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要处理老鼠,他这辈子都不想跟波本一起出任务了。
琴酒在思考。
这群倒霉蛋试图向上走并打开每一扇门,查看这是否是马修的房间。他们很快就发现,花了些心思找到的钥匙其实并没有用处,因为每一把钥匙可以打开任何一扇门。
在这栋公寓里搜寻实在是一种开盲盒体验,四人已经见过了和玛吉的卧室相似的凌乱的房间,无人而空旷但光线过于黯淡的房间,明明能在门口听到求救和呼喊但一打开门却不见人影的正常得过分的房间……
这一次,他们最先看到的是许多垂下来的脚:一家族的人都被吊死在房梁上。这些可怜人的脖子都被绳子绞得死死的,悬挂在天花板上。这间房子里的人和物都呈现出静止状态,好像这是默片的某一帧。
【SC 0/1D4=???】
负责开门的琴酒倒是没什么表示,他在组织杀了十年的老鼠,心早就像子弹一样冰冷。但伏特加和医生没有,琴酒扫了一眼两个眼神乱飞的家伙:“如果你们再这样被一点小事吓到,那就别继续了。我和波本两个人足矣。”
“我会努力的!”这是伏特加。
“啊哈哈,你说得倒是轻巧……”这是嘴硬的医生。
他们又打开另一扇门,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琴酒发现这扇门的锁孔是空的——他感受不到钥匙和锁芯的啮合。
门的那一边只有漆黑一片。不管是地板、天花板、墙还是里面的内容物都无法看清,这让琴酒想起了他曾看到的窗外。安室透越过站在门口发呆的琴酒,他谨慎地停在门槛前。所有人都能听到一种奇怪的呜咽般的笛声从这个黑洞内传来。
“马修可能会在这里吗?”伏特加探头。
“你可以进去试试,”吉田转头就走:“别看了,下一个。”
他们似乎来到了另一层,因为这一层比之前稍微正常一些,至少看上去就像是普通公寓。楼梯在这里也恢复了普通的模样,不再像什么天国或地狱的阶梯那样悬浮在空中。
“等等。”安室透示意所有人噤声,他站在走廊,侧耳倾听。
“那边。”
过了几秒钟,琴酒领头朝某个拐角走去。越靠近转弯,某种模糊的敲击声就愈加清晰,这声音十分沉重,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墙面上拍击。
“掏枪。”琴酒只给三人一分钟准备时间,他拧动钥匙——
巨大的敲击声戛然而止。这里并没有任何活物,但整个房间的墙上布满了裂缝以及破洞,和玛吉的房间不同,这些痕迹实在惊人,很明显并非人类的力量所能为。
“我建议我们先离……”
吉田的建议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击在他们最近的墙上,导致水泥块飞散开来,并在墙面上留下了一个人头大小的巨大凹痕。下一场暴动很快来临,石膏墙、装饰品以及家具都在不可视的击打下碎裂开来,碎屑漫天乱飞,门口的四人也难以幸免。安室透伸手拽回吉田,伏特加灵巧地从缝隙间挤出去。
断后的琴酒果断摔上门。
“刚刚那是隐形人吗?”琴酒试图理解。
“我觉得不是,”安室透摇摇头:“说不定只是我们无法看到那个东西而已……”
“我们快去下一个房间吧,早点找到马修!”伏特加被安室透的话吓得胡思乱想起来。
见搜寻工作很难有进展,吉田思考片刻,问了个问题:“你们有谁觉得自己运气比较好的吗?”
“你要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吗?”琴酒嗤之以鼻,他从不相信运气。
“那要不轮流拿钥匙试试?”安室透本来不相信这些的,但是琴酒已经接连开出几个重量级房间,他不得不考虑换人开门的可能性。
“随你们吧。”
被嫌弃了手气的杀手把钥匙抛给伏特加。
伏特加开出了一间满是恶心味道的房间。
安室透从一脸菜色的伏特加手中接过钥匙。
钥匙刚刚碰到锁孔,安室透就发现这扇门并没有关上。顶开房门,里面满是灰尘和灼烧过的气味。墙壁倾斜向奇怪的角度,天花板也歪斜过来,其中一边离地只有一米高,可当安室透试探着走过去,他却发现他不需要弯腰。
地板上有一堆人形轮廓的灰烬,在一面墙上可以看到另一个人形的灰烬,墙上的灰烬并没有落下来。吉田眯起眼睛,他发现他能将这两堆灰烬的形状重合起来。
这间公寓内有两扇门,其中一扇通向左侧,而另一扇在这间房间的远端——非常,非常远的远端。
与此同时,所有人又听见模糊不清却尖锐的笛声在节拍上起起伏伏,就好像一百名疯狂的音乐家正在演奏一首奇异的乐曲。吉田从口袋掏出纸巾,他用纸团堵住耳朵:“不要把注意力放到这上面!”
