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闻言满眼委屈,“什么?你……”
魏正淼接着道:“我终于知道,行儿口舌招尤是跟谁学的,原来就是你!我长年守关不在家,你就把行儿教成这般德行?如今他死了,你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是想连累我们满门抄斩吗?”
刘氏满腹委屈嘴角不住抽搐,却不敢再说下去。
魏正淼已经得到消息,知道自己儿子为什么被治罪杖毙,只看传消息来的信件中,那满纸不堪入目的言辞,他恨不能把这儿子的坟刨开,亲手抽他俩嘴巴。这好在明面儿上治的是他违抗上令的罪,要是把这些东西传出去,他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放了。
魏正淼深知这次是完了,特地在得知消息后,进宫面圣,当面领罪。
魏正淼这个人还算正直,且非常擅于守城。罗域本打算对其重用,但奈何他家竟有个这样口无遮拦的子弟。若是因此而将其辞官,恐会使前朝那些降臣人人自危,搞不好弄出什么乱子,但若是留着他,也不敢再重用。
罗域深思后,大笔一挥,给他调到了工部,明升暗降,任了个闲职。
* * *
坤宁宫附近的一处梅园里,梅花开得正盛。一夜飞雪,梅花上积了雪,远处看去,红白相间,分外好看。
雪地上,有无数凌乱的小脚印儿,顺着脚印看过去,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崭新的袄子在园子里嬉闹奔跑,身边儿另有几个宫人紧随。
这姑娘是永乐公主,正是邬玺梅之前诞下的女儿,其眉眼长得与她有八分相像,活脱脱就是缩小了的邬玺梅。也正因为这个,罗域最是宠爱这孩子,视为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她是有求必应,甚至还带她上过朝堂,见识过众臣跪拜之礼。
只是可惜人无完人,因为邬玺梅在怀她时情绪受过很大的波动,以至于小公主先天有些不足,身子孱弱,易染风寒。幸而是生在帝王家,有太医医治,也有名贵药材,这才让小公主不至夭折。但即便如此,成长也是磕磕绊绊的。
如今小公主已至九岁,每次出外玩耍,身边总要跟着许多人照顾。小永乐对此不满,总试图摆脱他们。
她仗着身小,趁宫人不备,一溜烟钻进梅园中的假山洞里,然后就攀着石头往上爬,不一会儿就攀到了山顶。
当宫人们发现她时,她已站在了假山顶上,宫人们见状个个惊得脸色煞白。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怎么上那儿去啦?快下来吧,当心摔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太监急得在假山下直跺脚。
他旁边的嬷嬷更是急得哆嗦,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找宫里的侍卫来救小公主下来。
永乐公主站在高处,仰望远处,深呼 吸,感觉高处的空气都是甜的。
“你们总是怕这怕那的,有什么好怕的?本公主这不就上来……”
话还没说完,脚下踩着湿漉漉的石头,一个打滑,小小的身子便后仰着摔了下去。
眼看小公主要摔下来,侍卫却还没来,宫女太监齐刷刷冲过去,往地上一趴就要当肉垫。
正这时,一黑影闪现,于半空中拖住小公主,在宫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轻盈落地,将她稳稳的放在了地上,随后一个翻飞又消失在众人眼前。
永乐公主怔怔的仰望人消失的方向,心里对那样能飞来飞去的人羡慕的紧。
好厉害呀,要是我也能像他那样该有多好。
这时,受了惊的宫人们也纷纷从地上趴起,朝永乐围拢过来。
“公主,您没受伤吧?”
一个嬷嬷关切地拉着公主上下寻么,见身上的袄子连点儿摩擦都没有,暗暗松了口气。
“方才那个是什么人?”永乐的目光仍停留在半空,好似自语。
太监仰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宫里的侍卫穿的都是特有的官服,即便不认识的也能从服制上看得出身份。但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不像是侍卫。
“主子,那可能是陛下的暗卫。”
永乐小脸拧巴着,满眼困惑,“父皇的暗卫不是该在父皇身边吗?”
小太监自然也不知道,只得胡乱猜测,“八成是刚巧路过,见主子有危险,顺手救下。”
路过?
