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各种种植禁忌,看得微生广玳一个头两个大。
“华款冬自小就研读这些?我以后再也不会小看医者了,尤其还是会自己培育草药的医者!”
广玳将自己关在书房看了几日《本草千方》后,打心底里万分佩服那些个精通各路药理的医者郎中,能成为其中佼佼者的华款冬,更是为广玳所青睐有加。
“欸,近些日子,似乎没怎么见到他?”
微生广玳蓦然想起,自她爽约华款冬那天起,两人好像就没再碰面了……
以手肘撞了撞颞间,广玳自书页中抬起头,猛然起身推门去寻人。
然而她还未走出数米,眼前倏地一黑,丧失视觉后,脑袋里也像刮过一阵飓风,搅得意识模糊。微生广玳摸索着扶墙蹲下,缓了片刻后眼前逐渐显现光亮,颅内昏沉感亦尽数褪去。
广玳这才重又站立而起,微摆了下头,打起精神缓步向植园行进。
梓人还在内里忙活,南面和东面种植区已然建好,西区还未开工,微生广玳朝北边人群聚集处逐一扫视而过,未寻见心中所想之人。
无法,广玳只得向不甚忙碌的人儿询问华款冬行踪,见只见众人纷纷摆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说他已然许久未来植园。
“你可曾还记得上一次碰见他,是何时么?”广玳情急之下抓住一位平时同华款冬接触较多的梓人,又追问道。
那人转动着眼珠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广玳倒推后才知晓,是在她爽约那日后第三天,她闷在屋中八日,华款冬失去行踪五日。
足足五日!一个大活人五天没露面,竟是无一人起疑。
微生广玳焦急策马赶至华款冬医馆时,只见阿蜕百无聊赖摆弄着木架上花花草草。
马蹄声渐近,阿蜕仿佛被烦透般皱眉抬眼,正准备出言教训那个近些日子都这个时辰来医馆看华款冬在不在,根本不听他好心劝告之人,就见一抹水色身影翩然下马。
不是广玳还能是谁。
“玳姐儿!您今日怎的得闲过来?”
阿蜕变脸奇快,方才的烦躁情绪在看清来人是广玳后倏地一扫而空,脸上瞬间挂上由衷笑颜。
瞧见陶盆中酢浆草都被照顾得恹恹,微生广玳这才确认华款冬也许久未曾回医馆的事实。
“阿蜕,华大夫有同你说他去何处办事,耗时几许么?”
广玳询问之声响起,惊得还在拼命挡着由于自己照料不当近乎枯败的花儿们的阿蜕猛地一抖。
方才广玳一来就将目光投向它们,虽然知晓再遮也是徒劳,阿蜕仍不愿过多在广玳面前暴露自己弊处。
“啊?……啊,我想想哈……”
阿蜕一面应着,一面伸手示意广玳可以先进医馆坐下喝口花茶。
得到广玳摇头回应后,阿蜕迎着微生广玳紧盯目光,一手挠头,后脑不住冒汗。
“其实,华大哥未曾告知我……他去哪了,只吩咐我好好照看木架花儿……”
几只鸹鹊恰在此时缓缓掠过,二人相对无言,寂静之中唯有几声不合时宜的鸟鸣咕咕叫着。
知晓自己讲了无用之语后,阿蜕讪讪低下头,不敢再同广玳对视分毫。
“好罢。”广玳无奈收回期冀,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嘱咐道,“桃之辉虽喜阳,但也不能长时间沐于其下,易渴水却也不能积水,这几日温度正适宜,不必再同热天里那般浇如此多水。”
言毕,微生广玳翻身上马,四下环顾,一时竟也不知该去向何处。
她与华款冬有交集之地,不过一条白屈街罢了。
这街上,这医馆,寻不见他,她又该去何处找他呢。
广玳静下来沉思片刻,扬手挥鞭,准备去蕤仁坡碰碰运气。
说不定呢,没准儿是家事缠身,华款冬离家多秋,思家心切也未尝没有可能,她如此想着,孤身上了路。
入夏,雨点总是说来便来,毛毛细雨顷刻间成长为瓢泼大雨,广玳不顾自己也得顾及马儿,无奈寻了间客栈,静候雨歇。
“嘿,知晓么?昨日夜里至明山脚下出现了具无人认领的死尸……”
“这谁未听说过啊,我还知道点详细的,唉,苦命人罢了。”
“噢?什么详细的,快别卖关子了,说来听听!”
