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日,两辆看起来甚是普通的青布马车在林间官道赶着路,但是不久,马夫与身边一个带着短刀的矮壮男子说了几句话后,就将马车停在一棵林荫甚密的大树下。后面的一辆车里,赶车的是个高手的独眼龙男子,与后面车里下来三男二女,皆是面生横肉,颧骨极高,眼下三白的,年纪约莫都在四十上下。
其中一个稍矮点的妇人绷着脸,掀开第一辆马车的帘子看了看,很是满意地点头,回头与同伴轻声道:“这批货都很好,此时都睡得死死的。等把他们转手出去,我们这每个人都能分个几十两银子。”
“至少五十两。”独眼龙坐在地上,没被破布遮住的眼睛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要是把他们全卖到那些地方去,估计我们还能多分十几两。”
“如此最好了。”
“嗨,要说这趟最赚的,还是那个那个在凤县收到的,不过是四岁,长得眉眼精致,皮肤雪白,长大后可见其姿色。把他送到小倌馆去,十几年后,定能与京城春香楼头牌比美。”
“哈哈哈哈,到时候也是个两艳争美的美谈啊。”
“好了,快别说了。这里山高林密的,草丛里蹲个人我们都不晓得,小心被人听见了去。到时候惹来麻烦,大家都不得好。”
说这话的,却是一个身材中等,眉眼反而没有那么猥琐的男子所言。这人便是第一辆马车里的那个矮壮男子。只见他盯着马车看了一会,见马车有点动静了,更是叫人噤声,“快些吃点东西,解个手。一刻钟后立即出发。”
他们也是谨慎,去方便还分两拨人。
然而就在第二波才钻进草丛里不久,山上就传来了令人听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的声响。
有经验的猎户在此,定然听出那一窝野猪奔腾下山的动静。
那个矮壮男子也听出来了,“快!快上车,走!”
别到时候被野猪冲撞了,车毁人伤的才惨。要是不够幸运,或者还要被野猪踩,那可就是连小命都危险的。
几个一边绑着裤腰带,一边朝着车里跑来。
“天杀的!哪个天杀的惊扰了野猪群!”
仓促赶车,显然此时的马儿也已经受到惊吓,撅起了前蹄,而后就是不要命地飞奔。这可苦了车上的人,不管是这几个汉子与妇人,还是车里的那些个小孩儿们,个个都被颠得五脏六腑移了位一样难受得要吐出胆汁来。
“去他奶奶的,这遭瘟的野猪竟然追着我们!”
众人一听,更觉得忧心。
在马车奋力登上一个斜坡时,七八头大野猪组成的野猪群,也已经怼上了马车的屁股。
“砰”的一声,马车差点被撞翻。
可能是第二辆都是坐的成年人,重,马车最终没有翻。但是第一辆却是没有那么好运了,马车竟是被撞翻了。
而那些孩子们,也有几个马车门口这边掉了出来。
其中,就有一个四岁模样的样貌精致的孩子。
矮壮男子与车夫正好倒在了路中间。可还没来得及庆幸,那些野猪竟然是又忽然往回跑。若是他们再不跑开,就要做野猪蹄子下的人垫子了。
这些人惊魂未定地起身,吆喝着叫小孩们都下了马车,将翻了的马车推起来。
但是这时候,那个细心的妇人发现,那个掉下马车来的最小的孩子,已经昏迷不醒,头上破了个血窟窿,此时正汩汩冒血。
“这是要折在这里了?”
“捋些止血的草药来堵上!”又何不是赌上了呢?赌一把这小子命不该绝。
这几个人分头在路的两边找止血的药,忽然,一个人忽然闷哼一声,就没了动静。因为几人有些距离,大家都没发觉。
直到矮壮男人觉得时间过长,才发现自己的那几个同伴已不见了影子。这山林草木茂盛的地方,没道理找些药草要找那么久的!这必定有蹊跷。而且这还无声无息的,可见暗地里的人之可怕。
“快走!”矮壮男子此时心忽然慌了起来,低声呼喝身边的两个马夫,还有另一个人妇人跟他跑路。
他与心腹马夫带着一车的孩子在前面跑,独眼龙带着妇人跑。
几人都知道刚刚去找草药的出事了。
“那这个小娃娃如何办?”妇人急着问。
矮壮男子低声喝道:“还能如何?瞧他都要死了!丢了!”反正这是别人送银子给他们让带走的,他们将他带到这里,那生意也算是成了的,哪里还想着再赚一头?