永乐鼓着腮,方才的记忆又浮现在心头。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她记得那人的神态。那神态是她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的,他不像宫里的人。因为宫里的人在见到她时,纵不是奴颜婢膝也是恭敬有礼的,可那个人的神态却是冷漠的。
永乐对那个人很好奇,转身朝坤宁宫方向跑。
宫人们刚喘口气,见公主又跑了,连忙又追了去。“主子,您这是又要去哪儿呀?”
“我去见父皇母后。”
“主子慢点儿,陛下此刻还在上朝呢。”
……
*
罗域这些年下朝后多数都在坤宁宫,就连批阅奏章都喜欢在邬玺梅的陪伴下,所以宫里人都知道,日常要见皇帝去坤宁宫就对了。
此时,坤宁宫宫院里,各种珍稀花卉开得正艳。邬玺梅早起用过膳后,起身在院子里漫步赏花。忽然,一双手从后蒙上她的双眼,跟着腰腹间被一股力量缠绕。
“陛下……,呜。”
她拉下蒙在眼睛上的手,回眸时,已被罗域的吻堵上了唇。
轻轻一吻,罗域道:“不是说了,无人时就唤我远疆吗?”
邬玺梅朝他身后的宫女太监瞧了眼,“这么多人呢?”
“你们都退下吧。”罗域挺身随口吩咐了句,宫女太监便躬身退下,离得远远的侍立。
“现在没人了。”他从后拥着她,伏在她肩上与她耳鬓厮磨,“我这皇帝做的实在无趣,整日里有批不完的奏章,听不完的谏言,想早点回来陪你都不行,还不如那时在北江镇自在。”
邬玺梅失笑,“一国之君是这样的。”
“我就盼着咱们皇儿早日长大,然后传位给他,到时我就和梅儿一起,游山玩水,吟风弄月。”
邬玺梅闻言转过身,蹙着眉毛道:“你急着要皇儿,莫不是就为了这个?”
罗域抿嘴,目光在她眸子上徘徊,半晌吐出一句,“要什么都是假的,要你才是真的。”
邬玺梅脸一红,垂下头,“你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哪有一点九五之尊的样子?”
“哈哈哈哈……”罗域朗笑,弯腰小声道:“在梅儿面前,我永远只是个寻常男子,有七情六欲,儿女情长。”
说着话,他看着她的目光逐渐痴缠,邬玺梅太熟悉他这眼神,不觉面红心跳。她转身想躲开,却被他一把牵住,拉回来顺势拥入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二人正痴缠,永乐公主躲过所有宫人的阻拦,灵巧的跑进了宫院,正撞见父母在一片花簇之间的一幕,不禁愣住了。
邬玺梅和罗域也几乎是在女儿跑进来的同一时刻听见了动静,二人慌乱分开,尴尬的浑身僵硬。不说邬玺梅,就连经历过大风大浪,面对任何场面都泰然自若,游刃有余的罗域一时竟也红了脸,尴尬的脚指抠地。
小永乐挪着脚步靠近,走到父母面前,仰头左右端详有点奇怪的父皇和母后。
“父皇,母后,你们在做什么?”
听她这么问,邬玺梅脸更红了,不由得看向罗域,满眼怨怼:都是你,非要大白天的在院子里折腾。
“你母后方才眼睛里进了沙子,父皇正给她吹沙呢。”罗域临危不乱,寻了个借口。
永乐歪着头,她方才进来时,只是看父母贴的很近,倒也不太清楚他们是不是在吹眼里的沙子。但是……
“可是,父皇为何把手伸进母后衣服里。”
闻言,邬玺梅脸热的发烫,气恼的在罗域胳膊上戳了一下,那眼神:都怪你。
罗域也顾不得胳膊上的疼,只飞速的在脑子里寻找借口。
“呃,你母后背痒,父皇帮她挠挠。”
邬玺梅:……
永乐仰着小脸,眼里全是质疑。
罗域被她看的心虚,讪讪的笑了笑,蹲下身摸摸永乐的小脑袋,想绕开这个话题,故意问道:“永乐,你怎么来啦?”
永乐蹙着眉头,“我来找父皇啊。”
罗域不解,“找父皇怎么来你母后这儿了?”