“也罢也罢,说与你听就是了。那具无名尸生前是一位游医,无牵无挂的,因着采摘峭壁之上珍稀草药不慎一脚落空,坠上半山腰的崖柏枝干上,当场被捅了个对穿。现下正值盛夏,过路人嗅觉敏锐的,闻到异味往上看时,那人也被树叶遮了个干净,什么都瞧不见。”
“莫不是因着今年雨水多,浇得崖柏根系腐化,那位医者之才得以落地……”
另一人未再接话,只是不住叹气,点点头以回应对方。
广玳早在听到有人无意身死时就悄无声息将视线锁定于谈话二人,在听到“游医”时,心头仿佛被莫名揪紧,难言的担忧与不安霎时涌入脑海,连她自己也未意识到,其脸色愈往下听变得愈发难看。
雨势将歇未歇,却已然由方才的倾盆之势渐趋向和缓雨丝转变,心内估摸着是时候开始赶路,谈话二人细细收拾着自己行囊。
无奈望着自己所剩无多的干粮,二人又将眼神投向客栈食单,精致木板上各式各样的美味菜色直直将他们馋得不住抿嘴,可钱袋干瘪又无时不刻提醒着他们别再妄想,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出发,转身之际却看到小二端着梅菜扣肉朝他二人走来。
紧接着,炸乳鸽,八珍汤,肉沫茄子,溜肉段儿……一系列方才他们看着却不敢开口点单的小店招牌美食被尽数呈上。
“这这,这我二人未曾点单,掌柜的岂有强买强卖之理!”
“纵使您已然将菜肴烹出,我二人也断不会轻易付下银钱认了这笔账!”
眼见得二人拼命同自己的本能对抗着,一面目不转睛望着桌上佳肴不住嗢咽,一面又十分实诚掂量着自己身携余钱。
客栈老板一直留意着这方动静,闻言立马赶过来,解释道:
“二位公子不必忧心,饭钱早已被那边那位姑娘结清,二位且就放心用着罢。”
语毕,掌柜的还分外善解人意伸出手为他们指明是何人。
那二人一脸难以置信循着对方手指方向望去,视线尽头,广玳还冲他们挥了挥手。
还是那知道得详尽之人通晓事理,忙抬脚就往广玳那边走去,另一人见同行人走了,搞不清状况为何,懵懂与桌上餐食惜别后也急忙跟上。
“不知姑娘有何事委托?”
了解详尽之人名唤葛昀,懵懂之徒叫姜狸,二人萍水相逢,因着志趣相投,遂结伴同行。
方才葛姜二人虽只是漫无目的注视食单半晌,但若是观察仔细不难发现,他们在不同菜肴上停留的时间却是有所不同。
眼前这位姑娘所送之菜,非是简单的将客栈畅销之品尽数囊括,而是完美避开了他们忌口,甚至依托他们喜好还添了道同口味的小食,那小食甚至只是静静待在食单末尾,仅一笔带过。
年纪轻轻,却颇有些心窍。葛昀不了解衣料,但观其周身气质,也能知晓此人必定非富即贵。
不敢再怠慢,葛昀疾步走了过来。
“公子放宽心,在下不过有些事好奇罢了,二位先用着餐食,饱腹后再聊也未尝不可。”
广玳听着雨落屋檐之声久未静下,便知晓这场雨又大了起来,左右她暂且走不脱,不知为何,原本燥动的情绪奇迹般渐渐冷静了下来,心情平复,耐性也好了几分。
葛昀迟迟不敢放心,姜狸却在听清广玳之言后松了口气,一脸期待望着葛昀,等他转身,他们回去美餐一顿。
咕咕声响起之时,葛昀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对那一桌美食垂涎欲滴的姜狸,尴尬冲广玳道了谢,转身不客气揪住姜狸左耳,回去自己那桌。
游医,峭壁珍草,失足坠崖,无名尸。
初听确实仅能让人感到一阵唏嘘,可在知晓现今夏主心忧之事的广玳耳中,又不免起疑,看似巧合,说不定背后暗藏玄机。
既不知名姓,何来游医一说,又从何而知死因。
所谓“真相”乍听来合理,却禁不得细究,方才是她关心则乱,华款冬与此事,或许无甚瓜葛。
“至明山乃入蕤仁坡必经之地,四海境内就没有阴阳交界域比此山还多的,又因其气候越往上越奇特,故而数不尽珍稀野生药株皆生长其中,寻常人哪怕误入,也不认得什么草药,更别提知晓其功效,久而久之,大伙儿就默认至明山附近来而往之俱是医者。”
葛昀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又听得广玳只是想了解有关至明山那不幸丧命之人,颇为善解人意向广玳详细解释了一番。
亲身经历了整整八日对《本草千方》的深入了解,微生广玳对葛昀的话表示十足赞同,除了那将各种长得千奇百怪的药材们分门别类著述成书之人以外,其他能将那些草药尽数辨清之人,举世决计不会多于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