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日没夜的练习,两个人都失去了时间概念,考核飞一般的就来临了。
花尽啼早早的就带着云寄月来到了剧院,上下交代群演人员。服装一遍一遍的检查,鸳鸯剑被擦拭的锃光瓦亮。
花尽啼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督促云寄月好好顺词儿:“云兄,你可千万不能忘词,如果真忘了,就看我提示。”
此刻的后台也聚满了人,五六个实习生齐聚一堂,有人邀请了老师搭戏,还有两人合作搭戏。
整个后台都弥漫着紧张慌乱的氛围。
方可辰唉声叹气的跑过来发牢骚:“花花哥,我又方了,医院躺那么久,练功都练不了,这试可怎么考呀!”
“真是阑尾炎都没让我这么紧张。”
花尽啼笑着打气,瞟到了角落里的齐进白。
一个人坐在那里,直勾勾的发着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心想终究是个小孩,于是像长辈一样过去搭话:“进白,演出加油!”
毕竟是一个剧院的,心中留下芥蒂不好,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本是好意,落在有心人眼里就全成了挑衅。齐进白咬紧牙关,喉结上下滚动,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谢谢花哥,你也加油!”
这次的考核是六个人里留三个转正,剩下三个继续实习,直到技艺过关即可。
所以大家都格外的认真。
花尽啼抽签抽到第五个,压轴上场。
方可辰第一个上场,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接着唱《代孝洗冤》,这次没了阑尾炎捣乱,可以说演出非常完美,超常发挥。
结束之后,方可辰就飞奔而来,围着花尽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云寄月在旁白看的“咬牙切齿”,这小子话怎么这么多,花哥长,花哥短,不知道花哥也挺忙的。
看不过去,也插入话题,想着早些结束,没想到方可辰这话痨,根部停不下来,又不断地开始和自己唠。
花尽啼在这热闹的氛围中,紧张都被一扫而空了…
几人交谈之际,齐进白趁着热闹,溜进了服装间,偷偷做了些手脚。
本就存在感不高,几乎无人发现他的异常。
掌声一波一波的响起,马上就轮到他们两个上场了。
此时已经做了扮相,“霸王”和他的“虞姬”站在红色的幕布后,彼此相望。
花尽啼面色严肃,胸口上压的不仅仅是一出戏,而是杨花班十八口人的追求,沉重的让人无法呼吸,每一丝空气进入胸腔都带着血腥气。
云寄月穿着虞姬鲜红闪耀的袍子,顶着璀璨的头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花尽啼的武生扮相,勇猛威仪,柔情和侠骨兼容。
身上附着西楚霸王项羽的肃穆和血性,有着战场上厮杀的勇气和坚定,他不明白一个20岁的人身上,怎么会有厚重宝剑一样的气质。
平日里宝剑在鞘,今日为了祭奠战友的英魂,选择出鞘。
花尽啼抬头,目光炯炯,视线交叠。
在他的眼神里仿佛看到了真正的虞姬,像看着霸王一般望着自己,眼里满是心疼敬佩和不舍。
两人无言,却胜似万语,简简单单的对视,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迈着大步走向戏台,好似走上了真正的战场。
鼓点响起,虞姬登场,带着哀思和无奈,唱到: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御林军和太监们围着项羽,齐齐登台,好不威仪:
“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的埋藏~~”
“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花尽啼的声音又变了,和唱旦角完全不是一个感觉,现在的声线粗粝中带着硬度,以无法忽视之势直达人心。
霸王败仗而归,虞姬提着裙摆,甩着腰肢,担忧的恭迎霸王:“啊~大王~~”
项羽心疼妃子,搭着脊背说道:“此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随后,两人像平常家的夫妻一样喝酒、交谈,情意绵绵。
家国危难之际,真情显得格外珍贵。
虞姬帐外散步,忽听得楚地歌声,心想不妙,赶忙跑去帐中,禀报大王。
项羽听完一愣,一个踉跄圆步:“妃子!四面尽是楚国歌声,莫非刘邦已得楚不成。”
随即稳住脚步,沉下心来,道:“不必惊慌,差人打探明白,再做计较。”
战局已定,必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大战。
虞姬主动站出来,要在最后时刻为大王舞剑一曲。
随即,抽出鸳鸯剑,有模有样的挥洒剑柄,剑光四射,身段婀娜。
此时云寄月对花尽啼的欣赏和爱意全部达到巅峰,带着自己和虞姬的全部情感,毫无保留的舞剑。
云寄月与体内的虞姬合二为一。
这一舞,均为心上人!
“哎呀,大王啊!妾身岂肯牵累大王。此番出兵,倘有不利,且退往江东,再图后举。愿以大王腰间宝剑,自刎君前,免得挂念妾身哪!”
