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草庐在夜色里泛着与世隔绝的疏离气息,隔窗可望屋内灯火影绰,跳跃的灯芯暗诉着等待的迫切。
沈令仪颇为郁闷的倚靠在墙壁旁边,身下干草铺就的简陋床铺,被她无意识地扯得乱七八糟。
她默默懊恼着白日里绝情的话语。
毛糙的干草被接二连三的拔扯,沈令仪适才忽觉,自己内心所想与所作所为总是相互矛盾。
即使陆鸿晏侮辱她做外室固然可恶,她说的那些话语未免也有些过火。
草庐外凛风刮得飒飒作响。
沈令仪心底莫名地浮现几分不详的预感。
木门忽然被暴戾踹开,如墨夜幕里显现出陆鸿晏的身影,阴晦的光线教人辨不出他的神情来。
他单薄的衣衫湿哒哒地坠挂在肩膀上,半湿的发丝凌乱地披散着,浑身散发着浓郁的药草味道。
“陆鸿晏?”沈令仪眼皮直跳。
来者不答,只缓缓朝她靠近。
烛火将他猩红的双眼照得明晰,狼狈的身姿伴随着满脸的狠戾,湿透的衣袍半遮掩着鼓鼓囊囊的撑起。
沉重的脚步声叩在沈令仪的心尖。
她惊呼的声音加重:“陆鸿晏!”
“阿跃,你为何总是要逃?”
陆鸿晏浑身迸发出强烈的威压感,逼迫沈令仪轻颤着肩膀退后至狭小-逼仄的墙角里。
显而易见的混乱状态,沈令仪艰难地仰头望着他泛红的眼尾。
“你状态不对,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快清醒些啊!”
“我一直都很清醒啊……”陆鸿晏喃喃。
他清醒且绝望地看着自己沉沦。
森然的桃花眸此刻宛若锋利的刀刃,气氛变得愈加压抑而沉重,沈令仪慌乱无措地退无可退,起伏的胸-脯泄露着她的胆怯。
“阿跃,别怕。”
陆鸿晏耐心地拨开她的衣襟,混杂刺鼻的药味顷刻间侵袭着沈令仪的鼻腔。
她扭动着腰肢剧烈反抗着。
同时沈令仪也软着嗓音,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陆鸿晏,陆鸿晏……陆潜,你现在浑身湿透,该去沐浴更衣以免着凉……”
“衣裳湿透,全部脱-掉不就成了。”
他随即风驰电掣般将自己剥了个干净,浑身只剩紧贴的亵-裤,沈令仪不敢去瞥那明显的弧度。
天旋地转的拥抱里,沈令仪感受到冰凉的药液沾着屋外寒气侵袭而来,可须臾又被陆鸿晏身躯灼热的温度所蒸发。
“阿跃,我比林祺然好过千万倍......”
所以你,能不能再回头看看我的真心?
陆鸿晏再不欲听见令人失望的答复。
他旋即俯身将所有言语张唇吞没,似乎比山雾濒死前更疯狂的吻法,以疼痛来不断确认缺失的安全感。
唇瓣宛若被野兽尖牙深深刺进,熟悉的铁锈味化开在唇齿间,沈令仪不甘示弱地反咬回去。
她蹙眉闭眸,推拒的手臂却被铁钳般桎梏住。
陆鸿晏始终睁着眼眸,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短暂的喘-息里,他低哑的嗓音凑到沈令仪的耳畔:“阿跃跟我回京都好不好,算我求求你......”
泪珠在骤然怔愣的眸色里滑落,沈令仪挣扎的动作停滞须臾,不可置信地望向陆鸿晏。
他是在求她?
唯我独尊的宸王殿下,竟然向她所求?
“陆潜,你可知自己如今在做何事?”
沈令仪颤抖着别开脸颊,惊讶的心跳如鼓点演奏。
陆鸿晏额头布满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呼吸顺着白皙的脖颈沉落,轻笑声里席卷着压抑的疯狂:“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
“阿跃,我很清醒。”
他灼热的手掌握住盈盈细腰,温柔地亲吻干净沈令仪脸颊上的泪痕。
她就寝的单衣薄薄地贴在身上,被陆鸿晏修长的手指所挑开,指尖顿时感受到滑腻的触感。
疾风骤雨的章法改如蜻蜓点水。
指尖却细致的摩挲着沈令仪的玉肌。
难耐的痒意里,是他一笔一划的字迹。
沈令仪逐渐读懂笔画里所述之语。
隔墙有耳。
陆鸿晏眼尾依旧泛着微红,混沌的眸光却已全然被清醒所取代。
他扯过床榻旁凌乱的被衾遮盖住纠缠的身躯,再度附身温柔地衔住梦寐以求的柔软。
恍惚的亲密宛若云丝缎编制出的细网,将沈令仪严丝合缝地收拢进去,她再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
或许,她本心便不欲拒绝。
抛却长久压抑着的负担,得以顺理成章的作戏,被衾里紧贴的身躯黏黏糊糊地贴合着,辨不清是否有借故谋求私心之嫌。
沈令仪任由自己肆意沉沦。
她的手指沿着精瘦的线条抚摸,无意间触碰到粗糙的疤痕,尚未脱落的血痂构建出高低起伏的触感。
“别碰那里。”陆鸿晏如毒蛇般嘶嘶喘着气,施力握住沈令仪作祟的手腕。
“为何不能?”沈令仪的手腕虽然被钳制住,指尖却依旧胡乱地在血痂边缘徘徊滑动,“是痛,还是痒?”
