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心坐在院子里，看着愿久。

愿久将院子里的花一朵一朵的摸过。

愿久不爱说话，很沉默。

观心只能无言的陪着，挺无聊的。

无名从房顶一跃而下，只说了一句话。

“叶家，改朝换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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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封初入玄中天，被腐朽糜烂的十大世家围攻。

叶修封不服输，在众仙们齐聚的那场大会上，放下豪言。

“我叶修封誓要铲除你们这些玄界弊病！”

众人看他如跳梁小丑，无人放在心上。

可这么多年过来，叶家挤掉十大世家，在玄中天横行霸道。

叶家成了新的弊病，需要铲除的东西。

不惑之年的叶修封依旧如少年一般潇洒不羁，意气昂扬，只不过早已不似当初那般心性了。

叶怜婉站在他旁边，冷眼看着这场歌舞升平的宴会。

叶修封把世家解决掉了以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垄断资源，其他仙门世家不得已，只能费尽心力讨好叶家。

叶修封要的不是玄中天，而是整个玄界，而是玄界命脉的九重殿。

他甚至想要成神，他想成为世间至强。

叶修封手中有本古籍，那书上说，一个人若能踏过黄泉境，便是于从鬼界至人界，重回人界之后，化神的神阶将会展开。

可是叶修封可不想轻易弄丢性命，便让自己的女儿先去查探。

宴会之上，无数仙者推杯换盏，你来我往，说着极尽讨好的话，为自己争名夺利。

舞姬们随着曲乐鼓点舞动着身体，富丽堂皇的舞台，极尽奢靡的人们，并没有发现，屋外，下雨了。

宴会结束，众人四散。

叶修封醉卧在温香软玉之间，看着站在面前的叶怜婉。

他挥开左右的人，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叶怜婉。

“幺娘，好些了吗？”

叶怜婉微微皱眉，叶修封对于自己母亲的每一声问候，都显得多么讽刺，但此时，她还是压下心中的厌恶，毕恭毕敬的说：“没有。”

叶修封痴痴的笑了下，本来看似神志不清的面容，却突然变得十分冷锐，如狼鹰一般的双眸紧紧盯着叶怜婉，他沉声说：“叶怜婉，骗我？”

叶怜婉立刻跪下，十分紧张，害怕，但依然控制着声音，平静的说：“没有，我没骗你，娘上次被你抽了血以后，就一病不起，她已经撑不住了！”

金座的玉盏砰的一下砸向叶怜婉，叶怜婉的额头瞬间青肿。

“撑不住了，你不是药修吗？去救她啊！”叶修封走下来，扯着叶怜婉的头发说：“我告诉你，她要是死了，今后我就抽你的血。反正你也没用了，也就那身遗传了你娘的血，还有点用处。”

叶怜婉的身体因恐惧而颤抖，双眼肿胀充血，声音虽发颤，但也能听出，在尽力保持平静：“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去吧，今天我还要一碗血。”

叶怜婉狼狈起身，朝外走去。

叶修封当年被世家打压，经历无数暗杀行刺，中过毒，受过重伤。但每一次，都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

这全都要归功于叶修封的妻子秦幺。

秦幺生的一副好皮囊，身上所流之血是天生的灵丹妙药，哪怕就是为给已死多日的死人，那死人也能回魂复生。

而叶怜婉也遗传了这一身灵血。

叶修封一开始对秦幺是极好的，也不愿用秦幺身上的血。但他不爱他的女儿，他想用叶怜婉的血。是秦幺抱着幼小的叶怜婉给叶修封磕头，求叶修封别动叶怜婉，让他用她的血，叶修封不愿看妻子如此，这才放过了自己的这个女儿。

