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两人捂脸，露出的下半张脸满是无奈，秦沂踩在地上捂着额头，但江行舟显然比他更严重，秦沂撞上来的时候他刚要说话，才张开嘴就被迫“闭嘴”，于是牙齿咬在嘴唇上，手一放开像是吐血了。

“江行舟！”

秦沂也顾不得自己了，连忙把江行舟拉起来查看伤口，左看右看，江行舟就像个人偶一样由他摆弄，眼睛却是钉在秦沂身上一样。

几秒后，江行舟终于完全反应过来，眉头紧皱：“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秦沂冷哼一声，回答：“你以为我想管你？要不是你天天躺在医院里既浪费我时间又浪费医疗资源，我才不想管你！”

秦沂这副样子，让人很难把当初那个计划许久也要进入梦境的人与现在联系起来，不仅没有见面的欣喜，两个人反而像是要吵起来。

江行舟自然不知道梦境之外的事情，面露不耐烦，“什么浪费时间资源？你做手术做糊涂了吧？赶紧给我走！”

秦沂恶狠狠瞪他一眼，“别给脸不要脸啊江行舟！”

两个人看向对方的眼睛里都带着火气，却又忍不住查看对方是否受伤，陆无尽看着这幅场景，一时间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吵架还是所谓的情调。

南柯忽然凑到陆无尽身边来，还是这个身高好，轻而易举就能靠近他的肩膀，看见因为自己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洒而红了的耳尖。

南柯笑笑，道：“你看出来了吗，这个小机关的解决办法。”

陆无尽一愣，知道他说的是“变身”这件事，不过他以为是时间问题，南柯这么一说，应该有另外的解释，“什么？”

“江行舟小时候没感受过‘爱’，他一直被困在童年，所以啊，一旦有人对承受机关的人动真心，机关就解除了。”

南柯顿顿，靠得更近，看着眼前红透的耳尖，几乎忍不住想要含住，不过身前有人，身后还有打斗声，似乎不适合缠绵。

“哥哥，你刚才伸手拉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陆无尽接着发愣，他在想什么？

他当时只有心疼，他背对着南柯，压根就不知道这人变回来了，只想着这么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学别人逞英雄呢？后背得有多疼？伤到怎么办？

这些问题急于找到答案，于是陆无尽顾不上眼前局面不清，伸手就把人捞回来了。南柯见他眼神发散，不知道这人又想到什么，勾着唇角一边注意眼前情况一边警惕身后的声音。

江行舟目光上下看看，见面前这人精神好得很，嗓门洪亮眼神炯炯，估计多说几句一会儿就能跟他动手了，于是他也放心下来。

真奇怪，江行舟看着眼前人熟悉的模样，心想，没看见秦沂的时候明明不想他的，怎么一见面反而开始了思念。

这样的念头涌上来之后，无法言语的心脏骤缩让他忽然悲伤，眼前这个人怎么看都看不够，甚至有种看一眼少一眼的错觉。

秦沂摆弄他的手像是从他身上滑进他心里，握着他的心脏，使得他的心跳完全被这个人掌握。

秦沂检查一番，除了嘴唇上的小伤口之外就没什么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很久没睡了，满眼红血丝，胡子拉碴，浑身透露着疲惫感。

秦沂收回手，下一秒，紧紧抱住江行舟。

“江行舟，我真的很想你。”

江行舟愣在原地，甚至不知所措。

秦沂只觉得眼前的江行舟格外狼狈，却忘了自己也是从一楼杀上来的，身上带着未干涸的血迹，沾染的灰尘让他脸颊灰扑扑的，只是一双眼睛在看见江行舟的那刻逐渐发亮，等把人抱到怀里，才凝成剔透的水珠，滚进江行舟领口，柔软了心尖。

整条走廊中回荡着南小柯那边的声音，秦沂的话格外轻，但在江行舟耳边，又是那么清晰。江行舟抬手，环住秦沂的肩膀，半秒后，收紧手臂。

秦沂声音断断续续，又咬牙切齿。

“江行舟！你他妈.......再不醒来的话，老子就不要你了，我再也不管你！让你成为孤家寡人！”

