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泽靠在一辆银灰色的赛车上,点起一支烟,入口的味道麻痹了神经,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远处从劳斯莱斯车上下来的人。
黎铮。他在嘴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这两个字。
脑子里最先有的画面,就是那具瘦弱单薄的身体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果断迅速,还有那句“值不值得更是我自己的事。”
他觉得温逐是值得他那么做的。纪泽的眼睛眯得更细了。温逐就值得他那么做。
黎铮走过来,整个人都很疲惫:“你约的时间太仓促了。”
纪泽吐出烟圈,看着他身后的人:“温逐派条狗跟着你?怎么,怕你给他戴绿帽子?”
黎铮皱眉:“徐秘书只是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我还能吃了你。”纪泽抱臂:“先说好,我可不载温逐的人。”
“我也是温逐的人。”黎铮冷冷地说。
“……”纪泽看着他像结了一层冰霜的脸,猛吸了几口烟:“上车。”
一进车里,黎铮就靠近了纪泽,烟草的味道传来,顿时呛得他皱眉咳嗽起来:“能不能……咳咳,把窗户打开。”
纪泽瞟了他一眼,掐住还剩一大半的烟,朝窗外扔了出去,一边伸手去开赛车顶蓬的开关按钮,一边语气不善地说:“什么狗屁烟,这么难抽。”
车顶大开,漏了风,空气很快就好起来了。黎铮看着前方,默默了半晌,突然地说:“谢谢。”
纪泽的眼神在后视镜和黎铮的脸上打转了个来回,没说话。
“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吧。”黎铮语气疲惫:“我家里还有事,没多少时间。”
纪泽脚下踩离合器的力道加重,赛车发出嗡鸣声,开得比刚才快多了:“什么事?”
“家事。”黎铮简单地说。
“……”纪泽瞪了他一眼:“我问你什么家事!”
“我的私事。”黎铮冷漠地说:“你不是想见我么?到底有什么事,能不能快点说。”
“不能!”纪泽低声说:“我是说想见你,你却没说带了条狗来。”
“你放尊重点。”黎铮皱眉:“徐秘书是温逐的员工,也是我的朋友。”
后座上的徐之越语气平静:“没关系的,太太。”
“嗤。”纪泽扯起嘴角冷笑:“假正经。跟温逐一个样。”
赛车又在沿海路上开了一段,期间谁都没说话,黎铮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心里着急着想回家看温逐:“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就放我们下车。”
昨天刚从温家庄园回来,经历了宋越青的事,温逐的情绪一定很不稳定,需要他陪伴,这会儿是睡着了,万一醒了呢?谁知道纪泽这个疯子现在喊他做什么。
纪泽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后视镜:“他在,我怎么谈事啊?”
黎铮说:“有什么话是他在不能说的,那也就不能和我说。我再说一遍,我是温逐的——”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和剧烈的俯冲动作打断了黎铮的话。纪泽把车急停下,转头凑近过来,也不知道是在发什么脾气:“温逐到底有好的!你成天把他挂在嘴边!”
“他是我先生。”黎铮冷冷地看着纪泽:“看来你没什么正经事要说。开锁,我要下车。”
“我让你走了吗?”纪泽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低沉。
“温逐果然有先见之明。”黎铮冷哼道:“徐秘书,叫刘队长他们过来吧。”
徐之越拨打电话。
“别打电话。”纪泽伸手一把抓住黎铮的手腕:“让他别打电话!”
“嘶——疼!”可能是一时激动,纪泽下手的力道不轻,黎铮抽痛,想要甩开钳制。
“……”纪泽愣了一下,放开手:“我只是想带你去看落日。”
黎铮怔住,随即心头涌上一股羞耻和悲愤。他看着纪泽的眼睛:“你神经病。”
徐之越探身想阻止纪泽靠近黎铮,纪泽反手就扇了他一记耳光:“滚开!”
