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的日子清闲,江念从管家阿姨口中得知,父亲与弟弟吃过早饭便去了公司。
母亲呢,今日约了几位太太一起学习插花。
江念恍然意识到,如此一来,家里就剩她与奶奶两个人。
如今回家来,在大家没有明确指示的情况下,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自由挥霍。
比如,今日也没什么别的安排,也不必非得待在家里,可以出去逛逛街。
泷城的天气变化莫测,在她还在房间里计划着穿什么衣服去哪儿闲逛时,一阵急风吹进窗户,“啪”地一声露台门拍巴掌似的拍打在柜子上。
斗柜惊惶,放在上面的青花黄瓷器晃晃悠悠,艰难站住了脚。
这一切发生的突然,江念被这强悍的阵势给惊吓到愣住。
待一切恢复平和,她也从床上下来,要去关上门窗。
站在露台口,江念眺望远处阴黑的天空,云层翻涌着往这头来了。
又一阵风刮了进来,吹地她身上的衣服往一边斜。
她这下关好门,转脚又拉上飘窗的窗户。
看来要下雨了,还要不要出去?
在泷城,似乎下雨天没有什么好去处。
逛商场?看电影?
还是找家图书馆又或咖啡店,坐在靠窗的位子听雨声儿?
那么,这雨势一定要大点儿才好啊。
突变的天气更拖延了她出门的计划,江念趴在床上思索,这马上中午了,莫不是要与奶奶两个人在家吃饭?
她知道自己这么回避奶奶实属不礼貌,可心里有强烈的恐惧,拉着她要藏起来不出来叫奶奶发现。
昨天与肖翊泽说开后他就负气走了,江念想明确一下他是否被说服,便发微信给他:肖翊泽,你想清楚了吗?
肖翊泽发给她一张照片,江念打开来看,照片里落地窗上,贴着当初与他吃饭一起拍的合照。
不过一张合照,他还打印出来贴窗户上?
江念顿时来气,他怎么冥顽不灵。
她急速打下文字:我想我说地很清楚了,何必执着勉强呢…
她还没输入完,肖翊泽发来一段文字:阿念,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不勉强你嫁给我,因为至今为止,我还没有学会要如何做好一名丈夫。我喜欢你这件事,我想了一夜,很抱歉,是我自欺欺人了,我对你并未有心动的感觉。
江念这下舒了口气儿,看来,这次真算大功告成了。
她撤回了方才写的字,回他:很开心你能想明白,希望你很快也会收获自己的爱情。
肖翊泽:你爱他吗?
你的那个小情人。
江念顿住。
关于爱不爱宋陨,她思考起关于爱的话题,那太神圣庄严,似乎不够虔诚,都是对爱的亵渎。
家庭之爱,友谊之爱,男女之爱。
身边的人一一在她脑海中浮现又略过,她看得见大家为她的付出,与此同时,她也看见自己。
是她将自己隔离在一座孤岛上,不肯靠岸,抗拒着他们的关爱。
那个唯一让她放下防备想要漂移过去的,是宋陨。
他站在深海之间,温和微笑着,张开着双臂迎接她的到来。
江念突然领悟而热泪盈眶。
她想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了,她需要更直接的爱的方式,是没有条件的为她提供庇护。
爱是什么?
是灵魂的默契救赎吧。
她这才郑重其事地回肖翊泽:我爱他。
我无法定义爱,可想到他,我就知道我爱他。
良久,肖翊泽才回复:阿念,可以成为你的好朋友吗?
江念超然微笑,回他:是好朋友,是兄弟。
肖翊泽:我会说服我爸妈取消我们俩的婚约。
既然回来了,你想去哪儿玩儿尽管告诉我,哥带你出去玩儿。
江念:今天好像没什么事,原本要出门了,看天气好像要下雨,你有没有推荐的好玩儿的地方?
肖翊泽:带你去玩桌游?
江念想了想,不能与单独与他出去玩儿,惭愧多问人家那一句,便回他:你先休息吧,我还得在家赖一会儿呢。
与他聊着就忘了时间,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儿,接着是管家阿姨的询问声儿。
“小姐,要吃午饭了。”
江念回头望着紧闭的门,大声应声儿,“好,我就过去了。”
她擦干被泪打湿的双眼,发微信给肖翊泽:不打扰你了,我先吃饭去了。
肖翊泽问她:没事儿我可以去你家玩儿不?
江念想他来或许就不会在家觉得尴尬,便回:当然可以啊。
下楼与奶奶吃饭,这对于江念来说要提起足够的勇气。
她披上母亲给她的那件外套,怀揣着胆小如鼠的心,一节一节走下楼梯。
穿越客厅,走过母亲陈列在客厅后面的两排水晶阵,像路过水晶博物馆一般,穿过拱门,未到达餐厅,就看见长桌最头坐着的奶奶的身影了。
奶奶一头花白的短发,整齐落在肩膀,穿着件老旧的青灰色衬衫,双肩圆圆地溜在下面,被椅背遮挡了脊背,两边却露出宽大的臀部。
“奶奶。”
江念走过去招呼道。
一位老人,她想是不是自己太过苛刻,理应照顾着老人的,说什么又何必计较?