只这个矮壮男子才把话说完呢,就见一阵带着腥味还卷着浓雾的怪风吹来,他们眼一闭一睁的,就发现了他们被捆绑在粽子一般,躺在深山野林里。
忽然草丛里窸窸窣窣的,然后咕咕啾啾又像是人声一样的鸟叫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响起。
声音阴森恐怖得,叫他们这些的常年行走于阴暗中的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就知道,他们这是遇到了硬茬,还是不知其底细与目的的硬茬。
未知的恐怖席卷着他们的心。想喊救命,却是发现自己的嘴也被堵住,还加了绳子捆住他们的嘴!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到底是什么人,把他们困在这里了?那些孩子呢?
此时,前面载着一车孩子的马车里,许多孩子已经醒来,正在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坐在门口,抱着一个小弟弟的精致孩子。
“哥哥姐姐与弟弟妹妹们,可不能吃饼子哦。等过一会儿我们到了歇息的地方,再让黑哥给你们热了饼子吃。”
没有人回应这话。
这个精致孩子也不在意,接着说:“我叫鲲宝儿哦,你们叫什么名字,可还记得家住哪里?等我们去了县城,就找县令大人送你们回去。”
这个抱着孩子的,正是鲲宝儿。
而听到他讲到县令大人,那些个孩子眼里才多了几分神采。
有七八岁的反应最大,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伶俐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真的会带我们去找县令大人吗?若是你让我顺利归家去,我定让父亲母亲好生酬谢你。”
“嗯嗯,我们也是,肯定要送你谢礼!”几个大的孩子纷纷附和,生怕自己说慢了,困宝儿姐就把他们落下。
鲲宝儿看按着小孩儿头上的还沁着血丝的伤口,轻轻摁了一下墨绿色的草药浆,“你们能平安回去就好了。不用给我们谢礼。”他笑眯眯地看着几个明显是富裕人家的大孩子道,“只是几位哥哥姐姐,这两辆马车,我要一辆,另外一辆就卖了,到时候给家里穷困的孩子分一分哦。你们可愿意?”
最开始与鲲宝儿搭话的大孩子立即点头,“好,就按照鲲宝儿说的!”而且,只要他回了家,就算叫爹爹送些银子给那几个黑瘦小孩儿做盘缠也是可以的,也算是全了这几日的患难之情。
明显的这个孩子是度过几日书的,想得也通透大方。
外面赶车的黑蛇精闻言都笑了。不愧是小神兽大人,这不仅救了人,还赚了银子,还把祸害扔到山里头,可真是一举多得,换作是一个成年男子也不一定做得如此周到。
鲲宝儿不知黑蛇心里的感慨,只是盯着怀里的小孩儿思虑着以后的路。
小孩儿名叫温恒扬,年仅四岁。他的前世可谓是凄苦一生。两岁时,母亲病逝;三岁时,父亲扶正小妾做他的继母;四岁时,被毒父迷晕,卖给了人贩子。而后也是今日,在这个这个地方,因为遇到了野猪,马车翻了,他碰伤了脑袋,脑子就不机敏了,后被人称作傻子。可他人虽傻,样貌却是上佳。因此他就被卖到了京城最大的小倌馆里,被折辱半生,后来不到三十岁就郁郁而终。
死后的温恒扬魂魄惊醒,哀戚命运不公,怨气升天。天道本来怜他,又恨外来者害祂的气运子,见鲲宝儿来历练,便想着借助鲲宝儿的力量,扭转温恒扬的命运。
只是鲲宝儿还是来晚了一步。若是在被那个恶父卖温恒扬之前到达这个世界,事情也能好办多。现在慢了一步,一切都乱了。鲲宝儿就想着乱也有乱的好,正好快刀斩乱麻,不让让温恒扬回那个狼窝,接受那个禽兽的教养之恩。若是真相大白之际,没有回去接受禽兽教养之恩的温恒扬,即便是在最严苛的孝义之下,也能占据最有利的位置。
“现如今还是那个禽兽占据太多不该是他的好处。你不如就此抽回他的一些好运?让他倒霉?”鲲宝儿掀起帘子,看着天空默念着。
天空中忽然传来了晴天霹雳,把除了鲲宝儿、温恒扬与黑蛇,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鲲宝儿撇嘴。这是不答应呢……哼,那就他来,也好试试上个世界学成的咒术,在此间是否得用。
只见他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的,随即很快就愉悦地睁开眼,抿着小嘴笑。他觉得自己能成功……
远在几百里之外的虞州城里,温恒扬的父亲齐生在踏进大门的前一刻忽然摔跤,嘴磕在了门槛上,磕掉了两颗门牙。
齐生捂着嘴,看着上面刺目的“温府” 发狠:“快去叫人来换了这个牌匾!换成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