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子清又洗了一碟草莓放到他手边。
时楼脑子乱,处在一种无意识的进食状态,随手捏了个草莓放进嘴里。
鞠子清看这对兄妹喜欢,每天雷打不动会带一小篮新鲜的红草莓过来。但见他一个接一个地吃,不由按住了他的手,“吃慢点,小心着凉。”
天气渐渐冷了,鞠子清犹豫明天是不是就不带草莓过来了。
他有点后悔自己提起玄虚空无的话题,他应该先跟心理咨询师商量一下对策。他不知道这会不会加重时楼的病情。
“你还好吗?”鞠子清小心翼翼地问,“我以为这是个趣味小分享。”
“这么沉重的东西哪里有趣了,”时楼抱怨,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亲昵了。他假装打了个哈欠,“我有点累,今天就到这吧,明天就冬令营了,今晚我想早点休息。”
“那好,我们明早见。”鞠子清碰了碰他的手,感觉到不是那么凉了才放心。
鞠子清走后,时楼又站在窗前看了会儿他离去的背影。
系统安慰:“我一直紧盯着呢,没收到盖亚意识的报错,应该只是巧合。”
巧合吗?
“鞠子清不像是会平白无故聊这种话题的人啊,他话题转得那么生硬。”时楼皱起眉头。
他得加快计划了。
“小鞠哥哥走了吗?”身后突然传来那雅稚嫩的声音。
“走了。”时楼放下疑虑,回头抱起她走回房间,“怎么又不穿鞋。”
“他为什么天天都来?”他俩在客厅学,那雅在自己屋子里时不时会出去看两眼,像是确定人还在才安心,“他明天还来吗?”
时楼把她装回被窝,“明天去冬令营考试去,不来了。”
“那之后呢?”
“之后再说。”时楼敷衍,他快速翻完了她的作业本检查完毕,放回小书包,将目光转向小姑娘,一脸若有所思,“你这么喜欢他,以后让他常常来看你怎么样?”
他瞧着鞠子清也挺喜欢这个小妹妹。
那雅眼睛一亮,“可以吗!”
时楼眼神微不可见地软了一瞬,“当然可以。”
不愧是盖亚之子,老幼通杀啊。
“可是小鞠哥哥不会喜欢我。”那雅黯然道,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在学校就不是很受欢迎,也不指望那么好看的鞠子清会愿意喜欢她。
“我们家的事他都知道,没有疏远你就说明喜欢你,不用害怕。”时楼坐下来,昏黄的灯光很温馨,看她皱成一团的小脸,产生了些微的安定感。
其实昨天鞠子清给他道歉了,是关于他父母的事情。
“集训的时候,我指责你不向父母求助,说了很过分的话。”鞠子清垂着眸子,低声道,“是我太自负。”上次就该说了,可时楼突然发飙,他被赶走,没来得及。
“对不起。”
他大概是没怎么道过歉,神情真诚而生疏,敛眉的样子似是不解为什么自己会犯下那样冲动的错误。
时楼当时就心想这人真是正直善良得离谱,忧愁地干完了一盘草莓。
不过也怪不得那雅喜欢鞠子清,时楼摇了摇头,动荡不安的昏暗童年里,鞠子清简直像是天降的一束光,怎么看都比有自毁倾向的的那彬好太多了。
小姑娘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嘟哝着:“你都告诉他啦。”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得意地眨了眨。
“接下来几天你跟红姨一起,住到王警官那里去。”时楼不置可否。
王警官是那父出事时负责此案的警察,时楼手机里有他的联系方式,还特意标了备注,是可以信任的人,时隔多年,前两天时楼又跟他联系上了。当年事发时那雅年纪还小,不记事,时楼怕她在陌生环境不安,特意嘱咐了陆红梅陪她。
“为什么?”那雅掀开被子,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暂时顾不上你,不过等事情解决完,你就再也不会见到李非了,我保证。”
那雅还是不相信他,但时楼神情坚定,她知道一旦哥哥露出这种表情,她再闹都没有用了,而且与李非一刀两断的诱惑实在太大,她只好一声不吭地埋进被子里,算是默认了。
半晌才闷闷地悄声问,“那你会有事吗?”没有得到回应,探出头一看才发现他早就离开了房间。
平静的月光斜斜掠下,一室静谧。
*
冬令营按理要分三天,但时楼第二天考完以后就打算提前离开,不想参加第三天的结营仪式,于青叶和鞠子清也没兴趣留下,带队老师一合计,几人便一起坐学校的包车回校了。
回到学校已经挺晚了,正常作息还在上晚自习,还有最后半小时,校园里很安静,教学楼里亮着灯光的窗户整齐地排列着,于青叶先回教室了,课业紧,没时间胡闹。鞠子清抬眸看了一眼时楼,时楼说累了,要回去休息,他一脸倦容,鞠子清也就不勉强。只是在分别之前拉住了时楼的衣袖,时楼回头看他,有些不耐,似乎在问他还要做什么。
“明天是我生日。”鞠子清抿了抿唇,清隽墨瞳中带着隐藏得不好的期待,“我父母给了我一笔经费让我自己办,都是同龄人,你来吗?”他似乎有些紧张,另外补充道,“还邀请了我们学校里的一些同学,有你认识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时楼并没有拒绝,挑了挑眉记下地址便应下了,他想了想又说:“我可能会晚点到,也可能会提前走,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好。”
“你作为东道主有时间接待我?”