安室透拒绝了医生的好意,在医生混杂着担忧和疑虑的注视下,侦探屏息凝神。
与笛声混在在一起,他可以隐约听见一名男子的哭泣和求救。
“Help me……”
这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远,安室透往左边走了几步,又过了几秒钟或者几分钟,他终于开口:“这个声音是从那扇门后面传来的。”
一直拿着纸团的吉田赶紧把东西塞进他的耳朵:“别听了!”他可不想看到这家伙疯掉啊。
琴酒走向远端的那扇门,很远的距离其实并没有多远,又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的空间感被扭曲了。
远端的门同样没有上锁,门内,一名瘦小的男人屈膝蜷缩起来,躲在这个狭小的卫生间中。喷洒在墙砖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在白色瓷砖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印迹。这个可怜鬼的语调上下起伏,时不时抽泣出声,他嘴里拼命念叨着救命之类的词语。显而易见的,那把失窃了的古旧匕首以及一些纸张正被这人紧紧抓在手中。
吉田的目光从他手里的文件移向他的手腕,这人曾经赖以谋生的一双巧手正不断颤抖着,血液不断从腕部的刀口中流出来:但是他毫无疑问还活着。
琴酒冷笑一声:“找到你了,克里斯塔利诺。”
马修的眼中起先是流露出一丝茫然,再然后,他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不是他的救世主,而是他的催命符。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你被史密斯使唤着去干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组织会找上你呢?”
“不,等等,别,我现在没法停下,救……”
“我这就送你解脱。”
伯,莱塔的前端冒出火光,马修无力地倒在地上,吉田立刻冲上去抢救马修……手里的文件。
可这瓶龙舌兰还在痛苦地呻吟:“不,救救我,求你……”
“我不是故意背叛的!我被史密斯骗了!他骗了我们所有人。他是,是……”
第二声枪响,这次马修头部中弹,但他还在絮絮叨叨着自己是如何被史密斯欺骗与“催眠”从而为他做事:窃取密大的文物,手稿,还有一名教授的翻译文件。鲜血从他的太阳穴奔涌而出,但他还活着,至少生理意义上活着。
“琴酒,你身边的人是那个部门的对不对?你让他想想办法救我,我现在是不是也有资格……”
琴酒死死盯着这个杀不死的家伙,他忽略了马修的所有话,扭头看向专业人士:“怎么才能彻底杀死他?”
“他现在恐怕已经完全被这种力量掌控了,你看,我们没法杀死他。而这一切全部是由这种能量维持的。”安室透蹲下来查看马修的伤势,这样的致死枪伤还能活已经不正常了。更何况他之前还试图割腕自杀,看墙上的血迹,克里斯塔利诺怕是下了狠手。
“医生,手稿上能看出什么吗?”
吉田还在研究抢救下来的文件,耳朵里的纸团影响了他的听力,他正专注而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吸去上面的血液。
这是马修从密大的希腊语教授那里偷来的手稿翻译件,上面用圈点的方式做了些笔记。
令人困惑的象征符号……不是。这几何图形暗示着移动或者是象征着一个通道……也不是。容器必然是完整且万全的……是说马修现在的状况吗?凡是容器就必然可以被打破,那么……
“祂存在于中心,无尽且万全”
吉田打了个哆嗦,这样的名头……
“医生?”安室透走到吉田身后,已经收起东西的琴酒也看向这边。
“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吗,波本,别让我怀疑你们的办事效率。”
“整一段都翻译成了令人费解的内容……”没有在意两人的纷争,吉田念出翻译件上最后一段能看懂的话。
医生接下来的话说得磕磕绊绊,但没关系,因为没有任何人听得懂他在念叨什么:
“F’istorumettarelgelis monad kondor…P’htagnaiaim’lkunda……
Aklosi’azastatoroth…’thagnaikondor mortis idiai.”
吉田的舌头有点打结,他只能用自然拼读把这些东西念出来。但这段佶屈聱牙的咒文显然是有效的,几乎是在他念完的一瞬间,那单调而刺耳的笛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栋公寓内部那无序的混乱终于被画上句号,伏特加取下耳朵里的纸团,他心头的不安奇异地平静下来。安室透想起什么,他看向地面:马修不知何时停止了呼吸。
“结束了。”琴酒用陈述的语气向吉田提问。
“结束了。”
医生收起文件和匕首,他还有些茫然:没有人发疯,也没有什么激烈的战斗,这栋公寓里的混沌就这样被驱逐出去了——他受到最重的伤居然是来自于那个酒馆。
*
走出公寓大门,四人重新见到了正常的天空和街道。安室透看了一眼已经恢复运作的手机,距离他们在科曾街汇合仅仅过去了一个小时而已。
“叛徒已经处理完了,我得继续追踪汉德普瑞斯。琴酒,你有什么打算?”
“还有史密斯和他的教会,”琴酒走向停在路边的保时捷:“作为回报,如果你们处理汉德普瑞斯的时候遇到麻烦,我可以提供支援。”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安室透目送两人离开,他看向神思不属的医生:“后续调查就由我去处理,你先把东西交还给密斯卡托尼克吧——还有那位希腊语教授。”
“前辈,你这次吃了个大亏,回去之后不好好训练可不行啊。”
被现实毒打过的吉田哑口无言,可惜格斗技巧没法一蹴而就。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把体术训练也提上日程。
“汉德普瑞斯肯定有他的底牌,如果你们能火力碾压就不要跟他单独见面。”吉田最后还是选择回密斯卡托尼克处理后续,他现在的状态委实不合适继续调查。
安室透耸肩:“我肯定会叫上琴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