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柴刀落下的时候,他只能缄默。
李四还不太顾及蔡家的颜面,或者说,区区一个蔡家,还不在一个最受宠爱的公主眼里面。
李四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不过是把蔡家移花接木的事情都抖露了出来,简直是把蔡家的面子丢在地上玩。
只不过单单没有提及蔡香的名字,单单将其欺上瞒下的行径揭露给天下人看。
“……那公主是否知道,真正的观澜子又是和人?”蒋无怜倒是十分的感兴趣问到,眼角荡出一抹桃花薄红。
丝毫不顾及蒋家人的脸色。
兀然间,一声如惊雷般掷地有声。
“是我。”
蔡香身穿李四那件月白嵌了点银丝的裙装,她比李四高,声量也比李四瘦削,穿着衣服空空荡荡的,不过难得一见的是她终于摘下了自己的面纱。
蔡家其他女眷倒吸一口冷气。
“吾乃蔡家观澜子。见过王上。”她朗声道。
“荒唐。”有人冷哼一声:“写出《三辅赋》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女流之辈。”
说话的人正是一名《三辅赋》的爱好者之一,素来格外推崇这篇佳作,为文章的遣词造句,华丽词藻,宽广格局所折服。
看蔡香站在原地瘦削的身形,李四正要出言想帮。
女子红唇一张,反讽:“阁下口口声声爱才爱文,怎么,连同对于真假一说却又是非不分。我哥哥所言便是真的,我嘴里面所说的话便是一字也不可信?”
她气势丝毫不弱,接连逼问:“那敢问这位大人读的几卷书,学过多少文。”
“我观澜子,少时辍学不倦,启蒙之后便延请大师十余人,揽书满屋,我父亲书房里的每一卷书都有我丢下的痕迹,家里的每盏烛灯都曾刻画下我的身形。”
她昂首挺胸,和原先的大蔡女公子畏畏缩缩的样子完全不同。
也许,之前的她对于蔡家心存幻想,仍然认为对方是自己的血脉至亲,血浓于水,期盼着有一天能够承欢父母膝下,能够得到长兄一场迟来的道歉,说是我对不住你。可是她等不来一句道歉,而是一场冰冷的杀局。
许昌郑氏这一代最有希望的人便是郑二郑玉郎,他的容貌才情,那怕是日后娶了公主也是不为过。郑氏作为四姓三氏,地位无人能够撼动。倘若她蔡香让这块美玉带有一点瑕疵,郑家不得活撕了她!
极致的失望让她蜕变,从泪水中获得新生。
文人风骨,独领风骚。
她眯眼道:“我做的这篇文章,我自是熟练万分,甚至包括他后来的诗文,都是我所为!”
带有证据的荷包被打开,她素日喜好这些,只不过被要求到不能在万人面前表露分毫。里面正好存着前些日子所做的文章。
从人弓着腰将东西递给失神片刻的廷尉周良,他细细翻阅,查看,拱手道:“凭借在下的眼里来看,同几年前传阅的文章的走势笔锋出自同一个人。”
有人质疑:“周大人,莫要失了公允,你要不再仔细看看,这可不能冤枉了人家。”
周良黑着脸道:“……在下掌管刑狱多年,不可能这都看不出来!你说的这个话简直就是妄下诳语!”
那人被呛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不再做出头鸟。
是的,那怕事实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不敢相信……这篇文章这样的气势雄浑,居然是出自一女子之手。
世人评判她们只会夸奖她们的美貌和德行,好像她们其他的都不值得一提。
可是等到同样的人写出了佳作,又是传唱和赞美。
可笑至极。
李四猛的一下一抬眼,眉梢一扬,起身道:“王上,此等不正之风不能助长,窃而不问,甚至妄下杀手,乃是罪,当罚!!!”
“偷窃他人文章,是贼。”
“欺蒙天子,是恶。”
“妄赌人命,是凶。”
“请王上判罚!”
李居座高台上,神情看不真切。
半晌,昭华台的主人发令:“欺君罔上,死不悔改,不正之风,不可姑息。”
“判蔡机流放三千里,蔡家缴纳金饼百张,其他参与者刺青流放。”李居终究拗不过,还是下达了命令。
“至于真正的观澜子,寡人会让人好好补偿你的。”
说完,李居便带着人匆匆离开。
这场琼林宴,终究还是落下了帷幕。
被判了刑的蔡机怒气冲冲,见王上离开,听到自己的判刑,流放三千里。
哈哈哈哈哈哈,还不如死了。
流放三千里,不知道放到那个偏远的乡县。
他发丝散乱,眼眶乌青,红着眼眶,盯着蔡香,吼道:“你这贱人,尽然绝情至此!”
