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幽寒彻骨,水面雾气氤氲,仿若一幅被水汽洇染的水墨画。
水草像是有生命一般,越缠越紧,拉扯之间,梅雪时一个踉跄,整个人坠入寒潭。
“师尊,我救你来了!”墨明烛身形如电,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水中。
墨明烛身为龙族,在水中如鱼得水。他周身泛起淡淡的龙鳞光泽,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墨明烛快速游到梅雪时身边,看到师尊苍白的面容,心疼不已,那团水草也是够难缠的,他修长的手指迅速动作,试图解开那紧紧缠绕的水草,可水草坚韧异常,每扯动一下,都像是在割着他的心。
梅雪时被水呛得几近窒息,意识逐渐模糊,朦胧间,他看到那熟悉的俊美容颜,心中涌起一丝安心。
他拍了拍墨明烛的手臂,摇了摇头,叫他别慌。
墨明烛心急如焚,额间渗出细密汗珠,在水中与水草展开一场殊死较量,然而这种水草上面有咒语,墨明烛识破恶咒,把水草上的恶咒转移到自己身上,梅雪时立刻就脱困了,他一把将梅雪时揽入怀中,向着水面游去。
破水而出的那一刻,墨明烛大口喘着粗气,抱着梅雪时游向岸边,他将梅雪时轻轻放在地上,看着师尊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脸庞,焦急地呼唤:“师尊,你醒醒,醒醒啊!”
梅雪时悠悠转醒,只觉周身寒意彻骨,仿若被一层冰包裹着,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冷意。
他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墨明烛那满是焦急与担忧的脸庞。少年的发丝还滴着水,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打湿了衣衫。
“师尊,您可算醒了!”墨明烛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眼中的忧虑瞬间化作欣喜,双手紧紧握住梅雪时的手,“快,我给你暖暖就不冷了!”
梅雪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声音,喉咙干涩疼痛,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那水草…像是合欢宗的手笔…你怎么破解的?”
墨明烛不想告诉梅雪时真相,急忙说道:“师尊,您先别说话,受寒了,需得尽快回休息室调养。”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将梅雪时扶起,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腿弯,稳稳地将他抱起。
梅雪时满腹狐疑,但是憋着没再问。
寒风呼啸,梅雪时忍不住靠在墨明烛的怀里,感受着少年身上传来的炽热温度,心中暖意涌动。
……这少年,怎么会是恶龙呢?
他微微仰头,看着墨明烛专注的神情,虚弱地开口:“明烛,多亏有你。”
墨明烛垂眸,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师尊,您别这么说,保护您是徒儿的责任,您弱不禁风,我都怕把你弄碎了。”
“……”梅雪时气笑了,还气得直咳嗽。
回到房间,墨明烛轻轻将梅雪时放在床上,又赶忙取来厚厚的棉被,仔细地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边裹边念叨:“师尊,这天寒地冻的,您可得多盖点,别再着凉了。都怪徒儿,要是徒儿能在您身边守着,就不会让您出这样的事。”
梅雪时往被子里缩了缩:“……嗯,好。”
紧接着,墨明烛又转身去倒了一杯热水,小心翼翼地端到梅雪时跟前,扶着他坐起,递到他嘴边:“师尊,快喝点热水暖暖身子,缓缓气。您刚才在水里那么久,肯定冻坏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呛到水,一会儿可得好好看看。”
梅雪时喝水:“……嗯,好的。”
见梅雪时喝了水,墨明烛才稍稍安心,却还是没有停下:“等会儿我去给您熬些姜汤,喝完发发汗,寒气去了才好得快。往后您可不能再独自去那寒潭边了,太危险了。要是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唤我,我一定片刻都不耽搁。”
梅雪时忍无可忍,眉心狠狠跳动:“安静…我还没死,别大惊小怪。”
墨明烛连连点头:“好好师尊,那我去烤鱼了!”
梅雪时慢慢爬起来,一袭白衣,于休息室里、露天的木板阳台的潭边静坐,顺便汲取这寒潭灵气,调理体内孱弱的经脉。
墨明烛刚把梅雪时安置好,准备去熬姜汤,一阵阴寒的气息便从屋外弥漫开来。
他警惕地皱眉,刚踏出房门,就看见一群鱼头人腿的怪物张牙舞爪地围了过来,墨明烛被丑到了,胃里恶心。
月光下,鱼头人腿的怪物们鳞片闪烁着诡异的光,散发着刺鼻腥味。
“小崽子,敢伤我兄弟?拿命来!”为首的怪物嘶吼着,率先扑了过来,墨明烛周身龙威瞬间爆发,眼眸中闪过凌厉的光,鳞片在体表若隐若现。
他身形如电,右拳裹挟着强大的力量,直接轰向那怪物。怪物躲避不及,被一拳击飞,撞在一旁的巨石上,碎石飞溅。
其他怪物见状,一拥而上。墨明烛毫无惧色,身形穿梭在怪物群中,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呼呼风声。
他腾空而起,一脚踢飞两只怪物,挥动手臂,爪风割破怪物的鳞片,黑血四溅!
