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建筑是东侧的钟楼,方形基座上立着尖顶,四面各有一个圆钟。
钟面是珐琅质地,指针走得异常准确,每天清晨和黄昏时候会发出低沉的报时声,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据钟全说,配电室就在钟楼的地下室里。
“为什么会放在这种地方?”徊洋喃喃了一句。
钟全看着表盘上的数字,默默盘算着交班时间,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回答道:“应该是因为钟表代表着时间,而时间对他们非常重要。”
“他们?”
“创始人、股东,随便什么人,总之是他们流传下来的。”钟全笑了一声,“具体的用意也只有那些人才清楚。”
徊洋问:“你见过他们吗?”
“谁?当然没有,他们很少到这里来,就算到了也基本上是研发团队陪同,我们其实反而是不近身的。”
徊洋皱眉:“研发人员?”
几人之前从没提到过还有另外一波人员,钟全刚要开口说明,突然见到一行三个人往这边走过来。
那三人同样穿着白大褂,脚步匆匆,但徊洋却一眼看出来这些人并不是医生,身上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手上也没有常年握刀的薄茧。
其中一个手上拎了个小箱子,像是手提电脑。
“这里面只有配电室吗?”徊洋问。
“是啊,我曾经进去过一次,只有电线和配电柜。”
徊洋将信将疑,在那队人进去后过了片刻他们二人才跟进去。
一进门就是楼梯,声控灯才暗下不久,向上向下都是黑漆漆的洞口。
并不知道对方是向上还是向下走了。
两人没多停留,按照约定往地下室走,下了一层又在走廊里走了一段,才看到了钟全所说的配电室的大门。
一路上他们同样没有发现任何的监控装置。
配电室的铁门看起来格外沉重,走廊里弥漫着地下室常有的潮湿阴暗的味道,越靠近门口越有所减轻,想必是为了配电稳定而专门做的恒温恒湿装置正起着作用。
而门口处的味道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像是有人开门进入搅动了灰尘导致。
这种常人难以分辨的变化,因徊洋的嗅觉在黑暗闭塞的环境中更加敏感而显得愈加清晰。
那些人也来了地下,进了配电室,是打算做什么?
手术室那边的情形紧急,他们仍需要争分夺秒,徊洋刚刚仔细观察了那三个人的身形和走路状态,已经可以隐约推测出几人的力量情况,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他们两个应该更有胜算。
徊洋还在观察大门附近形态,思索如何能悄声进入的时候,钟全却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片,说:“我有门禁卡。”
徊洋眉头蹙了起来,“你怎么会有门禁卡?”
钟全:“你朋友从我身上顺走,临出发前又还给我了。”
“不是,”徊洋打断他,“我是说你为什么会有这里的权限?”
按照钟全刚刚说的,他们平时并不常来这钟楼附近巡逻。
而那三个研发人员的出现,又暗示着这里可能还有着其他不广为人知的秘密设施。
按说,这里的权限应该是要收束管理的,怎么会随意开放给众人?而且还是以卡片这种容易被人截取的形式?
果然,钟全看了一眼门禁卡,道:“本来以前是没有的,但前几天突然给我们都加上了权限,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现在这场景不是刚刚好吗?想那么多做什么?”
时间紧迫,徊洋压下心里泛起的一丝疑惑,看着钟全用门禁卡开了门。
大门的声音并不大,看起来被保养的很好,根本没有陈旧生锈的迹象。
钟全让徊洋先躲在一边,自己一个人先进去看看情况,配电室的面积并没有很大,里面整齐码放着几个布满线路的黑箱。
一览无余,但却没有那几个人的身影。
徊洋闪身进入,迅速观察起各处电路走线情况。
设计者在这里另有巧思,总电源线被埋藏于地下,对外的电路控制器整齐排布在配电箱上,分别控制着不同的楼栋,却没有明显的标识。
徊洋再次确认这里没有需要电力维持治疗的病人,然后与钟全分工合作,迅速拉下了所有的电闸。
·
二十分钟过去了,头顶的白炽灯依然稳定的亮着。
宿舟背靠在墙上,眼睛微微闭了起来。
高天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手术室里隐约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动静。
随后,那位女医生打开手术室门走出来,来到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些不知具体用途的玻璃罐药液。
在经过宿舟身边的时候,那人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并不是简单的一扫而过,那眼睛看向宿舟的眉眼、肩颈、胸腹、手臂和长腿,仔仔细细,仿佛透过遮挡在研究他体内每一条血管的走向。
宿舟觉得自己从未经受过这种目光的洗礼,在日常生活中几乎不会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对一个陌生人进行这么长时间的注目。
那眼神中充满了对他完美身材的赞赏,却唯独没有对于一个人基本的尊重。
宿舟双手交叠抱在胸前,呈现出一种比较随意的姿态。
当女医生打量的目光重新回到宿舟眼睛,看到对方丝毫没有闪躲反而略带笑意的眼神时,竟然一时愣了一下,大概也很少遇到这种敢于直面回应的情况。
两人的面庞都隐藏在口罩之下,谁都没有先开口。
半晌,女医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从宿舟的身侧再次经过,重新回到手术室去了。
就在女医生即将关上手术室门的时候,宿舟敏锐的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动静。
略显沉闷的“轰——”的一声。
那是无数电器在一瞬间被不稳定的电流冲击,然后齐齐暗哑的动静。
走廊的灯熄灭下去,宿舟看到入口门廊外那一丝本就不甚明亮的亮光消失了。
他的瞳孔微微紧缩。
因为,手术室的灯光还亮着……
·
远方楼宇各类电器运行时的低沉轰鸣声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巡逻人员渐渐凌乱的脚步声。
如此深夜中,断电影响的人本就不在多数,但是那零星的几声喊叫无疑会迅速地把人员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现在他们想必已经在赶来钟楼的路上了。
徊洋站起身来,看着面前已经整齐被关闭的电源,他和钟全为了保险起见,除了关闭开关,还运用手边工具将所有保险丝及临近电线挑断了。
但是——这房间里为什么还亮着?
