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光线彻彻底底隐没在地平线之下,漆黑的天空云烟稀少,星子很寂静。
宿舍楼的走廊里各种各样的学生走来走去,有人穿着睡衣和拖鞋前往水房,有人穿戴整齐正要出门。
裴安生看这一切都很新奇,他在顾寻北身后探头探脑。
华大的宿舍很好,门上刷了黄色的油漆,走廊里灯光明亮,把每个人的影子都照得很淡。
经过一扇门,屋内爆发的啼叫声此起彼伏,极其激烈。
裴安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打架了?”
顾寻北已经习以为常:“打游戏呢。那屋凑了个战队,还说打比赛呢。”
“哦。”裴安生又看了那扇宿舍门两眼,黄色的木门给人一种毛绒绒的错觉。
“我大学那会儿大家都打游戏,但没听谁打比赛的。你们这同学还挺厉害。”
“你喜欢玩游戏吗?”顾寻北随口问。
裴安生把目光收回到他身上:“大学的时候我一般晚上都不在宿舍。”
“那在哪儿,酒吧?”
“……”裴安生沉默半晌,还是承认了:“是。”
他又立刻找补:“也算玩游戏吧?我每天晚上都玩游戏啊。”
“最喜欢玩什么?”
裴安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追问,他睁着眼睛走神了。
说什么每天晚上都玩游戏,完全是他在胡逼啊。为什么顾寻北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不正经的人,也许会露出那种合谋般不怀好意地笑,把话题拐向昏黄肮脏。正经的人,则可能无法接受不洁的荒废,裴安生遇到过那种人,眼睛永远看着前方,好似他们的出生就是离弦的箭,一路前行,朝着最终的靶心。
这样的人生是容不得毫无意义的浪费的吧。
“嗯?”
疑问词将裴安生的意识拽了回来,他定了定神,凑到顾寻北耳边,压低声音,口吻暧昧:“我最喜欢玩什么吗?那可多了。你要陪我玩吗?”
“可以。”顾寻北点头。
“……”裴安生无趣地站好。“你都不害羞了,恐怖啊,还我那个一凑近就变粉的青涩小男孩。”
“你喜欢那样吗?”顾寻北问。
裴安生侧头看他,发现他眼底带笑。
然后就把自己要说什么忘掉了。
顾寻北唇角翘了一下,他停在门牌号318的宿舍前:“到了。”
他抬手敲门。
本来无所谓的裴安生突然有些紧张,他小声问:“你舍友都好说话吧?”
“放心。”
这宿舍门后本来是有些声音的,敲门声响起后,屋内静了静。
门被拉开了,还没见人,便闻其声:“欢迎欢迎。”
“这是李想。你们见过。”怕裴安生忘了,顾寻北又介绍了一遍。
“我记得。还有一个郝天逸。”
裴安生跟在顾寻北后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紧张。
一屋子咋咋呼呼的男大学生当然不值得他敬畏。主要是……不太想让顾寻北的朋友讨厌自己?
他把手里拎着的蛋糕递出去:“北请我吃了饭,我叫外卖送了点甜点。”
深绿色的保温袋上印着logo,是很贵的店。
不过这一屋子糙男人都不识货,除了白瓷:“可可路的小蛋糕!”
他原本在后面有些胆怯,看到蛋糕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裴安生极其亲和地笑:“对,小蛋糕。”
他用手肘顶了下顾寻北:“你舍友还挺可爱。”
讲话的时候,目光仍旧是落在白瓷身上的。就算没有高贺发来的那些照片,他也能一眼看出来顾寻北所说的那个男同舍友是谁。
身体线条很柔美,从背面看像个女孩。五官也是,像山水画里的人,眼角眉梢都带着种很古典的韵味。
黑色的长发在他脑后扎成一个松散的马尾,碎发散在他脸侧。
顾寻北会给这个舍友整理头发吗?
想到这里,裴安生无端就有点烦躁。
听到自己被夸可爱,白瓷更紧张了。他求助般看了顾寻北一眼,后者则是看了眼裴安生:“是挺可爱的。”
白瓷瞪着他,眼睛里充满疑问:干啥呢?
啥啊!嘴上骗我说和舍友保持距离,心里果然还是很喜欢这挂的吧。
裴安生皱眉回头,却撞上顾寻北好整以暇的表情。
“喂。”他用肩膀轻轻撞了顾寻北一下,和他的舍友告状:“这人平时在宿舍也这么坏吗?”
完全没感受到空气中极其细微的拉扯的另外两位直男面面相觑,试探着给出答复:“什么什么,北做坏事了?”
“哪有,只是略施小计。”顾寻北做了一个手势。
白瓷先反应过来了,刚刚这人就是故意附和裴安生说自己可爱,然后让裴安生吃醋的。
这人就是故意想看裴安生吃醋的反应啊!