“会有的。”家里已提前办过宴会,与亲戚长辈吃过饭,这次是特意办的年轻人的聚餐,而在这群人之中,时楼当然是最重要的宾客。
“行吧,你喜欢什么东西?”时楼低头看手机,联系李燃,将动手的日期提前。
哪有这样给人直接问人要什么生日礼物的,鞠子清弯了弯眼,“你送的都可以。”
“……鞠子清你别给我来这套。”
次日晚,鞠子清没有时间去时楼家,那雅和陆红梅在王警官那,家中清冷,时楼带着给李非做打手时偷偷藏起来的针剂,戴上口罩和帽子,犹豫片刻,又返回房间拿了个东西,放进内层口袋藏好后,匆匆遁入夜色。
生日party办在鞠家一套常住的宅子,鞠家父母都在出差,特意让人提前布置好了。此刻宅子里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年轻人的笑声,鞠子清一身剪裁适宜的休闲装,身高腿长,帅得抓人眼睛。班里不是没有别人办过类似的聚会,精心打扮的人甚至还有穿西装抹发胶的,油腻风骚,完全比不上鞠子清骨子里的贵气,精致得像尊BJD娃娃。
于青叶目光逡巡一圈,竟然没看到时楼和夏之阳,不由对鞠子清目露同情。储楚穿了件洁白的毛衣裙,裙边缀着蕾丝花边,温柔动人,她注意到频频往外看的鞠子清,悄声和于青叶打赌这是为了哪一位。
鞠子清这场没叫其他朋友,来这儿的都是相识的同学,大家玩得更舒服些。江熠高远和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接到邀请时两脸懵逼,江熠聪明点儿,高远嗑得深,两相合计也明白过来了,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江熠目光复杂地望向鞠子清。
这俩……到底是成还是没成啊……
他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鞠子清,怕太热情了被说舔,又担心太疏远了闹得尴尬,里外不是人。
高远拍着胸脯说这俩绝对有问题,废话,他能不知道吗?可高远偏猜他俩已经对上眼了只是还没说开,这无凭无证的,高远就是个傻子,傻子的话能信?
江熠打定了注意,如果夏之阳来了,时楼还没来,他就带着高远一起溜了。
不过这些零食点心也太好吃了。他多啃了几口,再抬起头,就发现鞠子清人也不见了。
?
*
时楼赶来的时候,空中飘起了茫茫的雪花。
门卫打了电话才放他进来,鞠子清早早开门等待。站在门口的身影长身玉立,背后是暖融融的光,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浅金镶边,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一步步小跑来的时楼。玻璃窗里的少男少女正在兴头上,很多人是第一次来鞠子清家,嘻嘻哈哈热闹非凡,一扇门隔开两个世界,时楼放在口袋里的手搓了搓,缓解指节的疼痛。
右手受伤了,他用左手把礼物盒子递给了生日宴的主角。简单的牛皮纸包装,辅佐型任务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包个礼物当然不在话下。
鞠子清嘴角勾起笑意,神色温和地看着他,想替他拂去头发上的雪花但终究怕他闪躲,因而只是乖乖接过礼物,而后迟疑着说:“进来吗?”他仍然期待,但心里也明白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才这么问。
时楼望了眼屋里,而后将目光转向鞠子清,果然摇了摇头。他抽身来一趟已是冒险,夏之阳和田岚还在李燃等人手里,不亲自看着怕生事端。
说起来,夏之阳武力值很可以,腱子肉没白长,他挨了几下,腹部还隐隐作痛。
鞠子清心里早有预期,所以并不多失望,“好,也怕他们吵着你。”
“把东西带到就好,我还有事,不进去了。”时楼缩回手,歪了歪脑袋细细描摹他眉眼。不出意外大概是最后一次见,留个念想。
也许是他盯着看的时间多了几秒,恰好鞠子清也没有移开眼睛,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会儿,鞠子清弯了弯眼睛,“怎么了?”
眼前的男孩子摘下口罩,露出了冻红的鼻尖,脸颊上有运动带来的薄薄红晕,被冷风一吹又散去,琥珀一样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神情有种不自知的可爱。一丝暗淡的月光从云层后露出行迹,在雪的映照下周遭明亮,他站在风雪里漂亮得几乎叫人移不开眼。
他行踪不定,近来似乎又在谋划涉险,于是鞠子清想方设法霸占他的时间,犹如拽着一只飘摇的风筝,稍不留神就再也找不到了。听上去小题大做,但鞠子清心头总是涌现出莫名的不安,这种情绪在今晚时楼迟迟未出现时达到了顶峰,他来得太晚,晚得鞠子清差点以为他不来了。一晚上礼貌应对朋友的祝福,心不在焉。
如今时楼终于如约而来,心中的不安似乎随之烟消云散,鞠子清没有问他为什么这样迟,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多停留一会儿,下面又要去做什么,而只是就着雪夜的银色光辉,深沉的墨瞳静静看着他。
时楼竟生出一种被看透的错觉。
“你要走了吗?”鞠子清轻声问,仍是那样目光灼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