“你想要我痛,还是想要我痒?”
陆鸿晏巧妙地奉还着她的挑衅。
滚烫的肌肤并未因着压抑的药效而舒缓,沈令仪只觉身处被衾的笼罩却似乎置身蒸笼般燥热。
“也许两者都有。”
她隐蔽地将手指探向枕头下端,话语有意朝半敞的屋门泄露:“陆潜,那你呢?”
沈令仪秀气的黛眉沾染细汗,较之描妆还要乌黑顺滑,眉尾同湿润的碎发黏在一处,隐隐流露出草长莺飞的三月春意来。
陆鸿晏眸光逐渐沾染艳丽之色,同时心叹着逢场作戏的遗憾。
“试试便可知晓。”
陆鸿晏将头颅埋进沈令仪的脖颈,手指借助被衾遮掩朝散落的外衫里掏去,里面是他藏匿好的银针。
清雅的草庐旋即奏响风雨之乐曲。
饶是毒姥活到这把年纪,也难免对此感到羞赧,细细碎碎的吟-哦声不断松懈着她的防备。
正当她满心得意地转身欲去,不料抬起的步履倏然间僵滞原地,身躯也随之变得分毫动弹不得。
顷刻间,攻守之势异也。
细碎的风雨声停歇,咳嗽声缓和着捏造的事实。
陆鸿晏率先整理好衣衫,站定于半敞的屋门前,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毒姥难堪的神情。
阴暗的光线映照,毒姥的脖颈扎着三根银针。
“究竟怎么回事?”
毒姥眼神狠毒地瞪着陆鸿晏,懊悔着先前自己的轻敌行径:“你是在故意装蒜?”
“若非如此,怎会引得你亲自造访。”
陆鸿晏体内残留的药效依旧激得他肌肤滚烫,神情却毫无毒姥预料里的欢情之色:“不成想毒姥竟有偷听夫妻墙角的癖好,当真是为老不尊。”
“她想听便听呗。”
沈令仪紧随而来,迎着毒姥诧异的目光,指尖随意地把玩着白瓷瓶:“听说这蛊虫原本是赠我所用的。”
“你如今竟能顺利行走......”
毒姥诧异地望着行动便捷的沈令仪,愤怒的血液似乎将要冲破银针封闭的穴位。
“好啊好啊,你这小子从始至终都是在扮猪吃虎。”
陆鸿晏笑而不语,将评价照单全收。
沈令仪缓缓朝她靠近,手握着枕下新鲜掏出的匕首,利落地朝毒姥手臂划出破皮见血的伤口。
“毒姥亲自豢养的蛊毒,合该由你亲自承受。”
说罢,她便利落地拔出瓶塞。
狠戾的心蛊一旦得以重见天日,便会迅速逃窜出瓷瓶找寻寄宿主,见缝插针般顺着敞开的伤口滑进皮肉。
于是乎,毒姥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丑陋的子蛊从瓷瓶探头,嗅到新鲜的血腥味后,顿时迫不及待地钻进她的手臂里,放肆汲取着宿主的血肉精华。
毒姥眸光里闪烁出隐隐约约的胆怯。
“单单是子蛊又能奈我何?”她凝视着无法动弹的手臂,忽而间放声嗤笑起来,“母蛊可是也在我手里。”
陆鸿晏不置可否。
他旋即从身后掏出同先前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瓷瓶,炫耀般在毒姥眼前晃荡着。
“现在母蛊可在我手里。”
毒姥最后的底牌也被抢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费尽心思地引君入彀,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还劳烦毒姥为徐桥月提供药引。”
陆鸿晏将白瓷瓶递交给沈令仪保管好,握着锋利的匕首站定在毒姥面前。
“主动提供三日鲜血,亦或是任由子蛊啃食心脏而亡,此番尽数交给你来选择。”
毒姥愤然嘲讽道:“说得倒是好听,我有的选吗?”
“当然有的选。”
沈令仪抱胸依靠在墙壁旁,睥睨着眼神扫视着她。
“如若被子蛊啃食而亡,我会抽干-你的血液,身躯晒干后再切碎你的骨肉。”
“那些百年难遇的苗蛊蛆虫,随着肉干便可纷纷作引药煎熬。”
“届时普天之下千万百姓,感激涕零地饮食着你的身躯,治愈好他们久病不愈的顽疾。”
沈令仪微笑挑眉:“你说,这算不算得功德一桩?”
“阿跃心善。”陆鸿晏从旁应和,“毒姥亦是善人,对此想必已然是心驰神往。”
毒姥闻言,不寒而栗。
“你们夫妻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和狠毒。”
她咧开嘴唇勾勒出倾斜的弧度:“救人放血之事倒也未尝不可,事后你们俩就给我麻利地滚出影峡峰,永生永世不得再入。”
“我没有在和你谈条件。”
沈令仪收敛起嘲弄的笑容,指尖用力掐住她的下颚:“心蛊此等宝贝,效果你可比我们清楚的多。”
毒姥缄默须臾,眼神里闪烁着诡异的光彩。
她好似重新掌握住隐蔽的杀招般释然而笑。
“救助徐桥月未尝不可,不过届时你们夫妻可别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