虞姬绝不愿成为爱人的累赘,她愿以身死换爱人一个生还的机会。
项羽撕心裂肺大声呐喊:“这个……妃子你……不可寻此短见~”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身何聊生~”
虞姬自刎,霸王强忍泪水,咬紧牙关。
观众看到这紧皱眉头,心里钝痛。
项羽收敛所有情绪,起身上马,上阵杀敌。
此刻花尽啼仿佛回到了过去,身后是十八名杨花班的兄弟姐妹,面前是化作虞姬的云寄月。
他带着所有人的期望征战沙场,骁勇善战、勇往直前,定要与敌人、与倭寇厮杀个你死我活!
在场上勇猛的翻跟头、打璇子,激烈之处更是前后空翻,十八般武艺一同安排。速度之快,在空中留下一抹残影。
观众被震撼的无法作为,只能拼命鼓掌,嘶哑着嗓子呐喊。
同时,赶忙摸索着手机要把这精彩的一幕录下来。
接下来,花尽啼要表演一个高难度,但观赏性非常强的组合动作,这是他自创的——龙腾虎跃。
这一招由十八拳、十八脚构成,每一拳、每一脚都有各自的特点,又联合一致,速度飞快,带起来的劲风直达观众面门。
看过这套绝活的人都说,坐在前排的观众,可得把帽子戴严实、头发梳顺溜,不一定谁就因这劲风得了风寒。
花尽啼深吸一口气,掂量衣衫,开始表演、每打一拳一脚就能听到场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搭着音乐,非比寻常。
突然,花尽啼一个鲤鱼跃龙门,戏服左右两边的宽大袖子瞬间开裂,散落在戏台上。
底下的齐进白暗喜,戏服坏在场上,料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弥补,推推眼镜掩藏住一闪而过的笑意。
花尽啼心中惊呼不好,电光火石间心中便有了主意。
翻着跟头捡起两片袖袍,补唱到:“虞姬呀,是孤无能~割袍寄情,凭此袍与孤于九泉之下再会~”
“这一边袖袍,是孤对不起江东父老的百姓,无言与之会面,是孤无能~”
“八千子弟锯散尽,
乌江有渡孤不行。
怎见江东父老等!
不如一死了残生。”
一代霸王倒下。
“虞姬,孤来寻你了~”
“好!”一声接一声,所有人站起来叫好,从未有这种场景,整个剧院嘈杂一片,全是惊叹。
老头老太满面红光,激动的拐杖都不要了,也要给这后生娃送彩头。
陪着爷爷奶奶来的年轻人们也被惊到了,噼里啪啦的打着字:“卧槽,这是什么细糠啊!我以前看的都是什么,不愧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棒呆!”
有人疯狂输出,有人举着自拍杆就录视频,嘴上不忘念词:“项羽太帅了!血性男儿。”
“这武生更是棒,这戏袍绝对是事故,他一言两语就完美化解,临场反应能力太棒了吧!”
还有小女孩,一整场都在疯狂揉眼睛,不确定的问同伴:“虞姬怎么这么像我的爱豆,这是Alan的妹妹么?”
“也没听说Alan有妹妹,但我爱豆怎么可能来唱戏呢,更不可能唱旦角。”
“一定是我们老眼昏花,对,一定是这样的。”
同伴在旁边说:“别管了,先拍下来,发粉丝群里,绝对炸锅!”
“……”
剧场的灯亮了,阴暗的老鼠无处遁形,齐进白脚步踉跄,声音都听不真切。
他不甘心,他不服气,但是,他知道:他完了,他以后都完了……
花尽啼明白,戏服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坏的,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云寄月更是无比的生气,怒气冲冲的要查监控,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花尽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心中自有定夺。
云寄月不管多气愤,还是选择相信他,他有能力处理这件事。
此刻,大家都聚在后台,包括云泰升和彩蝶飞。
花尽啼沉声道:“齐进白,是你?对吧!”
声音无恼无喜,极平淡,听不出任何波澜,但足矣让每一个人噤声。
齐进白索性不装了,摘掉眼镜,阴恻恻的笑:“哈哈哈哈,没错,就是我!”
“都是我干的,凭什么你总是高高在上,凭什么所有人都偏向你,凭什么你是天生的主角!凭什么……”笑着笑着就哭了,一边笑一边哭,无比的疯癫。
彩蝶飞第一个忍不住:“齐进白!你说的是人话么,现在我就能让你滚蛋,让你在整个业界消失。”
“泰升,报警吧,我们剧院留不得这种毒瘤!”
“等等!”花尽啼淡淡的开口,“彩蝶老师,先别报警,这事交给我处理!”
“唉,你这孩子,太好欺负了!罢了罢了,你来决定吧。”
“齐进白,你走吧。你的心脏了,戏是唱不了的。”
花尽啼知道,对齐进白来说,这句话是最大的惩罚,他爱着戏曲,但又无所不用其极。
不能唱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比蹲牢狱更大的惩罚,以后他每每唱戏都会在无尽的忏悔中度过。
齐进白笑着、哭着扬长而去。
此刻,他还不知道,这句话将会向恶鬼一样缠绕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