不过片刻,怪物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废物。”
墨明烛淡定地拍拍手上的灰,去烤鱼了。
过了会儿,梅雪时闻到鱼味,睁开了眼,刚好墨明烛烤好了鱼拿来给他,“师尊尝尝好不好吃?”
梅雪时自从入了道法两界,吃的就是人间的食物,如今成人,早就辟谷,但偶尔吃些也无妨,更何况,墨明烛一片好心,自己理应当捧他的场,多吃些。
梅雪时撕开鱼肉,慢条斯理地嚼,毫不吝啬夸赞:“好吃。”
墨明烛凑过来,雪白的牙齿笑出来,“那师尊可以奖励我点什么吗?”
梅雪时没犹豫,“你要什么?”
墨明烛点了点自己的脸,“摸摸。”
要摸脸?这算什么奖励?梅雪时抿唇摇摇头,感叹着,“你怎么化成了人,也像个长不大的小龙崽?”
梅雪时手就放到他脸上,墨明烛敏捷地捉住他的手背,侧过脸,飞快地在他掌心里吻了吻,“我就是小龙崽啊,我才一岁。”
看他这么顽皮,梅雪时也就微微笑了笑,由着他去了,“好好好,你一岁,你是小宝宝。”
梅雪时很快就吃撑了,墨明烛满心欢喜地看着他,又忍不住过去撒娇,眸光突然就柔了下来,“师尊……”
墨明烛冲他眨了眨眼睛,低下身子,抱着他的腰,头轻轻蹭他的胸膛,“太好了,你醒过来这是太好了,我刚才真的很害怕…”
梅雪时略一思虑,趁这时候不如做些什么,为将来之事早做打算。
他右手伸出一根微曲的食指,轻巧一指,将枯荣剑稳稳的放在了墨明烛手中,“拿着。”
墨明烛接过剑,“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梅雪时道:“让剑灵认你当主人。”
枯荣剑知梅雪时心意,剑身光芒轻绽,发出银铃撞泉一般的响动。
剑灵二次认主了,对象是墨明烛。
梅雪时自然不想让墨明烛黑化:“枯荣剑离手,便是将信任交付出去,日后若是有谁打你的主意,便要过了我梅雪时这一关。”
墨明烛看了那剑一眼,微微抿着唇,两只手指抚摸枯荣剑,“师尊…”
梅雪时打趣道:“徒儿,要待枯荣好一点,否则它会生气打你的。”
梅雪时摸了摸他的头,闭上双眼歇息。
墨明烛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孤高清冷的面容有些微妙的脆弱,混杂在极美夺目的五官上,竟透出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感来。
墨明烛也守着梅雪时渐渐睡着了。
半夜,梅雪时睁开眼,眼睛明亮,毫无困意。
他就是要等到墨明烛睡着再察看情况,为什么那水草上的恶咒怎么会解开?
九洲最近不太平,连水草都有人下咒,看起来还是合欢宗的,那种捆绑方式只有合欢宗的人独有。
据说论道大会的奖品是《清明寰宇书》,对修仙者来说,长生与修为是终极追求,超凡入圣、追求极致的力量与境界亦是。
谁都想能够掌控天地法则,超越凡人的局限,真正位列仙班,梅雪时觉得那很无聊,但是如果他们知道墨明烛最终会毁灭九州,会不会对那书不那么执着?也不会再到处挖陷阱害人?今天受伤的是你,明天是他,什么时候才是头儿?
算了,生死面前,什么都是小事。首先就是要确保墨明烛的安全。
梅雪时撩开墨明烛的衣服看……果然,墨明烛的手臂和小腿处有几处擦伤,在水中泡过后有些红肿。
梅雪时轻轻托起他的手臂,从怀中掏出金疮药,动作轻柔地涂抹着,涂好药后,梅雪时又仔细地用纱布把他的腿包扎起来,一圈又一圈,包得严严实实,才稍稍放下心。
墨明烛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舒展,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梅雪时收回手,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他知道,墨明烛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他,可他怎能忍心让徒弟替他承受这些痛苦?
“师尊……”墨明烛忽然低喃了一声,声音沙哑而微弱。梅雪时一愣,以为他醒了,可仔细一看,墨明烛依旧闭着眼,只是无意识地呢喃着。
梅雪时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傻徒弟,为师不需要你这样保护。你若是出了事,为师该如何是好?”
墨明烛没有回应,只是呼吸渐渐平稳,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梦境。
梅雪时站在床边,久久未动。
因为他注意到墨明烛的额角冒出了两枚鳞片,这通常意味着龙族的神力无法控制,几乎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梅雪时瞬间意识到,那道恶咒被墨明烛转移到身上了,他在调动全身的修为去压制自己的魔性!
梅雪时一时语塞,却骤然心软,本该由他承受的痛苦,却被墨明烛偷偷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这个傻子啊,年少不知苦楚,总把自己当神佛,救了别人,害了自己,最怕的就是不肯悔改,一错再错。
梅雪时苦笑,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凭什么说教墨明烛?
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为这静谧的夜晚蒙上了一层薄纱。
梅雪时轻轻抚过墨明烛的额头,低声道:“明烛,为师会找到办法的。这合欢宗人下的恶咒,不该由你来承担。”
他转身离开房间,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