永乐回头朝宫门望了眼,没人,只能看见门外雪地上不时晃动的人影 。她回过头来道:“宫里人都说,要找父皇就到母后这儿来啊。”
邬玺梅闻言不禁掩口失笑。
罗域扶了扶额,回头看了眼自家皇后。
“那永乐有何事啊?”
永乐眼睛里闪着星星道:“父皇,永乐想见见您的暗卫。”
罗域和邬玺梅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邬玺梅走近,摸着她冻凉的小脸,“永乐为何想见父皇的暗卫呢?”
“因为今早,永乐玩儿的时候差点儿摔倒,是一个暗卫救了儿臣。儿臣想当面感谢。”永乐没敢说自己爬假山的事,不只轻描淡写了一句。
闻言,邬玺梅纠正道:“永乐说的是侍卫吧?”
永乐摇头,“不是,就是暗卫。宫里的侍卫都穿着侍卫的衣裳,可那个人没有穿,穿着一身黑衣。”
“黑衣?”
罗域和邬玺梅越发奇怪。
暗卫通常只跟在罗域身边,且自从入宫后,身边的暗卫也就都陆续改成正规的侍卫了。哪里来的黑衣暗卫呢?
“是啊,那个人来去无踪,可厉害啦。儿臣想跟那人学功夫,也想像他那样,飞来飞去。”永乐说的神采飞扬。
罗域和邬玺梅垂下头,各自心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眼睛里露出精芒。
邬玺梅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儿?”
永乐公主低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儿臣说不上来。”
罗域沉默垂下的眼眸隐隐闪动。
邬玺梅笑了笑,道:“宫中只有侍卫,哪儿有暗卫呀,永乐怕是看错了。”
“不可能,李嬷嬷,小庆子,还有好多宫女,他们都看见了。”
“那说不定是保护在永乐身边的神仙呢。”邬玺梅道。
永乐唿扇着睫毛,直愣愣望向母亲,半信半疑,“真的吗?可是……,咳咳咳咳咳……”
正说话,永乐一阵咳嗽,咳得小身板一阵乱颤,脸憋得通红。
永乐的病是打小就有,冬日最重,往往一咳就十天半月都难好。
罗域见状心疼的将她抱起,“怎么又复发了?”
说着,他抱着女儿进了屋里。
邬玺梅唤人去请太医。
待太医给永乐针灸过后,永乐的咳嗽缓解了些。
罗域看着女儿满眼心疼。在女儿红红的小脸上停留片刻,他回头又问太医,“之前明明已经好了,大概有半年没再咳嗽,怎么又复发了?”
“小公主患有咳疾,不宜受寒。此次复发应该是在外边玩儿的太久,吸入过多凉气所致。”太医躬身对罗域和邬玺梅道。
邬玺梅坐在床边,握着女儿的手道:“听见了吧,以后可不能这么到处疯跑了。”
永乐唿扇着眼睫毛,委屈道:“可是整日窝在屋里,永乐觉得无趣。”
“无趣总比咳嗽舒服些吧。”邬玺梅道。
永乐没说话,但心思神往,又想起那个暗卫的身影。她真希望自己能和那个人一样,飞来飞去,没有任何禁锢。
*
是夜,罗域和邬玺梅在永乐床前陪着,直到她入睡后才离开。
回到自己寝殿时,已是深夜。二人洗漱后便上了床。
邬玺梅枕着罗域的手臂,依偎在他怀里,幽幽叹了口气。
罗域手掌在她肩背上抚摸,安慰道:“别担心,永乐的病会好的。你看她刚出生时那么瘦小,太医院都以为救不活了,可是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而且咳疾复发的间隔也越来越长。相信总有痊愈的一日。”
邬玺梅叹声道:“我只是感慨,连着三个孩子,两个不在身边,一个又身体孱弱。真是命运弄人,也不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别胡思乱想。”罗域将她裹入怀里,安抚道:“永乐的病需要调养,不能心急,不过,宫外的两个孩子现在倒是时候可以接回来了。”
邬玺梅垂眸想了想,显得有些纠结为难。
罗域察言观色,“怎么啦?”
邬玺梅道:“之前一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