她习惯了自我安慰。
而在距离奶奶折角的地方坐下的时候,她浑身充满了紧张。
那本该是父亲的位置,她想她坐错了。
她偷瞥看奶奶的反应,还好,奶奶除了一副冷淡的神色,并不在意她。
管家阿姨端来一个餐盘放在她面前。
盘子上一碗米饭,一双筷子,两口小菜。
她看了看盘子,又看向面前桌上稍微丰盛的四菜一汤。
奶奶这时开口道:“早上怎么没下来吃饭?”
江念回头看着奶奶,她老人家自顾吃着,面无表情,吃一口碗中的米饭,又够着手去夹前头盘子里的炒菜。
她不明白这个餐盘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自己小题大做。
关于早晨没有下来吃饭,她有意如此,也不藏着掖着,坦白道:“昨晚吃太多了,早上没那么饿就赖床多睡了会儿。”
“你不在家这两年,连家里的规矩都忘了?”
“一家人吃早饭等你一个人?”
奶奶说完,举着带着几粒米饭的筷头示意她的餐盘道:“这就是你的午饭。”
“刚好随你心意,不饿就不用吃那么多了。”
江念低头盯着那两小碟凉菜,又抬头注视着站在一旁的管家阿姨。
管家阿姨难为情地低下头避开她的注视,好像表达她是无辜只是照做而已。
江念收回目光,埋头笑了起来,真令人无语。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在家吃饭不可啊,她明明可以出去吃更好的。
“好,谢谢奶奶恩赐。”
她明朗回道,也将餐盘移近,拿起筷子来,一筷子夹起一小碟菜,吃一口米饭,嚼啊嚼,再一筷子夹起令一小碟菜,再吃一口米饭。
待吃尽嘴里的饭菜,她放好筷子,余留小碗中半碗米饭,与奶奶道:“我吃好了奶奶,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说罢,江念就起身想走。
不过刚站起,被奶奶给叫住。
“别想着给我去哪儿,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待着。”
江念猛地回头盯着奶奶冷淡的侧影。
江奶奶端庄放下筷子,抬头看着前面,威严道:“你爸妈惯着你,我可不能惯着你。”
“你的一言一行,关乎整个江家的颜面。”
说着,奶奶撑着桌子慢悠悠起身,转来看着她道:“既然吃好了,你随我来。”
江念心中隐忍有脾气,却还是恭敬地搀扶着江奶奶。
她低垂着视线若有所思。
或许直接与奶奶坦白说不服从婚姻安排这样更好?也不必看奶奶的脸色惹地她老人家不愉快?
从餐厅到前院的小花园,天空已经阴沉地像黑夜前夜,黑压压一片。
一阵又一阵的风平地生起,猛烈吹拂附近的一切。
江奶奶指着那圆形花池,与她道:“刚好你在家,把我这小花园给收拾收拾吧。”
江念乐意打理花园。
里面种了月季高高低低野蛮生长,是需要修剪打理促进开花。
还有一些春兰,长叶趿拉在地上已经枯黄。
她环顾这偌大的别墅前院,收拾花草倒也不错,总不至于闲着听教训。
江念松开奶奶的手臂,乖巧应声儿,“奶奶放心,我会打理好的。”
江奶奶转身背起双手,弓着脊背往回走,冷峻犀利的话留在风中。
“好好干活,我一会儿来检查。”
江念怔愣了下望着奶奶远离的背影,独自风中凌乱。
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江念揣测不来。
她抬头看了看这天儿,不出意外,大雨很快会来。
她可不想淋成个落汤鸡,便利索行动起来。
工具间取了园艺剪与扫帚簸萁来,登上红砖围栏,先从高枝开始修剪。
月季是北方能开三季的花卉,这次修剪后再美美淋个雨,她想,或许下次回来,这个小花池必开满了花吧。
当一滴两滴的雨点开始落下,她没有在意。
当豆大点儿的雨点打在地上,“啪啪啪”敲响警告,提醒在外的人们快些回去,她仍没有在意。
植株修剪后,要将残枝全都清理出来,这一通忙活,她已经出了汗。
现在开始修剪那些春兰,以及旁边生长旺盛也不必太处理的牡丹。
只是大雨倾至,瀑布一般从天而降。
肩上先淋湿了,她刚反应过来,眼睛就被雨水冲刷地视物不清。
她站起来看着雨幕中自己的劳动成果,也实在看不了个什么。
或许完不成也可以吧,这也没多少了,上天对万物有恩赐,雨水是甘霖。
她清理了最后的垃圾,放回去剪刀扫帚簸萁。
这几步路,她已经淋了个通透,头发湿哒哒在滴着水。
当她前脚刚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书的奶奶说:“活干完了?”
江念乖乖定在原地,似乎出于本能地服从,一步也不往前。
她怯声回奶奶的话:“还有一些,外面下雨了。”
“有雨衣,你去穿上吧,把活干完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