但后来的危机重重，也逼得叶修封不得已用了妻子的血，直到后来，越来越心安理得。

他又开始觊觎叶怜婉身上的血，叶怜婉助他在玄界势力越来越大，叶怜婉拼了命证明自己有用，叶修封这才歇了那份心思。

那是一座极其奢华的宫殿，整座宫殿都仿佛闪着金光。

宫殿里，无数价值连城的玉器，宝物，堆放的满满。

白色的轻纱之后，是一个装着铁链的床榻。

厚重的铁链锁住一个女子，女子面容枯槁，十分瘦弱，身体呈灰白，毫无血色。

若不是叶怜婉还能听到女子厚重的呼吸声，叶怜婉还以为，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

秦幺看见来人是叶怜婉，挣扎的坐起身，目光中带有着无限的慈爱，十分高兴的说：“婉婉来了。”

秦幺总是这样，只要见到女儿，总是高兴的。

哪怕她知道女儿来见她，一定是来取血。

秦幺仔细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面露担忧，“额头怎么肿了，他……打你了？”

秦幺眼中已是蓄满了泪，可却早已哭不出了。

她的泪，已经要哭尽了。

秦幺悲痛的说：“婉婉啊，你若是有那个本事，就跑吧，别管我了，别管我了。”

叶怜婉早已对这些无感，她无奈的说：“娘，你又在犯傻了，我怎么可能逃的掉呢，我会被他抓回来弄死的。”

秦幺神情又惊惧又愤怒又悲伤，她努力靠在床边，想要拥抱自己的女儿。

叶怜婉也将身体前倾，任由母亲抱着自己，她的喉咙发紧，有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是，没有办法了，如果不这么做，她们母女两个注定都要死。

那么既然如此，还不如活一个，活下来的那个，一定要让叶修封生不如死！

叶怜婉用手环住自己的母亲，感受那瘦弱的身躯，给予她莫大的勇气，她抬起头，眨眨眼，眼眶中的泪水消失不见。

她哑声说：“娘，我活不了了，帮帮我吧。”

秦幺更加用力的抱住了女儿，她害怕死，但她更害怕自己的骨肉死，于是她说：“好，我帮你。”

金色的碗中，盛着鲜红的血液。

秦幺已经在床上坐不住了，只能虚弱的躺下，她声音无力，但还是坚持着说：“婉婉，其实你爹当初也是个好人。”

“他被玄中天那些人逼着从玄北走到玄中天，那条路一点也不好走，妖魔鬼怪，数不胜数。可是他为了不让我受苦，他背着我，走过了那条路，留下了好多不可治愈的顽疾。后来我又生下了你，他又多了一个软肋，日子更加难过。我是自愿用我的血救他的，他那样好的一个人，我从没想过，他会变。”

“他是从何时变的？我已记不清了。无数的刀光剑影，无数次以命相搏，无数次九死一生，他……应该也怕了。他开始惧怕死亡，十分渴求我的血，因为他不想死。”

叶怜婉无言的听着，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位心软的神明，她在为叶修封求情。

“叶修封错了，可是他不是一开始就是错的。他想活，他想带着我活下去，所以他不得已变了，变坏了，然后忘了自己的初衷。”

“婉婉，他罪恶滔天，但是看在我的份上，求你……”

叶怜婉已经想要打断了，但是看着秦幺那么难受的样子，她选择表面上答应她，但私底下还是该杀的杀。

秦幺虚弱的将话接上，“别折磨他，让他痛快的死吧。”

叶怜婉怔愣了一下，低头说了声“嗯”。

秦幺满意的笑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叶怜婉喉头梗塞，但她不能哭，绝不能哭，她不能让叶修封发现秦幺的异样。

她知道，秦幺不会再醒来了。

秦幺死的并不痛苦，她的耳边有欢声笑语，她看见了婉婉还小的时候，在院子中扑着蝴蝶，格外可爱。

她的耳边想起了一句话。

“幺娘！娶你是我一生所愿，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我爱你！”

那是叶修封在他们洞房花烛时，和她说的话。

她的一生，悲哀喜乐都来自叶修封。

她恨不了叶修封。

但她也无法原谅他。

叶怜婉所能获得的最后的一丝爱，消失了。

没人爱她。

最后，爱她的母亲，也走了。

叶怜婉端着一碗血，去了他父亲的房间。

叶修封坐在太师椅上，幽幽的问：“你是怎么解决控制的？”

