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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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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玉命人添灯盏,照着书院的样式重新布置桌案。她自己坐到上首教席,着刘三宝和康茂元分左右坐在她身侧的助教席,王番等漕署诸人则被安排到下方的生员席。

魏孝宽充任了临时的绳愆录事,展虎背,绷熊腰,分着双腿立在门口,挎一口开了刃的陌刀,沉默地以目光巡视讲堂,神情凛然不可侵犯。

教席上摆着茶水点心和一盘洗得水灵透亮的鸭梨,生员席前各自置了一只四方书案,上头除了文房四宝外空空如也。

生员们冷眼看着年纪轻轻的薛先生,只见送过来的文书账册在她身前堆成了一座半人高的小山,她躲在小山后头走马观花,随意地翻翻拣拣,直到翻到一卷蓝轴簿册,动作才慢了下来。

蓝轴是漕账簿,共计十五卷,建贞八年以来的账目皆在其中。王番看了一眼漕丞蒋约,蒋约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薛先生手捧蓝轴,翠眉微颦,目光从前到后细细移动;撂下这卷又拿起另外一卷,依旧是一副真能看懂什么似的神情,只是眉头越拧越紧,展轴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干脆不看了,摔破罐子似地,将卷轴往案上一摔,将整座小山都一股脑推给身侧的瘸腿胡人。她看向下方,黑白分明的眼珠冒着滚滚生气,语调生硬:

“诸位今日过来,到底是为了私事还是公事?”

王番抱起手臂:“知漕这话从何问起?既是移交文书,自然是公事。”

“哼!既然是公事,为何不着公服?我竟不知咱们常州漕署松懈至此,简直不成体统!”

“知漕快请息怒!”王番不由会心而笑。

第五玄几次三番地诫命他不可轻视薛抱玉,他便提前命人准备好了文书账册,尤其是蓝轴的漕账,一早就命漕丞蒋约精心整饰。蒋漕丞可是位造账的高手,经他亲手调缮的账目,就算是度之使司的老录事也看不出破绽,何况是姓薛的黄口小儿。

王番在此事上用了心,因而也就十分放心,半分都不担心。他只是觉得可笑,薛抱玉端得这般浩大的架势,似乎很有几分本事,谁知一张口竟然挑起了服制的毛病,可见是个十足的绣花枕头,已黔驴技穷耳!

“知漕来得神不知鬼不觉,我等生怕误了移交的时辰,一得消息便匆忙赶来,这便忘记了更换公服。”王番说得轻描淡写,从容给蒋约几人递了眼色,众人一并朝着上首叉手,齐声道:“下官知错。”

这“错”认得响亮、干脆,理直气壮,有恃无恐。

面白脸嫩的长官紧紧地抿了唇,在他们各自脸上盯了半晌,又皱着眉翻起了卷轴,似乎是自己也察觉到了丢脸,因便急于挑出几处实实在在的毛病,好挽回一些体面。

王番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能挑出的毛病都在他心里备着,但凡她敢问,他必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薛知漕“刷刷刷”地翻了半晌,竟是连一处毛病都挑不出来,索性将眼睛一翻:“某初来乍到,于此处的漕务尚不熟悉,这般翻文书要翻到几时?不如由尔等口述。王参军,就从你开始罢!”

“好啊,知漕但问无妨,某必定知无不言。”

王番并非尸位素餐的庸官,相反,他为了漕务可谓殚精竭虑,真账假账、粗纲细目皆在心中,不惧任何询问。姓薛的胆敢质问一辞,他必教她颜面尽失。

抱玉打量他,以为他颧骨上那颗黑油油的痦子实乃一枚肉钉,正因这枚肉钉,他那副顽固的笑容才能纹丝不动地挂在脸上,较劲似地,一时一刻都不肯撂下来,似乎只要在面嫩的长官面前撂下来一次,整个人就落了下风。

“有备而来,摩拳擦掌啊!啧啧,你还是和别人打罢!”抱玉心里暗道,抓一枚鸭梨在手里,“咔嚓”啃了一大口,语谓身侧:

“刘令史,常州漕务不比丰海,你经验不足,正好趁此机会向王参军多多请教。你来问罢,要处务必仔细记录下来。”

“诺。”刘三宝笑嘻嘻地领了美差。

他握笔的姿势像是握筷子,掭墨像是蘸酱,语气倒是极为谦虚:

“既然如此,刘某可就不耻下问了。王司士参军,你这个司士参军究竟是干甚的?手里有多少银钱,管着几号人,勾当过什么差事,现下勾当到了什么份上,且一一老实交待了。”

王番的痦子没忍住,泄了力,到底掉了脸

“……建贞九年修了三座堰埭,十一年潮灾冲坏了两处,当年底动工修葺,将原先的两处拆除,改为三道,又在下游新增了两处,如今白亭渡往里共有六处堰埭,每处置漕丁二十人……”

刘三宝敲了敲桌案:“废话勿要细陈,你直说有六处不就好了?”

