的心脏——
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