叶怜婉身形一僵，端着的碗的手微微颤抖。

叶修封怡然自得的说：“你真以为，我对你一点防备都没有？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连亲娘都不管的人，我还真不指望你的忠诚。”

叶怜婉没想到，叶修封那个老畜牲，居然还对她下了控制。

叶怜婉脖子上闪了一下红光，叶修封诧异了一下，然后说：“啧，真是冤枉你了，控制居然还在？”

叶怜婉心中震颤，刚刚帮她的人是赵谨！

叶怜婉平复心情，冷淡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血，我已经拿来了。”

叶修封端着血，没有着急喝，而是说：“幺娘，现在怎么样了？”

“她……没事，我能治好她。”

叶修封点了点头，似是满意的样子，然后闷头喝了那碗血。

叶怜婉冷漠的看着，直到看到那碗血逐渐被喝光，叶怜婉的脸才终于绽放出了笑容。

绝望的，解脱的，开心的笑。

叶修封喝完那碗血，觉得脑袋昏沉。

直到浑身越来越痛苦，才终于明白，血里面被下了毒。

“怎么可能！”叶修封挣扎着，不可思议的说：“明明没有变，为什么里面有毒！”

叶怜婉过去，一脚把叶修封从椅子上踹下来，她的笑容没有变，她在此刻也只能笑了，“因为你说的是对的，我就是一个为了能活下去，连亲娘都不管的人。十年前，你把我娘关起来，你开始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时候，你开始拼命抽她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疯了。你彻底疯了，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弄死，可我想活！”

她笑着，直到笑出了泪花，她才继续说：“我不愧是你的女儿，那年我才七岁，我想了一晚上，我终于做了个决定。谁都可以死，但我不能。我拼命向你证明自己有用，获得你的那一丝丝信任，然后你终于让我每一月都可以见一见自己的母亲。从那时起，每一次见她，我都在她的血里，她的身体里，灌了微弱的毒，时隔十年，积少成多。今天，你活不了了。”

叶怜婉拿出一把匕首，在叶修封身上一刀一刀的割下去，叶修封全身无力，无法使用修为，只能惨烈的嚎叫。

她学了医，每一刀都不致命，但每一刀都流了很多血，那血溅到她脸上，她并不嫌弃。

“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恨，我恨你，我也恨我的母亲，要不是你们两个，我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日子？我怎么会活了17年，每一天都胆战心惊。可是我每次去看她时，她的态度，她看向我时慈爱的面容，都让我舍不得下手。所以我慢慢的下毒，我就是希望，她能活的久一点，多陪我一天，多陪我一刻，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早在更久以前，你就应该死了！你真该谢谢我娘，她让你多活了几年。”

叶修封浑身都痛，痛入骨髓，但还在为自己争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叶家其他人不会认可你的，你留下我，我让你作叶家的家主，我可以将叶家的所有权势都留给你，我如今也在你的掌握之中，你也不用有什么好怕的！”

叶怜婉冷冷的看着叶修封，轻轻的摇了摇头。

叶修封这个人，如果不弄死他，不将他赶尽杀绝，他总能东山再起，他的骨子里的那种韧性，那种坚韧，让他没办法一辈子平庸。

可是，他不再平庸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别人赶尽杀绝。

“叶修封，你这是小瞧了我，你近来如此张狂，你觉得仙主不会对你下手吗？仙主早与我完成了交易，如何掌控叶家？今后都不由你做主了。”

叶修封听到叶怜婉居然和江绝尘搅和到了一起，明白自己大势已去，已无生还的可能。

他最后一句话，居然说：“能不能，让我在死前，再看一看幺娘……”

“她死了。”

叶修封神色僵硬，居然落下了一滴泪。

叶怜婉看着那一滴泪，着实刺眼，于是剜掉了他的眼睛。

“你配为她流泪吗？你不配呀，她的苦难，都是因为你！”

叶修封现如今失去了一切，终于想起了幺娘。

终于，想起曾有一挚爱，捧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