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楚瑜趴在教室的书桌上，硬邦邦的，没有宿舍的床好睡。

她刚阖上眼，就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咯吱声，抬头一看，是阿姨来打扫教室。

她无奈叹了口气，心知补觉是不大可能的，索性拿起专业书开始预习。

时间一溜烟过去，同学陆续走进教室。

“楚瑜，你不舒服吗？”是道很温柔的女声在说话，是学委余婧。

孔楚瑜从书桌艰难抬头，视线上移，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她有点惊讶，百思不得其解，余婧跟自己有什么交集吗？对的，她经常坐在自己附近，老师抽查她时，孔楚瑜还提过几句醒。可是这也不算熟吧，她自认为没到对方会专门来关心她的地步。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一起开例会的同学没察觉到她的不适，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张回轩也没察觉，反而是平时没有什么联系的学委发现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是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块石头，溅起朵朵涟漪。

她自认对人不算热络，熟了还好，不熟就是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也不对别人心存什么别样的期待，只觉得井水不犯河水就已经很不错了。

“嗯……有点难受。”她愣了愣回答。

余婧一脸理解，很关切地问：“要喝热水吗？我给你倒。”

她连连摆手，余婧还是执意给她倒了杯热水。

她喝了几口，感觉全身都热了起来。

好像真的好多了，看来热水真的管用。

孔楚瑜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你余婧，我好多了。”

她的意外都写在脸上，余婧极为善解人意地说：“干嘛那么意外，上次我不舒服，你不也给我倒了热水，有事尽管叫我。”

是吗？不记得了。可就算有，也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余婧竟能记挂这么久。

被人看穿的瞬间，窘迫爬上她的脸颊，化为难以掩饰的通红，但很快就被暖融融的善意湮没了，她重重点了点头。

上课铃声敲响，林寻她们也相继到来。

林寻看她脸色不对劲，关切地问了几句。

孔楚瑜说：“没事，我现在好多了。”

这话还是言之过早，下午四节课，还是连堂的实训课，她感觉自己浑身被涂满了胶水，彻底粘黏在椅子上，屁股坐得都没有知觉。

这种酷刑终于在五点二十分宣告解放，大家一刻都不想耽误，火急火燎从教室里冲出去。

孔楚瑜随着人群往外走，勉强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充当夹心饼干的角色，早已看不见林寻她们的人影。

这种你推我攘，黏黏糊糊的环境，烦躁感不自觉升腾至胸口，她眉头紧锁，深吸一口气，打算彻底冲出重围。

余光瞥见一抹身影朝她靠近，她不甚在意，闷着头往前冲。

就在快见到曙光的时候，她正准备拿出手机问林寻她们在哪时，一双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至一旁。

是陈聿为，还没看清人影，先闻到了香水味。

自己送的香水，果然比较香，她这么想着。

直到那双手从她眼前挥过，她才缓慢回神，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乍一听语气还有点冲，带着烦躁，像是不欢迎的信号。

陈聿为一愣，以为自己拽她太用力了，解释道：“刚跟你挥手你没看到，我才拽你过来，弄疼你了吗？”

她也意识到语气有些生硬，放柔了声音：“没弄疼我，我也没生气，刚人太多了，有点心烦。”

陈聿为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自顾自地探出手摸她的额头：“脸色怎么这么差，也没发烧呀？林寻跟我说你不大舒服，叫我带你去看看医生。”

她不自在地接受他的关心，手脚僵硬得不受控制，像只木乃伊一样任他摆布。

盯着他关切的目光，她闷闷开口：“是不舒服，不过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不舒服。”

“嗯，那你原本打算回宿舍休息还是去饭堂吃饭？”陈聿为心领神会，尴尬地转移话题。

“我原本打算和林寻她们去饭堂吃饭的，但是现在应该……有新安排了。”

陈聿为不解，她晃了晃手机，给她看了林寻的信息，林寻说，社团开会，中午不陪她吃饭了。

手机还没来得及收回，下一条信息蹦出，正好被陈聿为看到，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带着兴味。

孔楚瑜不明所以，收回手机一看，是橙子发来的短信，你和陈老师好好约会，趁你不舒服示下弱，到时候病也好了，男朋友也有了。

……

于小姐，这个时候发这种话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幽默吧。

两人并肩而行，她垂着头，追着地面的影子走，眼睛四处乱瞟，徒劳地掩饰尴尬，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陈聿为也低着头，拿着手机捣鼓着什么，噼里啪啦打字，手就没停过。

