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端来盘子，上面是肉片一样的东西，整体呈现红色，边缘泛白，如同血红的珍珠一般。

李大夫人看它的眼神如同渴死的人看见甘霖，迫不及待地伸手，将它送进嘴中。

咽下后，不多时，眼睛下的阴影变淡，直至消失，皮肤如同剥了壳的鸡蛋。

晚上，李大公子对妻子爱不释手，相由心生，云儿的心如同琉璃一般洁净。

早上看着妻子坐在镜前梳妆，突然回忆起几年前第一次看见桃夭梳头发的样子。

他和桃夭都是第一次，闹了一晚上，早上桃夭坐在镜前，太阳照在她脸上，皮肤无瑕，好像有细小的绒毛。

他清楚记得桃夭穿着红色的里衣，袖子旁边绣着桃花，桃花枝枝相交。

不知不觉，他晃悠到酆氏医馆。

大概是天意，身子无力，他得找大夫看一看。

见到木大夫，他也只是看着，不敢问出口，其实他有一肚子话。

“没事啊，少思少虑，多锻炼身体。”木婉开药方。

一片桃花落到他身上，他还没得来拿在手里看一看，又被风吹到地上。

“早上刚从桃花庙摘得桃花，不错吧。”木婉指着后面桌子上插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三月桃花，正在盛时。”他呆呆看着桃花，直到手上被塞上药方。

他想折一支桃花放在窗前，每天起床便能看到，但是云儿桃花过敏，好久没见过桃花，走之前再多看两眼。

——

街头巷尾这时候在谈论的事情已经不是桃花村的杀人案，而是桃李两家的婚事了。

李家送多少聘礼，箱子有多大，有什么东西，雁子是什么颜色，有多肥，城东的人到城西的人都已经知道。

不仅桃小姐和李公子期盼着这一天，整个桂城的百姓也盼着这一天，看看两个大家族的联姻。

早早地，帖子已经发出去，丫鬟小厮也预先领了任务，有条不紊地进行。

李府门前一波波客人来到，一批批带着红色花朵的礼物送进李府。

到处是人，满眼皆红，乱中有序。

在李府门口，木婉和李家家主到了招呼。

回想见到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三人都好像，岁月格外眷顾李家主，阅历让他看起来更加文雅，反而是二公子年纪最小，看起来最粗糙。

黄昏时分，木婉和阿浅坐在大堂的座位上，看两位新人结拜。

两家联姻是好事，桃李两家人都喜气洋洋，貌美如花。

“送入洞房”声音洪亮悠长。

丫鬟簇拥着桃小姐向新房走去，李公子咧着嘴巴也跟着去。

“你不能去，先陪我们喝两盅。”一伙年轻男子拽着他的喜服，搂着他的胸膛，抱着他的手腕往后拖。

“我先去看看，等会我们不醉不归。”李二公子依次掰拦着他的人，从胳膊上到衣服上。

他掰开，后边又拦上，一次两次三次，他掰不烦，拦他的人不想玩这个我拦你跑的游戏，于是放开他，走走走，赶紧走。

李二公子跑远后，催促他忙完赶紧回来。

日月交替，阴阳流转，男为阳，女为阴，结两姓之好，天时地利人和。

李二才不回来，他忙不完，现在正忙着在新房和妻子吃点心，前面人吵吵嚷嚷的，烦，不去。

在酒席上，李家主举起酒杯，说感谢大家的到来，祝福两个小孩琴瑟和鸣，最后说他有一个惊喜送给大家。

随着而来的一连串丫鬟小厮走过，在每位来客面前留下惊喜。

贝壳为盘，是以白色为底色五颜六色的白，上面有类似于大珍珠一一般大的肉，外面是晶莹的白，里面如血一样红。

几种颜色相交，看上去珍贵极了。

“这是……”收藏的。

“这是吃的，美容养颜，延年益寿。”李家主哈哈大笑，颇为自豪地摸摸自己的美胡须。

李氏专属，只此一家。

虽然美丽，但不熟悉，大家心有顾虑，没有吃下去。

李家主不在乎，如果不是小儿大婚，他不会拿这么珍贵的东西款待贵客。

他们见识到此物的好处，会追着求着他再要。

那时，他不会给的。

他站起来，用筷子夹起，率先放进嘴中，向大家示范，绝对没有毒。

大家把这当作猎奇的一盘菜品尝，饮下之后是觉得腹部热热的，如同酒一般，很舒服，互相夸赞不错不错。

木婉没有吃，阿浅小酆阿五也没有吃。

大家都看着他们，友好地询问为什么呢，面带善意。

但是大多数人做了同一件事，那便是正确的事。

不吃肉，吃素；不想吃肉，不愿意吃，很简单。

但是他们不能说，说了就是不容于众，在这个场合下，说了就是错。

刚出谷的婉婉会直接拒绝，这肉看起来不正常。

已经站在酆氏家族打下的江山上品尝过便利，经历过一个人寸步难行、四处流浪，她会委婉一些，她只是含蓄的笑。

阿浅说“这样的好东西是酆氏没有见过的，还想拿回去向祖先祭拜然后偷摸摸研究一番。”

