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云山的大阵失灵了。
起因是别山雪回到傩云山养伤,以“再无后患”为由把老头从茅草屋里揪出来,强逼着老头把大阵撤了,然后趁老头不注意,把阵眼里那块灵石里的灵力一滴不剩地度进老头体内。
老头被她气得吱哇乱叫,围着山头追了别山雪三圈,边追边骂。
“你是想造反吗?眼里还有没有师父!傩云山大阵你说破就破,接下来怎么办?你要气死我吗!?”
别山雪遛着老头运动几圈后停在树梢,纤细的树枝摇摇晃晃,她足尖轻点,稳稳地站在上面,墨绿的裙摆缀着碎光。
别山雪俯视着老头。
“傩云山早该入世了。”
老头一时默然。
柯鹿轻功不好,来得比较晚,就只听到这么一句话。
然后她们傩云山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卫星地图下。
各大基地当天就炸了锅,尤其是首都城市所在的北岭基地,连续派了几个队的人来傩云山探查——但是别山雪关于阵法实在是学艺不精,虽说她强行破解了阵法,让外界能观察到傩云山,但是外界找不到。
几个队伍的人在傩云山附近的阵法里绕来绕去,终于还是没找到,遗憾而归。
各大基地眼睁睁看着本来是空地到地方出现一座山头,却只可远观,当然不可能就那么放弃,千方百计地打听这是什么。一队无功而返,就有另一队领命而来。
这一天,别山雪身负师命,和柯鹿下山去联系其他山头——大多是和傩云山一样的避世宗门。
还没等两个人离开阵法的范围,就见七八个人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柯鹿结结巴巴:“他他他们要干什么?”
别山雪把柯鹿往身后藏了藏……没藏住,柯鹿跳了出来,直面这群身穿防护甲、戴防护面罩的人:“你们是做什么的!?”
别山雪无奈地叹气,拔出了身后背着的刀。
这群人可没有别山雪下山时的卓胥向阳那么热情,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掏出家伙就围上来了。
柯鹿一边慌一边躲,她轻功很好,主打一个看得见打不着,几乎把一群人的子弹遛成了没用的水珠。
这些人气不过,去围攻别山雪,别山雪抬手挽刀,先划了一圈锐不可当的圆,一下子挑下几个人的简易护腕。
她的动作比柯鹿的轻功还要更快、更灵活,刀锋强悍无匹地朝围攻的人劈过去,这些人还没看清她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就被她三下五除二地卸下了枪。
柯鹿幽幽地站在他们身后看热闹。
围攻反被攻的人:“……”
天理呢!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使用冷兵器的?见鬼的是竟然还给冷兵器打赢了!
几个人被围在中间,又慌又警惕地前前后后打量这两个女子,发现一个绷着脸站在身后,白衣飘飘,黑发垂腰,活像被撞的女鬼;另一个就正常很多,正淡定地收回刀,漠然的目光往他们身上一瞥——被瞥到的人赶紧收回自己的打量,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了。
别山雪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你们来自哪个基地?”
他们:“……同摇。”
别山雪点点头,指着前面的路说:“这边的阵法还没有完全破解,需要再等几天,你们要想出去就往正东走,阵法出口在德城基地。”
说完后还不等这群人发文,就迅速召出灵力,带着柯鹿御“刀”飞了。
直到离开大阵,两个人才停下,柯鹿笑眯眯地说:“哎呀师姐,我都好长时间没有打过架了,好过瘾。你在山下就是过的这种每天都有架打的好日子吗?”
别山雪瞥她一眼:“如果你想打的话,我每天都能陪你。”
柯鹿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立马打了个哆嗦,连忙摆手说:“还是算了算了,我只是想活动筋骨,不想伤筋动骨。”
柯鹿仰起头,望向远处的山门,说:“这就是咱们要来的地方了?”
柯鹿转移话题转得太快,别山雪懒得计较,回答道:“不错,这里便是胥集旧地。”
“是师父一直念叨的那个胥集吗?”
“旧地是六百年前胥集宗的遗址……唔,明面上是遗址,其实一直都有传承。和我们傩云山一样,被一道阵法封在了与世隔绝处。”别山雪道,“傩云山要现世,胥集的师祖便传信到傩云山,希望与我们一同商议。师父这才派了我们两个来与她们协商。”
“啊,商议什么?”柯鹿犹豫道,“我们傩云山这么有地位吗,出世还要和我们商议?”