他抱住双臂,打了个哆嗦:“可怕,可怕。”
裴安生笑:“是吧,你也这么想吧?”
再多背后的成见,都在见面之后瓦解得意外轻松。
惹人喜欢对于裴安生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当他放弃猎手的姿态,就是一只相当具有亲和力的温顺动物。
“你也养蜘蛛?”得知裴安生家里有整整一面墙的爬宠之后,郝天逸惊喜地大叫出声。
从来没碰到过同好的裴安生也有些意外:“是啊是啊,毛绒绒的好可爱。我小时候还自己去树林里抓呢。”
但这个话题,触发了李想忍无可忍的点:“可是他是在宿舍里养啊,有一次阿宅——阿宅就是他养的小跳蛛,阿宅越狱了,我们把这宿舍翻了个底儿掉都没找到,晚上害的人都不敢睡觉啊,万一把人家吃了怎么办?”
白瓷抱着一个柔软的玩偶,对裴安生介绍:“哈哈哈,想是我们宿舍的妈妈,很爱操心的。”
“小跳蛛没关系的,它记得回家的路。”裴安生弯着眼睛,手舞足蹈地描述。
明亮的光线,充满洗衣粉和蛋糕味道的学生宿舍,柔软的小沙发,还有这么几个直率可爱的男大学生。
他原以为自己会讨厌这种享受校园生活的人,像夜行动物讨厌白天那样,像鼹鼠遇光会死那样。
在提出要来顾寻北宿舍看看的时候,他也只是一时兴起对顾寻北的生活环境有了些好奇。原本只是想看一眼就走的。
意料之外的是这宿舍里的人的热情,意料之外的也是他们相处的融洽,而自己,居然一点也不讨厌这里。
甚至可以说得上喜欢。
很舒服的相处。就像泡在无欲无求的河水里晒太阳。
“之前对你们的北做了不太好的事情,是不是让你们担心了?真的很抱歉啊。”他下意识把心底小小的芥蒂说了出口。
认真吃蛋糕,静静听他们讲话的顾寻北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
白瓷:“哎呀,北和我们说过啦。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郝天逸:“呃,那我还骂你了,我也错了,对不起。”
李想:“下次不要那么晚还喝酒了啊,对身体不好……”
茶话会瞬间变成了道歉大会,小小的318寝室变身为忏悔室。
他们互相谦让得就差站起来互相鞠躬了,裴安生听不下去了,一手捂着脸,笑声漏了一地。
“真服了,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顾寻北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个人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眼睛弯成了一条月牙儿,里面仿佛盛着被揉碎的星星。
真好看。
他知道裴安生好看。但是,他发现,看到裴安生笑起来的样子,他的心底会产生异样的萌动。
想要他一直这样笑着。或者,为了我笑。顾寻北没有讲话的时候,心里是这样想的。
李想注意到了顾寻北的目光,他把眼镜摘下来,放在一旁,镇定提议:“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郝天逸觉得这很抽象:“啊?五个大男人玩真心话大冒险……”
白瓷一把捂住他的嘴:“等会儿输了别哭啊!”
郝天逸:“唔唔,唔唔唔!”我靠,搞偷袭!
然后郝天逸又莫名其妙吸吸鼻子:“唔唔,唔唔唔。”
翻译过来是,小白,你好香。
裴安生盯着这俩人看了会儿,扭头问顾寻北:“你们宿舍几个……”gay。
“不好说。”顾寻北揶揄了一句。
“……”不是,这对吗?
裴安生觉得自己能一眼看出来这俩人有猫腻,是凭借自己阅男无数的经验。
那顾寻北凭的是什么,直觉吗?
这小子心眼子这么多?
不对,不是。他立马又否定了自己。
怎么能是心眼子多呢?
顾寻北只是聪明。
这宿舍里的确都是没什么花花肠子的男大学生,翻箱倒柜都没找到一副能用来玩真心话大冒险的牌,但倒是把前任学长遗留物——一个衣架,一只袜子,一只拖鞋翻了出来。
李想戴着手套把这些东西装进垃圾袋,同时还安排:“这样吧,用那个随机选号的程序,北你写个随机抓取的代码,咱自己抽着玩。”
“行。”顾寻北起身,去拿自己的电脑。
“等会儿,什么?要干什么?”裴安生迷茫地询问。
到底是他没有理解到位,还是说就是字面意义的要……干啥,写代码?
不要啊他晚上还要带顾寻北回家玩咧。
怎么爱情片变奋斗剧了?
顾寻北回来的时候,顺手摸了一下裴安生脑袋后面的小揪揪:“放心,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