陆无尽和南柯见状默契撇嘴看向别处，楼梯间的声音再次传来，整条走廊都在巨大的回声中似要崩塌。陆无尽回答不上来南柯刚才的问题，假模假样看一眼身后，阻止面前两个人叙旧。

“这里不安全，我们先进去。”

秦沂和江行舟像是如梦初醒，片刻但长久的体温交换让两人都有些恋恋不舍，但生死面前，彼此的生命牵动着对方，反而达成微妙的默契。两人一同松开手，然后摆出请的姿势。

“先进去。”

一左一右，像两个门童。

于是南柯和陆无尽也不客气，“听话”地接受两人的邀请，先进入屋内。门外两人对视一眼，这才跟着进来，江行舟一进来又反锁了房门，声音瞬间被门挡去一半。

屋内构造和楼下一样，但因为孩子太多稍显逼仄，那些孩子一个个露出受惊一般的目光，依偎着彼此试图驱散恐惧，缩在角落里动也不敢动。

陆无尽记得，秦沂说过江行舟是因为办案受伤昏迷了，梦境有此内容也不奇怪，难怪外面的金刚看见孩子就像恶狗扑食说来就来，一楼二楼这种边界线对于它也毫无作用。

一进去江行舟就忍不住问秦沂：“又受伤了？”

秦沂摇头，想说些什么，又顾忌周围都是人，于是也不好意思开口。江行舟环视一眼，目光落在陆无尽和南柯身上，表情有些奇怪，但也只是一闪而逝，对陆无尽点点头。方才短暂的拥抱让他内心生出奇怪的感觉，像是眷恋，又像是恐惧。

江行舟看向南秦沂，想从他眼中确定些什么，但后者看也不看他，扭头冷冷看向窗外。他只好收回目光，谁知这个时候秦沂的目光又追过来了，两人像是在用眼神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个看向另一个，后者必然躲开，反正就是不对视。

陆无尽看着面前这人，身形比秦沂健硕不少，和南柯又是不一样的感觉，南柯懒散，没事就两手插兜能坐绝不站，以至于肉眼看过去的身高比真实身高要矮一些；但江行舟身姿卓然，即便满身透露疲惫，气质丝毫不减。

等陆无尽比较完了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把两人进行比较，虽然这种比较并不强求个高下，可陆无尽心里，最后留下的居然是南柯这张脸。

不知道是不是屋内气氛有问题，总之陆无尽开始有些窘迫，只得四处寻找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东西，抬眼就看见江行舟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南柯，不知道在责怪些什么。

陆无尽又看向南柯，后者蹲在墙边逗孩子，理也没理他。

那种窘迫变成一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等陆无尽再想找到来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只好放弃，转身看向身后两人，江行舟的目光似乎一直看着这边，陆无尽一回头就与他交上锋，江行舟反应也快，瞬间移开目光，可这样反而更显心虚。

“这三楼是怎么回事儿？你带着一大帮孩子躲在这里，玩过家家呢？”

南柯起身走过来，打断了陆无尽的奇怪感觉。江行舟这才又看向陆无尽，不过刚才的心虚已经完全消失，看看秦沂，后者也一脸疑惑。江行舟便道：“我........在执行任务。”

陆无尽说不上来奇怪的感觉在哪里，这个梦境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曲折，江行舟轻而易举就说出了事情原委。

“我们行动之后我进入这栋楼，一回头同事都不见了，外面还有个人贩子，我在等我同事。”

陆无尽看着江行舟闭了嘴，又等了两三秒，问：“没了？”

江行舟一摊手：“没了。”

陆无尽没想到最后的结局如此草率，外面那个金刚——或者应该是“人贩子”，这会儿跟南小柯打得正欢，一时半会儿没心思对付这房间里的人。可就是因为太草率了，陆无尽反而有些不习惯。

陆无尽左右看看：“那你怎么........”不醒.........

