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楚瑜问：“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上次的话，是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孔苓说话磕磕绊绊的，明显是感到难为情。
孔楚瑜倏忽红了眼眶，心里五味杂陈。她以为她等不到这个道歉了，就像之前一样，彼此默契地揭过，等伤口结痂、脱落。
这个道歉瞬间让她的脆弱无所遁形，在母亲面前，她还是那个渴望被爱的孩子。
孔苓见她没应声，接着问：“你是不是还介意？”
“没，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沉默片刻，孔楚瑜支吾着说。
许玉林插嘴，“这样不就好了吗？母女俩哪有隔夜仇的。”
“有空就跟我们一起去玩啊。”孔苓悠悠又甩了一句。
“嗯，有时间就去。”
“挂了。”
“好。”
电话挂断，眼前突然黑了下来，周围的灯全都熄灭了。
她走出放映室，外面一片漆黑，她试探性地叫了好几声陈聿为的名字，也都没有得到回应。
她琢磨着是不是没交电费停电了，掏出手机，用手电筒照着路，摸索着往外走。
她走到门口，看见那个伏在电箱前的身影时，忽然松了口气。
陈聿为把袖口卷到肘弯处，左手带着绝缘手套，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螺丝刀转动着。
“怎么断电了？”孔楚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动作，他动作利索，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没什么大问题，偶尔电路不是很好。”他说着，伸手合上配电箱。
“啪”的一声，别墅又恢复了光亮。
陈聿为摘下手套，走进洗手间洗了洗手，一转头，孔楚瑜就站在他后头。
他想了想说：“你怕黑吗？”
“不怕啊，反正有你在呢。”孔楚瑜脱口而出。
“噢。”他声音沾染上笑意，“可我怕黑哎，你要保护我。”
“陈聿为。”
她有些无奈道：“你谈恋爱怎么是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他挑眉，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
“就是……很爱撒娇啊。你没觉得么？”
“有吗？”
“有。”她小鸡啄米似点头。
“那可能是因为女朋友不太爱撒娇，所以我只能扛起这个重担了。”
也许是两人折腾了一天有些累了，陈聿为的声音懒懒的，磁性的声音钻入她耳朵里，泛起细细麻麻的痒意。
“不早了，去洗漱吧。”陈聿为像看透她的想法，接着说，“我叫阿姨买了换洗衣服，你去浴室就能看见。”
孔楚瑜看了眼时间，确实有点晚了，琢磨着要不要洗个头，也就犹豫的工夫，陈聿为就把她推进浴室了。
她最后还是洗了头，粗略擦了下头发，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了浴室。
“吹风机在哪？”孔楚瑜问。
陈聿为一面推开浴室门，一面回答她，“在我房间抽屉里面。”
她没忍住催促道：“你快去洗澡吧。”
“那你要等我给你吹头发吗？”陈聿为笑着问。
又欲盖弥彰补了句，“我看别人都是这样。”
“得了吧。”孔楚瑜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等你出来我头发都干了。”
“好好好。”浴室门总算关上了。
孔楚瑜动作利索地把头发吹干净，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脑子不由自主开始浮想联翩。
她趁陈聿为洗澡，扫了眼他的房间，总体是黑白色调，房间里没摆放什么东西，明显不是经常过来住，被单也是换没多久，依稀还能闻到洗衣液的味道。
“咔哒”一声，陈聿为洗漱完走进卧室，孔楚瑜在小沙发躺着，手上下划拉着，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哈哈哈”的背景音。
陈聿为凑过去，她下意识往右坐给他腾位置。
陈聿为顺势坐下，沙发一下变得狭小，两个人挨得极其近，若有若无的薄荷味笼罩在两人之间，她一时有点迷糊，不知道是谁身上的味道。
她按下视频暂停键，直白道：“宝宝，我今晚睡哪啊？”
“你说呢？”
她摇摇头，“我怎么知道。”
“你睡我房间，我去睡沙发。”陈聿为没吊她胃口，慢条斯理道。
“那多不好意思啊。”她拖长尾音撒娇，语气里没有半分歉意。
陈聿为从柜子里翻出洗好的被子和枕头，往客厅走。
她坐在床上，虚情假意地挽留，“要不你和我一起睡吧，你应该也不会突然兽性大发吧。”
陈聿为回头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又走向客厅，顺手给她带上了门。
她躺在床上，抬头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尝试酝酿睡意。
就这样，她还真的睡着了。
她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梦里的她又回到了七岁，她爸爸还在的时候。