王番停下,使劲咽了一口气,续道:“龙王滩靠近河汊,每隔几年就要淤塞一回,预计今年又到了疏浚的时候,人手和工料已经备好,等到开春就动工。河神庙一段……”

“慢点说慢点说!”刘三宝又没好气地打断他,“王参军,非是刘某说你,不该仔细的地方,你啰嗦一大堆,该仔细的地方你又含糊其辞!怎么,怕某学会了?究竟多少人手,多少工料,几里的泥沼,几丈的沟渠……这些都不说,教我记什么?!”

他在纸上笃笃有声地戳点,犹如在盘子里翻菜,字分明没写几个,只戳了一堆或空心或实心的墨点子。

猴崽子样的狗杂种!王番心里已用刀将他戳成了筛沙盐的细孔筛子,忍着气答道:“民伕五百,碎石一千二百挑,河沙九十车……”

“哎你等会,你方才说有六处堰埭……何为堰埭你还没说,这堰埭到底是干什么的?请你赐教。”刘三宝忽然问了个回马枪。

王番脸上的痦子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刘三宝不厌琐碎,不耻下问,问得兴致盎然,问罢了王番,又依样问漕丞蒋约、漕丁队正沈大昭几个。几番过后,众人莫不火冒三丈,口舌被内火烘得燥焦不已。

刘三宝美滋滋地呷了口茶汤,顿了顿写满了墨点子的一沓黄檗纸,朝着薛知漕拱手道:

“各位官人嘴里拌蒜,答得磕磕巴巴,有污知漕清听,何也?事先准备不详,职司要义未熟,分内之责欠明,纲纪有待清肃也!卑职以为,口述不若笔呈,何妨教他们当场献丑,自己主动交代?待卑职自百忙中抽暇拨冗,逐一斧正、赐教,尔后再呈给知漕垂鉴。”

抱玉方啖尽一盘鸭梨,见康茂元的算筹也摆弄得差不多了,这便将手中梨核往铜盘中一掷,“此法甚善。”转视王番等人,无奈道:

“某本拟安顿停当再与尔等细论庶务,不意你们竟这般心急,教人片晷难安。也罢也罢,既如此,便依尔等所请!适才一番问答实令薛某受益不浅,料你们也必定获益良多,且照着方才之言,将所述诸端详实具录。

“也不不必过于繁冗,人各五十页足矣。”

薛先生布置好功课,朝着怒目圆睁的生员们一一点头致意,尔后翩然起身,径往后院而去。

胥吏和仆役们还都候在中门,抱玉教他们把守住正堂,未经允许,不许放一人出去;又嘱人烧水沏茶,每隔半个时辰进去添一次茶水,务必教里头的官人彻夜清醒。

仆吏们面面相觑了一会,无一人称诺,皆看向领头的崔管事。崔管事堆起笑:“天色不早,依小人看,是不是等到明日再……”

魏孝宽按着刀,瓮声瓮气道:“不管这座官署从前姓什么,你们记住了,从今日起,这里姓薛。”一刀砍断门侧数竿老竹,“薛知漕发话,胆敢不从者,当如此竹!”

崔管事的幞头颤了一下,嘴里那句话也如老竹般干脆利落地断了,片刻后神魂归位:“是、是!小人遵命,这就去!”

·

“可看出了什么不妥?”一回到书房,抱玉也不再装模作样,即问康茂元。

漕账上有几处勾稽未平,甚是显眼,她甫览即察,所以暂抑不言,正是因其太过明显,而所涉数目又太过微末——就如同故意卖出的破绽一样。

康茂元与她想到了一处,淡淡道:“王番自建贞十年履任,从这一年起,漕账每卷必有二三不协之处,每一处的亏空之数皆未逾三十贯,恰在处罚之限。除此以外,大项没有一处不平,凡有阙漏辄以岁末盐账冲抵,实是教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浙西盐铁巡院设在常州,盐铁经行本段转运,所需脚夫、纤夫、漕丁、浚河之费、车船食料等一应开销皆由常州给付。待到年底结算时,巡院会以部分榷盐之利抵账,故此漕运的账册会载有盐课冲抵一项。