他笑着摇摇头，好像在说这点小心思瞒不住大家。

李家主被夸得高兴，“这是最新鲜的，放不了多久。”

又说先祖希望后辈延续荣耀，与其放着当贡品不如当下吃，延年益寿更好为家族效力。

木婉率先吃下，他们三人见此也是吃下。

待片刻，木婉告辞，因为医馆有病人需要治疗。

出了李氏门，回到马车上，木婉给他们催吐丸，他们见木婉犹豫，已经使用真气相逼迫，此时很容易吐出。

木婉直接放火燃烧，堵住罐子口，直至里面不再传来声响。

净化之后打开罐子口，里面剩下的是一层油脂。

这是肉，陌生的肉，不在当今食谱中的肉。

谷中食物外界已经都有，尽管师兄比较宅，但大多品种已经在贵族中已经流传。

所以这指向最不可能的一种——人肉。

“万物相生相克，又因有果，不可能有这么神奇没有坏处的东西。”木婉看着罐子说。

“他们会死吗？”小酆问。

“不会的。”木婉不用说话，阿浅就能回答，如果死是结果，那婉婉无论如何也会阻止。

木婉点头，跟阿浅想的差不多。

阿五感叹“心有灵犀，心有灵犀啊。”

小酆嘿嘿笑，跟说的是自己一样，一扫马车里沉闷的氛围。

这一夜，黑夜尤其地静，桂城人都陷入深度睡眠中，街上狗叫声清清楚楚，从城东边能飘到西边。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二日，桂城所有名门望族家门口马车驶出驶回，交换着消息。

所有去参加婚礼的人都没有了呼吸，可偏偏面色红润，表情安详。

下葬还是不下葬，挂白布还是不挂，这是个问题。

消息传回，原来不止我们家，隔壁家也是，后面那一家也是。

找李家要说法，李家都也是这样?

找桃家，桃家也都是这样?

人家全家都搭进去了，比自己家还惨，找谁？

直到太阳高高挂起，最喜庆的那个门打开了。

李二公子伸着懒腰走出来，晒着太阳，“今天是个好日子，天真好啊。”

桃小姐也走出来，两人拉着手，如同玉人一般，感情也极好，中间插不进去任何一个人。

丫鬟小厮在院门口围着，看着他们，脸上带着惶恐。

“爹说了，不用我们早早拜见。”李公子跟他们解释，不用摆出一幅全家都死了的丧气表情，多大点事。

“公子夫人你们没事啊。”小青走进来，嘴角向下撇，哭丧着问。

“公子我大好事，别哭丧着脸。”李二踢他屁股。

“主子都没了，老爷夫人大公子大夫人小公子小姐……都没了。”越说越丧。

“什么没了，你说清楚。”李二脸色骤变，握着他的肩膀。

他赶到他爹屋里，除了他们两，一家人整整齐齐躺在那里。

动作还挺快，小青说“我就是想着方便……”

李二颤悠悠伸手摸，没有呼吸，摸到最后一个，手已经利索。

“谁干的？”他要□□，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小青摇摇头，不知道。

桃小姐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节哀顺变她说不出口。

看着他骤然失去力气，坐在地上，嘴唇颤抖，要失声痛哭的样子，桃小姐把手放在他肩上给予他力量。

“找我爹，我们一起报仇。”桃小姐蹲在他旁边说。

小青欲言又止“夫人，你家……”

“你说啊”桃小姐吼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你家人也都这样了。”指着躺在板子上的一排人。

“什么？”桃小姐还来不及悲痛就晕倒过去。

“桃桃。”李二搂住她身体，颤悠悠地摸她的脉搏，还在跳动，松了口气。

要把她抱起来放在一个平坦的地，可是看见一排排的亲人，

“这可不兴放啊。”小青连忙摆手。

他坐在凳子上，将桃桃抱在怀里，等着她醒来。

外面有些吵，公子呆坐在那里，小青欲言又止。

“说吧，还有什么事，我受得住。”是破产了还是杀人放火了。

“昨晚来吃饭的人也都这样了。”又指了指一排的人头。

李二皱眉，要被桂城追杀，要坐大牢，要……

我给爹一块走吧……

小青继续“刚刚他们家人都围着前面，说是我们毒死的。”

看见李家这么惨，明明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李二气笑了，“所以顺带毒死自己家。”

“可能来商量商量怎么办。”小青小声说。

“有人看见木大夫他们还好好的，是不是还有得救。”小青慢悠悠地说，太惨了，都很惨。

什么？李公子站起来，有点急，桃桃要掉下去，又急忙搂住。

桃小姐惊醒，什么，有的救。

你丫的早说啊，悲伤这么多，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