一大早，孔苓就在厨房忙忙碌碌，给她做早餐。她吃完早餐，孔苓在旁边絮絮叨叨个没停，叮嘱唐怀远要早点带她出门，不然又要迟到了。
她想看唐怀远是什么反应，可怎么也回不了头，却能听见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应了声好。她余光还能瞥见唐怀远亲了孔苓一下，孔苓羞赧地推他。
画面一转，唐怀远躺在病床上，身形高大的他忽然变得消瘦，蜷缩在小小的病床上，白色被子几乎要把他埋住，旁边的监护仪的绿灯一闪一闪。
她走上前，想看看唐怀远，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他了，久到她都想不起他的模样了。可当她掀开被子，她还是没能见到他，依稀能看见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在对她说：“小瑜，你怎么可以和你妈妈吵架，你做错了事情就要和她道歉，知道吗？爸爸不在了，你就要替爸爸好好照顾她，不要惹她生气。妈妈一个人带你不容易，你要多谅解她，好嘛？”
“你谈恋爱又不是坏事，为什么要瞒着妈妈呢？你要是能幸福，她是最开心的。”
她哭着说：“爸爸，我道歉了。我知道她不容易的，我知道的。”
她继续说：“我没有想瞒着她，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告诉她。”
“那你要帮妈妈照顾弟弟，答应爸爸好吗？”唐怀远继续嘱咐，孔楚瑜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她不想彼此见的最后一面，还是在置气。
“爸爸，我能抱你一下吗？”她看着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唐怀远点了点头。
她俯身去抱他，病床上却空空如也，唐怀远像一阵风吹过，没留下半分痕迹。她所有的情绪好像也跟着被抽空，最后剩下空荡荡的躯壳。
再一晃，她睁开眼，望向窗外，天刚蒙蒙亮。
她下了床，打开房门，下楼去客厅倒了杯水，沁凉的水进入喉咙，刺激她的神经。
至此，她才终于回过神。
陈聿为在沙发蜷缩着，眉毛紧紧蹙着，听呼吸声睡得很沉，应该是昨天折腾得有些累了。
孔楚瑜俯身从后面抱住他，没有说话。
而此刻抱住的人是真实的，不会消失的，体温也是炙热的。
她放缓呼吸，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吻住他的唇。
一触即分，她又上楼准备睡个回笼觉。
在她的身后，原本熟睡的人睁开了眼，盯着她上楼的背影若有所思。
孔楚瑜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起床起了个懒腰，精神了不少。
她下楼走到客厅，沙发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厨房传来窸窣的声响，她朝厨房走过去，正好看到陈聿为在里头忙碌。
这种感觉很奇妙，梦里梦外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忙碌的人由孔苓变成了陈聿为，她还是被爱着，被在乎着。
她感动得不行，从后面抱住他的腰，陈聿为切菜的动作顿住，很自然地侧头亲了下她的脸颊。
“我才刚开始做，你可有得等了。”陈聿为说。
“没关系，我还不饿。”
“那行，你去沙发那里等我吧。”
“不要。”她罕见地闹小孩子脾气，“我就要在这里陪着你。”
陈聿为笑得有些无奈，放下手里的刀，“你这样我切不了东西。”
孔楚瑜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手，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这样满意了吧。”孔楚瑜哀怨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笑了笑，“嗯，不闹你了，我等着吃饭呢。”
孔楚瑜真就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看他做饭，他的动作很熟练，也没在旁边放什么教学视频，应该是经常做饭。
“你怎么会做饭呢？”她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困惑。
陈聿为没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在为她的质疑而委屈。
“哎呀，我不是怀疑你，我就是说……”孔楚瑜有口难辩，磕磕巴巴地解释，“你们家不是应该有保姆吗，你怎么会想到去学做饭？”
“有备无患，说不定哪天被逐出家门了，好歹还有口饭吃。”陈聿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孔楚瑜也没深究，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陈聿为捣鼓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可以开饭了。
她不禁感慨陈聿为还是有两把刷子，虽然她还没吃上饭，但单从卖相上看，应该差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