抱玉不禁冷笑:“盐账在巡院,我们看不到,即便有所怀疑,亦无法查证。他们这账做的,也算是天衣无缝,难怪气焰如此嚣张。”

常州的漕运与盐务必然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欲窥破其中奥妙,账簿是最直接的切口,可惜被人严防死堵,一时间找不到缝隙。

抱玉只得暂且将漕账撂下,转而思索起私盐之事:“也不知周泰那边如何了。”

这话刚一说完,窗外便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魏孝宽的声音透入纸扉:“知漕,周泰回来了。”门从外头推开,二人一并步入。

周泰两手空空,肚子里却有满心满肺的情况待讲。待喘匀了一口气,接过刘三宝递来的茶水喝了,这才空出了口舌:

“常州城里的确有沙盐出售,这沙盐的来路、价钱与悦来客店的店主人所说并无出入,也着实是紧俏得很,卑职赶在夜禁前一连走了五家盐号,皆告知断货。”

抱玉挑了眉:“可知是何缘故?”

周泰摇头:“语焉不详,只说沙盐断货是常有之事,何时到货亦不清楚。直到最后一家盐号,这家的答话就颇耐寻味,卑职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还请知漕听过后再做判断。”

原来他进入最后一家盐号时,店里已经预备打烊,行人因故提前离去,站柜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店伴,正埋头盘账。

似乎是过来打听沙盐的人太多,一听周泰开口,他语气极不耐烦:“我都说过几次了,怎么又来问!”说着头也不抬,只一手指向门外不远的白亭渡:“看到没?盐船都堵在堰埭外头进不来,我到哪去给你找沙盐?”

周泰望过去,彼时闸门落锁,的确并未通船。“小兄弟可莫要糊弄我,”他故意激店伴,“这会未通船,是因为过了时辰,白日里可是一艘接着一艘不间断的。贵号没有,未必别家没有。告辞了!”

“你懂什么!”那店伴年轻,果然不堪激语,这便抬起脑袋,傲然道:“我还真就告诉你,小号没有沙盐,别号也不会有,你就算是翻遍了整座常州城也买不到!”

周泰赶紧追问:“那么请问小兄弟,什么时候才能买到?”

店伴翻了个大白眼,将算盘往柜台上一立:“你问我我问谁?什么时候盐船进埭了,什么时候就有沙盐呗!”

……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刘三宝是没听出来,看向魏孝宽和康茂元,这二人也一并摇首。

抱玉沉吟了一会,问周泰:“你说的这些,可都是那店伴的原话?”

周泰用力颔首:“原话。”

抱玉绕着地当间的高脚几踱起了步子:“既然沙盐是运输途中不慎掺入了河沙的脏盐,那么这些盐就是盐商的亏损,理应尽力避免。是以,有货乃是偶发之事,实不可预计,可听那店伴的口风,倒好像是可以预计一般,似乎但凡有盐船入埭,就有沙盐可售。”

她徐徐道出蹊跷之处,心中已勾勒出一个初具雏形的,大胆的猜测。

周泰脸上的褶子舒展开:“既然知漕也想到了此处,那便并非是卑职想多了。”

盐号在落日前就已打烊,他所以晚归,是因为回来前又特地走了一趟白亭渡。那里是官盐集散中转之地,里外把守森严,闲杂人等无法接近,只能在岸边栈道外瞭望。

“虽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也能看出盐袋的包装甚为严整,即便搬卸时有所颠簸、摔打,亦很难破袋,更别提掺入河沙。途中就更不可能,从杭州临平监、苏州嘉兴监通往常州的一段水路是出了名的风平浪静,并无什么险滩暗礁。”

“既然不是转运和搬卸时掺入的河沙,会不会是盐场出产时就掺了泥沙,巡院为了尽可能盈利,因此才低价卖给盐商?”刘三宝想到了草市那个小盐贩子,她那咸鱼上盖的一层就是浑浊的黄盐,应为次品无疑。

“不会。”抱玉却十分笃定,“官盐乃是民制,官收,商买,商销。浙西靠海吃海,制的本钱极低,收的价格亦压得极低,到了转卖给盐商这一环节才会大幅加价。以本钱而论,雪白的上等盐已十分廉价,盐监何必要收次品?更不可能低价卖给盐商。那小娘子不是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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