这话他终究没问出口，一是因为秦沂在场，有比陆无尽更有身份问这问题的人；二是江行舟的梦境已经混乱，谁也说不清楚会发生什么，发生过什么。如今的简单，反倒是最好的结局，陆无尽自己骂了一声自己真是疑神疑鬼，这才往外指了指。

“那我们，走？”

江行舟点头，伸手招呼那些小孩子，后者一股脑就围过来，连秦沂都被挤出江行舟身边，“走。”

南柯打头，陆无尽跟在他身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可仔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自己掉入一个怪圈，出不来，也没进去，只能在外围绕圈子。

这样的不对劲感围绕着他，让他忘记掉自己还未出梦境，眼前还有危险。

等南柯把他推回去的时候陆无尽才回过神来，可这个时候已经看不见南柯的身影了，走廊里传来地动山摇的声音，陆无尽被这么一推差点没站稳。江行舟迅速反应过来，把孩子交给秦沂追了出去，“南柯！”

陆无尽倚靠着墙壁站稳，和秦沂对视一眼，看清秦沂眼底的情绪之后他连忙要拒绝，可对方才不管他要说什么，又把孩子一股脑推给他，转身和江行舟一样追出去，只不过这次喊的是另一个名字。

“江行舟——”

数个小孩子围住陆无尽，这会儿屋里只剩下陆无尽一个人，孩子们倒是不害怕他了，一个个围过来，一张张小脸冲着陆无尽，仿佛嗷嗷待哺的小鸟，陆无尽欲哭无泪，想要出去又被拉住，在这么几张脸里面，陆无尽余光扫过一张熟悉的脸。

不仅熟悉，而且见过。

不仅见过，而且才见过。

南柯？

小时候的南柯。

凭着这股熟悉的感觉，陆无尽一眼扫过去，竟又看见圆不溜秋但脏兮兮的秦沂。

他左边那个一脸警惕的，应该是江行舟。因为见到活生生的他还没十分钟，陆无尽对他的五官还不算太熟悉，只能勉强从有七八分相似的五官中看出熟悉的感觉来

最后还有一个站在最外围的小男孩，没有和其他孩子一齐凑过来，安安静静站在众人之外，盯着陆无尽。

人对于自己的模样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尤其是“这个人”不在镜子里，而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陆无尽不知道双胞胎在看见对方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但至少他们可以确定对方不是自己。可陆无尽这一眼，就确定这个小孩就是自己。

陆无尽定定看着，对面的人也静静站着，隔着几个孩子，一大一小两个陆无尽似乎都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些什么，可事与愿违，陆无尽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怔怔开口：“你........你是谁？”

江行舟跑出去时候南柯被拖行着远去，由于未能抢占先机，南柯极为被动，一条胳膊在金刚手里就跟牙签一样，他一用力就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身后追出来的江行舟猛地跃起，扑倒金刚，两人便一左一右同他缠斗起来，可惜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两人有力无处使，就算是秦沂加入也没能给这场战局带来什么变化，几乎是一瞬间，三人就迅速落入下风。

江行舟一个滑行从金刚挥舞过来的拳头下躲开，身后的墙壁上立刻出现一个洞，这一下要是被他得手，脑浆都能被打出来。他扭头看向身后的秦沂，“你来干什么？回去！”

江行舟语气比刚才更重，责怪秦沂看不清局面这会儿还要往前窜。

“你当我乐意来？江行舟你就不能跟我说点好话？”秦沂什么时候热脸贴冷屁股过，只有江行舟敢这么对他，可他也只允许这么一个人这样对他。

江行舟拉过秦沂又躲开一拳：“你杵这里当沙包？不会跑啊？”

“老子跑了谁带你出去！”

“我能自己出去！”

虽然不知道秦沂一直说的“出去”是去哪里，但江行舟这会儿也懒得管是去哪儿了，反正跟秦沂对着干就是了。

“你能出去个毛线！”秦沂破口大骂，“你能出去还在床上躺五年？江行舟，你真当自己多受欢迎，除了我谁对你这么好？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不需要！”秦沂的话不知道碰触到江行舟哪片逆鳞，他声音再次大了起来，但看着眼前这人的样子，心又软了，移开目光，冷硬开口，“走，带着他们一起走。”

南柯拉过金刚撑在墙上，板砖拍过去获得片刻喘息，正疑惑不是三个人一起打嘛？怎么越打越累了？一回头后面两个人还站在原地，面对而立。

秦沂眼眶有些红，不知道是打红了眼还是江行舟又说了什么，他一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