如果这房间还能亮着,那么手术室的电真的已经断成功了吗?
钟全并没意识到徊洋此刻的想法,拍掉手上灰尘准备在其他人还没赶来之前先离开。
徊洋却突然抬起了手示意他安静。
电器运转的声音在众多电器声混杂时很难分辨,但当其他声音消失后,那残留的一丝声响就变得愈加清晰。
徊洋三两步走到配电箱背后的一面墙边,这里的墙面严丝合缝,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
他将手指放在墙面上,细细摸索一番,钟全没看清他究竟有没有按动什么开关,就见到面前的墙壁隐隐现出一道长方形的门型裂缝,裂缝大开之后,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
面面相觑,钟全反应很快,上前道:“外面断电了,让我来配电室看看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之前和钟全打过几个照面,面熟之下也没多做怀疑,只说:“我们有任务。是什么造成的断电?”
那人的角度看不到电源开关及电线,于是钟全道:“看上去只是电路老化的突发状况,检修团队已经在路上了。你们这里不受影响吧?”
那人转身回头看过去。
徊洋也透过缝隙看向那男人身后,几台计算机正在运转,还有两个人在电脑前手指翻飞地操作着,电脑屏幕上有显示传输任务的对话框。
传送速度飞快,眨眼间已经完成了很多。
白大褂男人回过头来,“我们没事,你们全力检修吧。”
说着就要关门,徊洋却把手搭在了门上,白大褂男人停住动作,似乎此时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没见过的面孔。
刚刚在钟全的引导下几乎下意识以为他们二人都是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此时再定睛一看,钟全甚至都没有穿工作服。
“你们——”
话音未落,徊洋的身影突然一闪,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快速来至对方身后,手起手落,白大褂男人就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下了。
另外两个男人惊恐地站起身来,“你们干什么?疯了吗?”
这一次不用徊洋出手,钟全大步跨过倒下的人影,直接重拳出击,那两人也不太能打,根本招架不住经受过系统训练的钟全挥击而出的铁拳,仅仅两三分钟就都倒地不省人事了。
钟全喘着气看向已经走到显示器前的徊洋,不满道:“你这人,该说你自信还是莽撞?我刚刚如果站在你的对立面,不出手帮你怎么办?”
徊洋手指翻飞,但那些代码似乎并没有办法被外力干预,转眼间已经到了100%,并且开始了本机内存的清理程序,根本停不下来。
就在徊洋操作的途中,一副图片突然突兀地一闪而逝,但就算只有那一个瞬间,也足够徊洋看清。
那是一张风景照,湛蓝的天空、翠绿的山、清澈的溪水,丝毫看不出景区特色的一张照片。
钟全没打算徊洋会回复他,径自找了几根电线把晕倒的人捆了起来。
徊洋却淡淡地开了口,“我不喜欢无穷无尽的试探,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再怀疑。”
钟全微怔了一下,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好笑。
第一批前来探路的人员已经到了大门口,徊洋环视一周,终于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铁皮柜里找到了一处电源开关。
他当机立断拉下电闸,扯断电线,屋里一瞬间黑了下来。
终于连最后一点电器运行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起初徊洋想将密室的门关上,等检查人员离开后他们再找机会出去,但没想到这扇门竟也是电控的,电源完全切断之后,这个门也动不了了。
两人只得故技重施,徊洋随手扯下了一人的白大褂穿在身上,将被捆住的三人往角落里藏了藏。
直到配电室的大门被打开,几个人拿着手电筒走了进来。
这是一行三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钟全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彼此认识,看到他不免微微惊讶,“你在这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