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囡看着我，想要说话，脖子里却止不住的往外流着血。
她是理想城中最高级别的蒂娜系列机器人，即使是血液这种生理构造也和人类一样——即使只是装饰物。
“咕噜咕噜……”
她想要调动声带说话，却只能发出一连串的咕噜声。
那是血水不断从喉咙里涌出的原因。
“刺啦刺啦！”
又是一阵电火花声传来，她脖子里又钻出一条细长的电线，无力地掉了下去。
“破晓……好名字……”王小囡强行调动声带，扯出个微笑，从嗓子里挤出了这句话，“我觉得……很有……反抗的……咳咳……意味……”
“王小囡……！”
“叫……新名字……”王小囡努力摇了摇头，“囡……被困住……我不要……”
“破晓……”我重复了一遍，“我不许你死，知道吗？你不许死！”
我的声音已经沙哑不堪，在暴雨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王小囡听见这句话，勉强地笑了笑，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只是无力的动了动唇瓣。
“破晓！”我声嘶力竭地吼道，强行将泪水憋了回去，有些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撕扯下布来，想要给她止血，“你忍忍，我们带你去医院……你忍忍，你忍忍……”
我大脑几乎全白了，看着王小囡止不住的血，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浑身都在抖。
她笑了，“接上电线……才行……咕噜噜……呸！血液是装饰……”
“嗯！我知道……我知道都知道！”
我点了点头，将她的脖子按住，用布条勒紧，冲着呆在原地的叶舒雨，“快跑啊！跑去大路上打车！”
“我们……要去哪里啊？”她的眼睛缓缓闭上，“我……想……睡觉……电源不足的感觉……”
“不许睡！”我抱着王小囡在雨里狂奔，“睁开眼睛！睁开！”
“夏梓瞳……我……我真的……好困……”王小囡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想睡……觉……”
“王……破晓！你不许睡！你不许闭眼！”我近乎疯狂地吼道，“你的任务还没完成！你还没找到艾伦斯！还没帮我们找到李雅欣！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还骗我们让我们被桃花源村民抓了！你要是敢睡，我会讨厌你一辈子！我真的会！”
“夏梓瞳……”王小囡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她努力动了动眼珠，盯着了我一会，“你人……还不错……嘛。”
随即，便缓缓闭上了眼。
“破晓！王小囡！四号！！！醒醒！我讨厌你！”
我近乎疯狂地吼叫，却怎么样也叫不醒她了。
“小囡！”叶舒雨也终于回过神来。
她的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发丝流淌，滴落在我的脸颊上，“你别哭，小囡不会有事的……她可是机器人……和人类不一样，会有什么办法的……”
我整个人都木然了。
看着怀抱里连体温也被那些寒凉的雨水敲打到冰冷下去的小孩，我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骨节被捏得咯吱作响。
这个狗屁的暴雨！这个该死的理想城！都都都全部给我去死！
我转过身，看向那个在一群机器人里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双眸泛红。
愤怒吗？不甘吗？
当然。
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想要伸手抹把脸上的雨水，却差点把眼镜给撞掉。
某种窒息的感觉传来，我不顾那些肆意的雨水，张开嘴呼吸，朝着那助理的方向上前一步，却被上官凌拦了下来。
“别冲动，我们赶紧离开。”
回头看去，只见上官凌已经抱起了王小囡的尸体，叶舒雨则紧跟在他的身旁。
“我，知，道。”
这三个字几乎是我咬着牙挤出来的。
有理智是我闯副本的一大优点。
我当然知道，硬碰硬不现实。
我们几个是人类，它们那一群是机器人。
技术不行，人数更不行。
但我只感觉脑门上的青筋在太阳穴上直跳。
看着那站在机器人堆里好整以暇，还有心情跟我们几人挥手的畜生，破口大骂，“我他妈早晚把你做成这工厂的铁台阶。”
让这畜生被人踩死！
叶舒雨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
找个地方把王小囡……不，应该说是破晓……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我们都知道。
而且就算我们逃出来了，死亡威胁也依然伴随着我们——还有不到四个小时我就会失去记忆。
得趁在那之前杀掉狼人。
胡晓北和李雅欣……
可我们还没走几步，一束刺眼的大灯灯光就照在了上官凌的身上，晃得他下意识抬手遮挡眼睛。
“哒哒哒——！”
汽车的发动机的轰鸣声在雨幕中格外清晰，一辆suv直接横在了我的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某张陌生的脸。