两个人都不说话，各有各的心思，彼此互不打扰。

“陈老师？”孔楚瑜察觉他的心不在焉，轻声唤他。

陈聿为专注于自己手上，没有答复。

她踮起脚尖，探头看向他。

他吓了一跳，欲盖弥彰地把手机往自己方向侧，动作慌张但迅速。

动作幅度太大，孔楚瑜很难不起疑心，狐疑地看向他，正好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陈聿为问：“怎么啦？”

“你有事要不先去忙？不用陪我。”孔楚瑜善解人意地说。

“没事。”

“那你怎么一直看手机？”

陈聿为一愣，有种被抓包却无从解释的无力感。他总不能说自己在临阵磨枪，百度女生来月经能吃什么，应该注意什么？

他想了下，还是选择诚实回答：“在想你不舒服该注意什么，但又感觉很糗。”

孔楚瑜问：“那你怎么直接就说了？”

陈聿为言简意赅：“不想你误会。”

孔楚瑜摸了摸口袋里的糖果，拿出一个薄荷味的递给他。

“喏，给你的奖励。”

陈聿为轻笑，伸手接过，撕开包装袋扔进嘴里，薄荷的清凉在口腔蔓延：“那谢谢孔老师啦。”

快走到饭堂时，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雨，不是瓢泼般的大雨点，都细细密密的，像是针，簌簌坠下。

雨势虽然不大，但两人都没带伞，陈聿为用臂弯护着她跑到食堂，但她还是被打湿了衣服。

水滴顺着发丝流淌至下颔，孔楚瑜头发凌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孔楚瑜一向不喜欢这种黏糊糊的感觉，加之身体不舒服，整个人都蔫蔫的。

孔楚瑜担忧地看向陈聿为，她尚且如此，一直护着她的陈聿为恐怕更甚。

陈聿为头发凌乱狼狈，衬衣因为雨水的浸润而变得透明，他不甚在意地摆弄着衬衣下摆，笑容清朗，开着玩笑：“把衣服脱下来应该都能拧出两斤水来了。”

比你倒霉的人心态还这么好，她又算什么呢？

她心里的烦躁霎时被抚平了，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打包回去吃吧，你本来就不舒服，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陈聿为周到地说。

恰好合了她的意，她松了口气。

她想，要是陈聿为执意在饭堂吃饭，她应该也会硬着头皮答应。

但这会让她无比崩溃，衣服是湿的，人是蔫的，浑身是黏腻的，又狼狈又难受。

可是，万一待会雨还没停，那不是还是走不了，想想又有点泄气，还是逃不掉在食堂吃饭的命运。

陈聿为看出她的担忧：“别担心，我们宿舍离饭堂不远，我叫梁炎来送伞了。”

此刻，她对于陈聿为的敬佩简直溢于言表，真的太太太……细节了。

打完饭没坐一会，梁炎就拿着伞赶到食堂了，把两把伞和外套一股脑地往陈聿为怀里塞，没什么好气地说：“你们谈情说爱，我在这来回跑，合适吗？”

这话听得孔楚瑜郝然，不敢搭话。

梁炎状态比昨日好多了，也能说几句玩笑话来热络场面。

她心里有诸多疑问，亟待解答，可想到梁炎昨日烂醉如泥，当着众人失态的模样，还是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他们两个为什么吵架？问题解决了吗？现在他和方清逸是什么情况？

没过一会，梁炎就起身告辞，说还有事要忙。

陈聿为把外套往她身上披，她下意识躲了一下：“我穿他外套不大好吧。”

她说完没听见陈聿为的回话，对方看着像是在酝酿什么。

半晌，耳边好像落下了一声很轻的笑，她听不出是什么意味，但好像心情不差。

陈聿为戳了下她的脑门，眼角溢出一丝笑意：“你想什么呢？我能让你穿他外套嘛？”

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带着几分强势的占有欲。

不过孔楚瑜还挺受用的，心跳陡然快了几拍，便不再躲，开心地接过外套。

“那陈老师，再见啦，不用送我了。”

孔楚瑜从陈聿为手里接过雨伞，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生怕他追上去似的。

陈聿为失笑，他确实有送她的想法，没想到还是被察觉了。

手机震动，他低头一看，是小姑娘发来的信息。

【Tsuki】：谢谢陈老师，外套改天还你。

【Eliauk】：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