徊洋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摩挲了两下,听见那男人又说:“跟你一起的那个警察呢?不会是还在河里没上来吧。”
他没否认。
刀疤:“还真是符合你的作风,没用了就扔掉,十几年前那个警察不也是吗?”
徊洋蹙眉,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你什么意思?”
刀疤不甚在意,依然笑嘻嘻道:“十几年前那个小白脸啊,怎么,已经把人家给忘了吗?”
寒风阵阵,丝丝冷气侵入了徊洋的四肢百骸,他当即便难以自抑地剧烈咳嗽起来。
唇齿间霎时充斥了血沫的味道,徊洋径自咽下。
当年的事情,这个人知道些什么?
马路上有其他车辆路过的动静,似乎被提醒了一下,刀疤不想再多说了,他把手里的刀子举起来,用刀片拍了拍徊洋的脸,动作带着十足的羞辱性,他说:“你做了鬼也别来找我报仇,亏心事做了那么多,就当你是去恕罪吧!”
冷兵器闪着瘆人的寒光,徊洋白皙细嫩的脖颈与它比较起来脆弱不堪一击。
有那么一瞬间,徊洋似乎被对方洗了脑,仿佛那把刀不只是伤人的利器,更是带着阎王的判词,他就应该毫不反抗地乖乖等死。
遥远的草丛传来动静,很轻微,但他还是听出了那是宿舟极力忍耐疼痛的声音。
他还在尝试站起来。
徊洋突然清醒过来,什么阎王的判词,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也不该是眼前这个浑身恶臭的人来执行。
他还和人约了喝酒呢,他还有很多事要和对方说,有很多事要去做……
“嗤——”的一声,匕首与脖颈的亲密接触被阻拦了下来。
徊洋抬起左手,任凭匕首嵌进了自己的小臂骨肉。
刀疤惊讶于对方突然重新燃起的斗志,刚刚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这个人已经认命了。
徊洋的这只手已经越发使不上力气,如果仅用手掌去接住刀刃,可能没什么作用。
但是刀刃刺入骨头,真是太疼了。
趁着对方愣神的一瞬间,徊洋另一只手快速握上了刀疤的手腕麻筋,对方不可避免地吃痛脱力,然后徊洋顺势将匕首抽了出来,手臂血花飞溅出一道优雅的弧度。
与此同时,他未受伤的那条腿迅速曲起,瞄准对方那条好腿用力一踹,对方当即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趴在了地上,脸都埋进了泥里。
手腕一翻,那把匕首被徊洋迅速又精准地从刀疤的右手背上插了进去。
刀疤还没来得及为骂人,就瞬间遵从本能地大声痛呼起来。
这下,他这只手也废了。
面前这个小白脸不太好惹,刀疤脑中又一次闪过这个念头。
他的身影突然和多年前那个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重合起来,刀疤记得在监狱里把他的腿踢折的那个人临走时说的话,语气冰冷到即便是现在想起来还会忍不住颤抖,那人说:“惹了不该惹的人,就得承担该承担的后果。”
可正当他心中刚升起一丝恐惧的时候,就看到徊洋眉头皱起,肩背似乎颤抖了一下。
徊洋的脑后又传来了一阵疼痛。
瞬间升起的恐惧因为见到意料之外的漏洞又转化为了孤注一掷的狠厉。
刀疤连右手的疼痛都顾不上了,立即就挣扎着想向徊洋扑过去。
徊洋右手已经有些脱力,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被对方重新掌握主动权。
他当机立断,用全身力气将匕首再次向下按了几分,然后在刀疤的再次痛呼之中,快速将匕首抽了出来,长臂一挥,匕首“扑通”一声就入了水。
刀疤眼神里的愤怒不加掩饰,他再一次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个男人戏弄了。
不该惹的人?
哈,他现在倒想看看还能有什么后果!
两人如今都已经没有了武器傍身,开始近身肉搏,但刀疤觉得自己的优势显然更大。
对面这小白脸新伤旧伤叠加,虚弱得他好像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捏碎。
刚才不过是一时不察,被他钻了空子而已。
悬崖上方那辆车没有离开,里面的人按动了喇叭。
“嘀——嘀——”
声音在深夜山谷中响起回声。
是路人还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对方按喇叭的这个行为的目的都是威慑——“有人在,快点停手,否则你也跑不了!”
但是刀疤却在这个声音的刺激下更加激动,在他看来,那司机还远远在上方的路上,那么远看不到他的脸,就算那人胆子大些敢来到坡下,这个时间里也足够他把徊洋弄死了。
徊洋忍着眩晕站起身来,又被刀疤一个纵身跃起扑倒,他的后脑与地面产生撞击,眼前瞬间一黑,脑中眩晕感更胜,连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片刻后,其他感官再次回归,他才感觉到呼吸紧张并不全是因为后脑的疼痛,更是因为对方压在了他的身上,两只手都掐住了他的脖子。
对方的右手血肉模糊,血水涂抹到徊洋的脸上、脖颈上、浅色的衣服上,触目惊心。
“TMD,你就干脆点去死不好吗,TMD,老子弄死你,弄死你!”
他目眦欲裂,脸上的笑意就越发狰狞起来。
徊洋再次想要用巧劲扭转局面,但是一力降十会,当前的刀疤正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他一身蛮劲被发挥到了极致,徊洋多次尝试都没能成功。
这种僵持不知道到底持续了多久,可能也只有几秒钟。
渐渐地,徊洋感觉到自己的力道在不可抑制的减轻,意识越来越模糊。
“砰——”的一声划破长夜。
一颗子弹破空而来,擦过人体发出“噗”的一声,刀疤的肩膀被击中,人在痛呼一声之后被弹了开来。
枪声非常近,就在河对面。
是谁?警察吗?
在射出那一枪后,那人也立即拔腿往这边跑过来,刀疤暗骂了一声,当即捂住受伤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跑开了。
他无论如何不是一个握枪人的对手,而身后就是浓密树林,他的身影在夜色掩映下,在仅仅几步后就见不到了。
开枪的人视野受限,没有找到第二个适合开抢的角度。
徊洋脱力地仰躺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失而复得的空气,睁开眼睛就看到星落稀疏的天空。
他们至少有两个人,徊洋想,刚刚那个喇叭一定不是他按响的。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手长脚长,刚刚跑过来的一路上,价格不菲的皮鞋沾上了污渍,但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在意。
他手中的枪口冲着地面,还带着余热,径自缓缓来到徊洋身边蹲下身子,语气竟然算得上轻松,“哎呀,还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两岸猿声啼不住啊!”
他并没有去追那个跑掉的歹徒,只是往对方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跑得还挺快,早知道就打腿了。”
可是徊洋却能明白,刚刚那情况对方如果打了刀疤的腿,以刀疤的状态说不定会选择鱼死网破,临死前也不会让徊洋好活。
但对方恰恰击中了刀疤的肩膀,这让他还存留了一些逃脱的希望,比起自己的徊洋的命来,刀疤显然还是更珍惜自己的命。
徊洋被那人笑着扶了起来,口中再次咳出血沫,只是他眼前模糊始终看不清此人面庞,只觉得声音似乎是有些耳熟。
许是看出徊洋向宿舟方向投去的担忧神色,那男人十分贴心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已经有人过去了,别担心。”
徊洋放下心来闭上眼睛,在意识消散前只感觉到那人用枪管碰了碰他的手臂,听到对方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笑着说:“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呢,我亲爱的——1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