别山雪漠然:“你还没拜师的时候,胥集掌门来傩云山拜会被打回去了,然后她们掌门就认了我们做那个……长辈。”
这其实是一段双方都觉得丢人的往事。
几百年前,傩云山还被笼罩在灵气缭绕的云雾里,胥集也与傩云山毗邻而居,两个宗门各有所长,傩云山上人大多习刀剑,擅利器;胥集主修阵法,双方各有切磋。
直到一个胥集不懂事的小弟子对傩云山的大师姐动了心。
现在想起来,那可真是天雷滚滚似的一段岁月。
那小弟子勇气可嘉,阵法没练利索,刀剑种类都还没认全,孤身一人就爬上了傩云山,直奔后山而去,那么多人拦都没拦住。当然了,其他人可能本着看热闹的心思,也没有好好拦。
然后那个小弟子就被别山雪削了一顿——准确来说也不是单方面殴打,文明点来讲,是那小弟子见别山雪练刀,切磋过后当场拜服,坚持尊其为长辈。
当年的那个小弟子,就是现在的胥集宗掌门。
柯鹿陪别山雪上了这座山,好奇地问道:“既然这样,那咱们两家就是有点交情了,怎么她们迁师门迁了那么远。”
现在胥集可不是在傩云山周边的山头上了,她们御“刀剑”过来都要老远。
别山雪道:“这是老头办的缺德事儿。”
柯鹿:“什么?”
当年那小弟子也是年轻气盛,输了也就输了,痛痛快快地喊了声“祖师奶”就跑了,胥集的长辈们却气了个仰倒。当年的胥集老祖就亲自找上门来算账,却被老头耍无赖约下赌局。
后来的事情别山雪就没怎么关心过,她沉迷修行,再听说胥集的消息时,就是她们全部搬走,一副要离傩云山远远的样子。
别山雪猜测,可能是当年那个赌局太过分,胥集生了老头的气。
“啊呀,好刺激的前情往事。”柯鹿满眼期待道,“那咱们会不会也被打回去?大师姐,你伤好些了没,能不能打过她们?”
别山雪:“……”
真多余和她说这种事情。
还没等柯鹿准备好“护姐赴难”,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大笑,柯鹿惊诧抬头望去,见一红衣女子凌空而来,披帛翻飞间眉目如画,依稀见得皓齿明眸。
柯鹿倒吸一口凉气。
胥集的人……竟然长这么一副女娲神作的模样!
那红衣女子凭风而来,转瞬间就站到她们面前,然后笑吟吟开口道:“祖师奶来了!”
柯鹿呛了口气,惊恐地看向红衣女子。
胥集现任掌门人,也就是故事里的小弟子朱羽,朱羽看向柯鹿,唇角溢出笑意:“这便是换作鹿儿的那位?是祖师……”
“——她叫‘柯鹿’,”别山雪有点担心柯鹿今天呛死在这儿,打断道,“掌门唤我别山雪就是。”
朱羽笑眯眯的:“那怎么好,故人如新,因缘却旧,不好舍弃往事啊。”
曾经被朱羽的执着扰到头疼的别山雪很清楚,朱羽只是随口一说,压根没有别的意思,于是不怎么介怀道:“还是舍弃吧,往故在昨,今朝早已换了天地。”
此话落地,朱羽哈哈一笑,伸手请她们上山。
几人并坐共谈,朱羽听别山雪与柯鹿提起入世一事。
“这事儿简单,不就是把阵法撤了吗,容易得很。”朱羽说,“但是你们确定外头的那些魑魅魍魉都解决干净了?”
别山雪沉稳道:“如今所谓生化病毒俱以根除,至于其他,我们躲也不是办法。长远之计是我们与外界交流,身俱应对之策。否则没了这个问题,还有下一个问题,难不成躲躲藏藏又是几百年吗?”
“呵,”朱羽笑了声,说,“你们傩云山上的老头闭目塞听,我这些年倒是也下山遛过几回,前些天刚回来……听说有个新人直接进了基地最高特案队,任务里直接配合军方端了周家……祖师奶,风头无两啊,难怪这么镇定。”
“祖师奶”是过不去了吗?
别山雪闭了闭眼,很快就又说:“游历杂事罢了,胥集还有其他疑惑吗?”
“有,”朱羽说,“当年我想与你结为道侣,你偏说自己修无情道,现在呢?你的无情道呢?”
别山雪:“这与我们要谈的事情没关系。”
柯鹿已经露出看热闹的表情。
“我听说你和你师父吵过一架,两人大打出手,你在山门前怒斥一句‘什么无情道,不修也罢’,便拂袖而去,下山闯出这些风波来?”朱羽啧了声,说,“若是你不修无情道,那我……”
“什么?!”看热闹柯鹿目瞪口呆道,“这是哪里来的谣言!?”
别山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谣言。
看她们的表情,朱羽遗憾地叹了口气,耸肩道:“好吧,看来我的确是没机会了。来吧,聊聊入世的事情。”
柯鹿不太熟悉这个胥集新掌门,没怎么敢开口说话,别山雪又不爱主动说,话题就一直被朱羽带的飞来飞去,这会子才落在正地方。
别山雪不太在乎,她已经习惯了朱羽天马行空的作风,见她愿意谈,就把自己的计划都说出来。
许久后,茶水见底,落日余晖,几人交谈完毕。
朱羽将两个人送下山门。
拜别时,这个新掌门望向别山雪,轻轻一笑:“我看你是见过众生险恶了,这无情道修不修都成,心里没了挂念,做什么都好啊。”
别山雪回了个揖礼。
“今后在各大基地,望与掌门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