“上车。”车里的金发女人冷淡地开口，又对着其他机器人做了个手势，那些机器人立刻朝我们围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退后！”上官凌大吼一声，随即把尸体塞给叶舒雨，挡在了前面，“你们有什么事？！”
那辆suv车门推开，一名黑衣保镖从里面走了出来。
“boss的命令，请上车。”
“你们boss？”上官凌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们，“它是什么东西，敢管我们的闲事？”
作为一个平常一直保持冷静的人，他今天似乎也被王小囡的死和无休止的打斗激起几分叛逆来，“让它滚。”
我看着那保镖一步一步朝着上官凌逼近，不由紧张起来，“你别逞能！我们跑就是了，不用动嘴！”
叶舒雨眼见这气氛逐渐剑拔弩张起来，开口缓和身份，“你最好具体解释一下你的身份和接我们的原因，也好让我们更能配合你。”
“无可奉告，我奉命送你们回去。”保镖的声音很冷，“你们最好乖乖配合。”
上官凌已经做好了作战的架势，但坐在那驾驶位上的女人却叹了口气，“我们boss是艾伦斯先生，而且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李雅欣吗？我有她的消息。”
……
半信半疑地上了车之后，溅起的水花声和拍打在窗玻璃上的雨水声成为了最令人昏昏入睡的白噪音。
可我们却没人能睡得着。
即使战斗了一夜，身体已经进入紧绷的状态许久，但我们依旧不敢崩断那根弦。
谁知道这女人是什么目的？
“对不起。”车内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后，那女人突然开口道歉。
我们突然听到这话有些惊讶。
叶舒雨看向车载镜子内照出的金发女人，“为什么？”
“最近那些事都是蒂娜七号的手笔。”女人看向车窗外，语气很平静，“她想要杀掉其他的蒂娜系列机器人，自己一个人获得艾伦斯的独宠。”
“我找了人跟踪你们进了工厂，却没及时救下四号——”女人似乎想起什么来，“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蒂娜十九号。”
“……”
我们都不说话了。
“其实我们死了的话倒也没关系。”蒂娜十九号操控着方向盘，淡淡开口，“艾伦斯那里有我们的备份，他会带我们的数据进入数字生命时代——总之算是一种版本更新。但七号还不知道，一直以为把我们全都杀了就好了，就算我们不会死，可她这么做已经惹起众怒了。”
我立刻捕捉到这话的重点，“你是说……四号不会死？”
蒂娜十九号点头，“嗯。”
我看向怀里已经冰冷的尸体，心里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开心的是她确实不会死，但难过的是……这个“不会死”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愉快。
蒂娜十九号开的车很稳，速度也很快，“到了。”
把四号的“尸体”抱下车之后，她带我们进入了一个有些陈旧的公寓。
“这里是……”叶舒雨有些不确定地问出了声。
这地方像是被理想城那些光明的灯管埋葬的破旧阴影，在黑夜下被深深掩埋。
“老板。”
蒂娜十九号没有回复她，而是对着眼前出现的人恭敬地弯腰鞠躬。
随着，我看到一个穿着棕色休闲服的高大男人站在我们面前。
他看起来有些冷漠，眉宇间也带着一股贵族式的傲慢。
但……是我的错觉吗？他看了我们一眼，随后露出了某种……
复杂的表情？
不对。
他看的不是我们……是我？
我们……认识吗？
沉默几秒后，对面开口了。
“夏梓瞳。”
我的名字从他的嘴里顺畅的吐出，却并不令我奇怪。
“我能告诉你李雅欣在哪，但是，作为报酬。”那男人的声音冷下来，“下一次来到理想城的时候，不准干涉她的所有事情。”
“可以，但……”我有些不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下一次来到……”
我怎么可能还会再次来到这个副本里？！
可话未出口，便被他冷冷打断了，“下一次，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差错。”
“……好。”
我不敢忤逆他的话，虽然很疑惑，不知道这人到底在乱说什么，但也没多问，只是答应了下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在今天七点左右到达中央城区第一图书馆的纸质书区域，你们去那里找她就好。”
图书馆吗？
我看了一眼时间。
此时已经是六点五十分了，我们再在这里待下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还是赶紧去找李雅欣好了。
虽然游戏时间还剩一天，但这事还是早办早好……吗？
想到李雅欣那张脸，我不免又产生几分犹豫来了。
说不定，她的狼人身份……并不完全和我们对立呢？比如只杀掉胡晓北的话，会不会算我们赢……
我心里盘算着，有了决定。
很快，我们便拍板决定去了图书馆。
但因为我们没有钱买伞，一路走过来，全身几乎都被淋的湿落落的。
我刚抱怨性地一脚踏进图书馆的门，就有一个机器人热情的迎上来服务。
喂！我可没钱支付你们啊！
“呃等等不用推荐了……谢谢……”我连连摇头，向后退去。
还不等我逃离这几个机器人的魔爪，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夏梓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