黎铮瞪大眼睛,伸手不受控制地朝纪泽的脸上扇了一记耳光。
纪泽偏头受着了,但车里的味道却浓郁起来,是属于Alpha压制和占有的信息素。
黎铮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一脸受骗的悲愤:“我以为你……你脑子真的有病!放我下去!!”
他甚至都想从车门上跨出去,反正敞篷赛车的顶也大开着,而徐之越也是这么想的,已经先一步跨出去。但当他也想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毫无力气。
是信息素的作用。
虽然已经被温逐永久性地标记过了,也就不会对其他Alpha的信息素产生意乱情迷的想法,但依旧能闻到味道,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控制。
顶蓬也慢慢合了起来。
“纪泽!!”黎铮带着惊恐的神色看着纪泽一脸阴沉地发动赛车,他拉住纪泽赛车服的上衣袖子,语气带着恳求:“你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纪泽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你要带我去哪儿?”黎铮透过车窗往外看,纪泽的赛车水平他是知道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看不见徐之越半点影子了,那刘队长的人更没可能赶上了。
纪泽不回答。
“……”车里的信息素味道太浓了,黎铮哆哆嗦嗦地拿着手机,颤颤巍巍想要拨号,被纪泽轻轻松松地随手就抽走了:“想给温逐打电话,我允许了?”
黎铮不敢大口呼吸,怕被信息素影响太过:“你想报复温时易,关温逐什么事?温时易是温时易,温逐是温逐,他们父子不一样的,温逐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再说了,温时已经被抓进去了,我亲眼看着他给拷走的!就在昨天,我和温逐回家吃饭,发生了一些事,总之,温时易已经自食恶果了!”
纪泽一动不动,只是赛车发动得又快了几分。
“纪泽,你听我说!陈阿姨的事,确实是温时易做的,但温逐当时真的不知道,我发誓他真的不知道!他没和你说你父母想退出合作的事,也是因为温时易毕竟是他爸爸!你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我不敢说让你不管他原谅他,但至少你能不能别这么偏执极端!”
毫无反应。
黎铮的语气又急又快:“我给你下跪过,你也开车差点撞死温逐,你爸爸还捅了温逐一刀,现在温时易更是进了监狱,判不下二十年是没可能的!我知道,这一切都不能和失去妈妈的痛苦相比较,但你还想做什么,我求你,纪泽,我求你,你冲我来吧,不要伤害温逐。”
这番话说下来已经带了哭腔,纪泽这才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就这么喜欢他?”
黎铮泪眼朦胧:“只要你别伤害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纪泽的脸色更加阴沉:“什么都肯做?好,你让我上一次,行不行?”
“……”黎铮呆住。
“怎么?能给凌秋水和凌逢上,也能给温逐上,不能给我?”纪泽冷笑:“你不是喜欢他,喜欢到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么?只要你陪我睡一晚,从此以后我和温逐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黎铮咬住后槽牙:“不行。”
“哼。”纪泽反而有些志得意满:“这就是你的喜欢?黎铮,你的喜欢就这么廉价?”
“这还是在伤害他。”黎铮低声说:“我答应过他,永远不会骗他,也不会离开他。”
“如果我答应你,不让他知道呢?”纪泽把车速降下来,慢慢停在沿海的公路边上,对黎铮指了指自己:“坐上来。”
语气里充满了蔑视的感觉和命令的口吻。
黎铮没动。
“怎么,不肯?”纪泽的笑容逐渐变成了阴沉:“我说坐上来。”
黎铮也不知道是因为太想保护那个想要保护的人,还是受到信息素的控制头皮发麻,纪泽低沉不悦、充满命令的这句话还真的驱使他从副驾驶位上坐起来,反身跨坐在纪泽身上。
没有一丝意乱情迷被蛊惑的感觉,有被影响也只是因为Alpha的强制,一坐上进其他Alpha的怀里,他就生理性地想吐。
“……”纪泽也皱起眉毛:“也是。都这么久了,他怎么忍得住。”
黎铮的眼泪留下来:“做不做得到,都是你的事。不管做不做得到,你都得信守承诺。”
在信守承诺这方面,他倒是还算相信纪泽的,纪泽这种偏执型疯子做事极端,那也就一定是不容瑕疵的。
从医院的事就能看出来了。黎铮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不断对自己说,忍一忍。
“你做得到?”纪泽抬眼。
“那是我的事,少管我。”黎铮不想呼吸其他Alpha释放出来的那种情动时的信息素,艰难地说:“你要是敢说话不算数,再去找温逐的麻烦,或者把这件事告诉温逐,我一定会杀了你。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纪泽定定地看着他:“嘴上说的这样硬,哭什么?”