说着,就想要伸手去打蔡香,尽是全然不顾后果。
糟糕,赶不过去!
李四暗道不好。
蔡香已经闭上眼,准备接受突如其来的疼痛。
等了半天都没有剧烈的疼痛感,她半张眼睑,微微一愣。
昭华台的健奴不是吃白饭的,比起一个文弱公子,还是外强中干的那种,直接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人家给拿下了。
她微微发愣,这是她第一次躲开来自自己亲人的伤害,她鼻尖一酸,想哭又有点哭不出来。
“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李四比她矮了半头,哄着。
几个晚走的人什么时候见过嚣张跋扈的公主如此温柔,不由得有些呆愣。
下一秒,公主的眼睛宛若利剑,直直射向鬼鬼祟祟的王荣,他见一场大戏落幕,回想起自己干的混账事情,正准备脚底抹油溜走。
李四喝到:“给我拿下!”指尖指的正是王荣王公子。
昭华台的健奴迅速上前把人想拎着个小鸡仔儿一样,把人拎到李四面前。
李四站在沈自明一旁,一左一右,挑眉看着郑二,歪头一笑:“不知郑贺郑二郎有何看法啊?”这句话问的杀气腾腾。
这公主杀气太重。
这是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便是觉得沈自明自然而然的往她身边一站,格外的不顺眼……
他咬着后牙槽,一字一句道:“但凭公主决断。”
不管他们出身多高,是否来自门阀大族,可是至少在现在,李四便是君王名正言顺的王姬,面对臣子之子,君君臣臣,李四便是他们的君,不容置疑。
王荣被人将双手反背在背后,正欲破口大骂,却不敢出声,不敢激怒了李四。
因为李四她真敢杀人啊!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到昭华台最大的国色塘,看上了个比较有脾气的小妞,狂撒了几把钱,想让人做了点无伤大雅的小手段,抗上了床。
却没成想,李四直接出现了。他本来还以为是那个家族的小公子,便没有在意。
她路过,看清了小妞的脸,顿时脚步一顿。
随后,王荣面前的空位便有了人。
那人翘着二郎腿,身子微微往后仰,虽然看似漫不经心但是仍然能够感受到一股紧绷,他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眸中却幽深似海,对他道:“……将这个美人儿给我如何。”
王荣向来混迹此地,一眼就看出来对方是个女子,不怀好意道:“……不如你我赌一场,赌赢了,她归你。”
“赌输了。”他笑得油腻“你和她,都归我。”
李四简直要被人气笑了,但也没法发作,只好唤人取码。
王荣是个老手,可是却在李四的攻伐下显得有几分吃力。
他额头上挂起豆大的汗珠,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手往后一伸。
结果一声鬼魅般的声音悠悠传来:“……你在做什么。”
“既然你不想遵守规矩,那这规矩你也是不用再看了。”
李四一头喝完杯中茶水,抓起桌角使劲一掀。
案几用料很结实,给王荣的脑袋结结实实来了一下,他们下赌用的票子从顶上开始落,纷纷扬扬,好似白雪,白茫茫的一片。
这赌票看似轻飘飘,可是一张就价值不知道多少。
她却毫不在意,嚣张的笑着。
笑的张扬而又含着明晃晃的嘲弄。
下面赌疯了赌徒看着天赐横财,连连爆发欢呼声。
“发财了发财了。”
“这下我当然能够回本了,嘎嘎嘎嘎嘎嘎”
“发啦,我发啦,我真的发了!”
想到回去之后他爹知道这里事情之后免不了又是一顿修理。
王荣恶胆横生,竟是完全不想之前所说的话,想要让自己这边人多强行把人好好的留下。
李四挑眉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人,喝到:“开路!”
下一秒,面前的人活深深的被劈成两半,她身边的人力气极大,竟是上下一弄人就左右分开了。
血溅了王荣半边脸,他惊恐道:“啊!啊!啊!”
“鬼啊!”
殊不知,他自己现在看上去比李四看起来倒是还想像鬼一点。
她淡然的结果从人递来的帕子,冷静的把眼角下的殷红擦去,在将帕子丢在王荣身上。
最后,看着李四,王荣居然活生生的晕了过去。
李四带着人扬长而去。
思绪回到现在,王荣看着李四凶神恶煞的模样,忍不住回想起来那天的恐惧,再一次,忍不住白眼一翻,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