一边说,一边去解黎铮的上衣纽扣:“不是为了温逐,什么都肯做?”
听到温逐的名字,黎铮的泪水再次上涌,他一直以为就自己这性格这脾气,是不会为了什么人而低头服软的:“求你……别再伤害他……别告诉他……求求你……”
“……”纪泽浑身僵硬,死死地盯着他溢满泪水和脸庞和眼睛,随即突然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低声呢喃,像是梦呓一样:“为什么他什么都能拥有……”
黎铮没听见他的话,只觉得屈辱不堪、羞愤交加,胸口还一直想吐,理智告诉他马上停下,别这么做,温逐绝不会愿意他以这种方式来“对温逐好”的,如果温逐知道了,只会更加受伤。
可情感上始终做不到。
他怎么这么没用啊……什么也做不了。每次,每次温逐需要他的时候,他都只会旁观,什么都做不了。
没用。废物。该死。
哭着哭着,黎铮突然感觉胸口没那么闷了,他擦掉眼泪,看到原来是纪泽打开了顶蓬,不仅打开了顶蓬,连车门都打开了。
“下去。”纪泽指着车外。
黎铮愣了一下,然后连滚带爬地从纪泽身上下去,站在车外:“你要做什么?你别——”
“我在你眼里,就只会找温逐的麻烦么?”纪泽自嘲地笑了笑,也从车里钻出来,关上车门,靠在上面并朝黎铮示意:“抬头。”
黎铮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下意识抬起头。傍晚的落日挂在天际线上,又圆又红,十分漂亮。
出来有一会儿了,原来已经到落日的时候了。
“小时候,我很羡慕温逐。”纪泽在身后说:“他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却没有。”
黎铮看着他,他盯着天尽头的太阳:“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黎铮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别人的苦别人不说,我们也不知道的。”
纪泽盯着落日,没说话。
“温逐说你嘴硬心软。”黎铮犹豫着说:“我还不信。但我现在觉得,他看人的确是准的。”
纪泽脸上闪过凝滞的表情:“别说了。”
黎铮耸耸肩。他也没打算三言两句地就化解温逐和纪泽之间的过去。
两人看落日直到西沉,黎铮默默地想着第一次看日落不是和温逐,可不能跟温逐说,不然小醋坛子一定会翻:“糟糕。”
黎铮一拍大腿:“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了!我出来的时候,温逐在睡觉,现在恐怕早醒了。”
纪泽拉开车门:“我送你。”
从沿海开回去的一路上,纪泽半个字都没说,黎铮也就没有搭话。下了车,他准备和纪泽好好道别,却没想到徐之越慌慌张张地从大门里迎了出来:“太太,你终于回来了!!”
黎铮惊讶地看着他左半边的脸肿了起来,整个人的状态也是大呼小叫的:“怎么了?”
“老板!老板他再找您!”
黎铮感到震惊:“他不会……打你了吧?”
看着徐之越的表情,他就知道猜对了:“怎么可能?!”
徐之越捂着脸:“事情不是……总之,情况危急,好几个人都按不住老板,现在——”
“嘭——”正说着,什么东西在里面砸到窗户上碎了,发出巨大的响声。
“像他那种性格能怎么也不会生气到这种地步。”纪泽皱眉:“易感期到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黎铮来不及和纪泽打招呼,拔腿就往别墅里冲,徐之越跟在后面,差点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