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冷,料峭春寒,偏到了白日,昏黄的太阳挂在天上,晕开一点柠檬黄的水彩来。
这样的景色当然很美,但不美的是岁金的心情。
岁金(神识俯身版),苦着脸,坐在门槛上剥豆。
她昨天还是高高在上的通天大王呢。
答应神秘括号,来到千万里之远的大怂,变成了一个被卖进大宅门的小丫鬟。
当然,来这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她的神识撑不了那么久。
来这的目的嘛…
神秘括号是带着一种十分凝重悲伤的氛围说的【有人等不及了,不能让她现在就开始,你看着能捞就捞一把…】
岁金当时还问呢:“捞不动怎么办。”
神秘括号说的十分干脆【那就没办法了。】
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担心还是不担心,伤心还是不伤心。
到了地方。
也没说,到底是谁等不及了,要捞谁,只含糊着说到时候岁金就知道了。
岁金表示,知道不了一点。
这该死的豆,什么时候才能剥完啊。
岁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恶毒后母,惩罚剥豆的灰姑娘一样,急需空中老鼠鸽子,和地上老鼠来帮忙。
可惜什么都没有。
活干快了,到时候要被多塞活的。
“呼呼~”
院内传来女童清脆的说笑声,还有各种仆妇又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的训斥:“好小姐,女孩子家家哪能这样大声谈笑?”
岁金挑了挑眉,说起来她现在干活的这家人,倒是有些奇怪,大夫人是佛爷,生了两个小姐和一个少爷,大小姐生性骄傲,小小姐却有些仁心呢,那个少爷岁金俯身的这个姑娘还没见过。
只是很普通的一家封建士族家庭而已。
那个神秘括号所说的她/他/祂,到底是男是女?
雪白的梨树十分葳蕤,树杈之间落下洁白如雪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恰似云霞落在了地上。
叶庭云拿起一片梨花,凑到自己最喜欢的婢女姐姐,秋婵的面前,连声道:“看…看。”
秋婵强拉起一个笑容,压下自己心里的愁绪,拿起一片梨花,笑容照常:“好看,小姐一采就采到了这么漂亮的一朵花。”
叶庭云却精准的意识到了,秋婵有心事:“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秋婵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愁绪告诉了叶庭云:“夫人要把我配给少爷。”
叶庭云气的大叫起来:“阿娘太坏了,我去跟她说,把你要回来。”
秋婵此时却笑了,跟叶庭云说:“我跟夫人说了不愿意,夫人宽宏,问我想嫁谁,我说谁都不想嫁,愿意做小姐的替身,一辈子在庙里,青灯古佛为伴。”
“幸好,奴婢这微贱之身,有些福气,八字还算跟小姐合配。”
叶庭云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秋婵,那双眼睛似乎在某一刻,透出了一些跟幽远,或者是智慧相关的东西,语气一瞬间骤然的沉了下来:“如果能选的话,你想要什么呢?”
秋婵好像没意识到叶庭云的变化,听见这个问题,轻轻的笑起来,一丝青春的东西,一点一点爬在了她的脸上:“奴婢想,如果能在想嫁人的时候,再嫁人,找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奴婢,对奴婢好,奴婢也愿意对他好的人就够了。”
叶庭云听了这话,大概明白了为什么秋婵会拒绝做大哥的通房。
秋婵今日就要走,晚些时间就收拾包裹,叶庭云上去抱她,还贴心的说道:“秋婵姐姐,你放心,我以后求母亲让我来看你。”
秋婵点点头,鲜少逾矩的用力的抱了一下叶庭云。
就跟着夫人送来护送她走的人走了。
空空庵的花瓶里,有梅兰竹菊,含苞待放的梨花,怒放的芍药,可谓是满堂春彩。
秋婵作为有钱人家送来的小姐的替身,空空庵的主事人,对她也算是客气。
给她找了一个后山清净地,取了个法号叫不痴。
不痴每日在后山,劳作,挑水,自做自饭,也算是安居乐业。
这庵里却,渐渐的暗波流动起来了。
不痴渐渐住着,也知道这个空空庵,明面上是尼姑庙,暗地里是做的却是暗娼,只是她住在后山,那富贵锦绣的气息,暂时沾染不到菜地里的真正出家人。
可这真正的出家人,也是有纷争的。
比如,这空空庵素日的进项,就是各色大户人家的香油钱,做法事念经来的花费,然后就是放贷,租出去给别的佃农种的法田。
出项也就是维修,人员饮食服装,还有打点…
不一而足。
只是做暗娼的出家人,能安然呆着,好好做出家人的却不能,因为不事生产,没有给庵里添进项,主事人就总是想法子,清出那些老儿无力,无法给庵里做粗活杂活的老妪。
这些跟不痴是没关系的,她作为叶庭云的替身,叶夫人早就给她交足了各色花费,一年四季的服饰也是叶府出,她只要安心早晚念经,自做自食便够了。
于是,就在叶庭云来看不痴的那一天,发生了一桩事,有个诚心供佛的出家人,为了不被赶出去,竟然切断了自己的手掌,以供佛前,得以留在庵内。
叶庭云大为震撼,回家之后,一路小跑,跑到了叶夫人的面前,说了这桩事。
这时候叶夫人正在跟叶大人手下的小官夫人,坐在一起聊天,看见她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还笑着说:“这个猴儿,一整天的没个姑娘家家的样子。”
旁边的小官妇人曲意奉承道:“叶二小姐,这是天性灵秀。”
叶夫人笑了笑,听完叶庭云说的这桩事,面容逐渐肃然了起来,叶庭云以为自己酿是意识到了,那空空庵是个吃人地方,没成想叶夫人念了一声佛:“南无阿弥陀佛,空空庵竟然有这么虔诚的僧人,想来,是很灵验了。”
“七巧,芙蓉,你们快去准备各色僧衣素斋金粉,送去空空庵。”
叶庭云傻了,她没想到事情是这个发展。
那小官的夫人,已经开始像吃了喜鹊屎一样嘴巴啧啧啧个不停,连声的奉承起来。
叶庭云插不进话,只好垂头丧气的走了,心里却打定主意,不能把秋婵留在那里,她怕哪天,秋婵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为了留在那个空空庵,也要切点什么。
她使劲的摇了摇头,给自己加油打气:“好!把首饰拿出来,偷偷交给秋婵,到时候让她跑!”
急急忙忙的跑回去收拾首饰的路上。
跟岁金撞了个满怀。
岁金被这小孩撞的有些发懵,手里的托盘端不稳,一盘子的杯盏碗碟,都碎了个干净。
噼里啪啦的,一连接着一连声。
叶庭云更是不济,她人小力弱,虽然身体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这一下也不好受,当下哎呦叫了一声。
不等身后的婢女上来训斥岁金,嘴里虽然在呼痛,还是道:“不怪她,是我的错,也不许罚她。”
岁金找了扫帚把地上的碎片扫尽,看着叶庭云远去,眼眸些微幽深。
夜里,叶庭云鬼鬼祟祟的起来,拿了金钗玉镯红宝石的银簪,各色琉璃挂件,玛瑙玩器,裹在一块布里,趁着身边丫鬟偷懒睡着的空档,溜了出来。
岁金好整以暇的抱臂站在屋檐上,看着小姑娘不停的奔跑。
随手解决掉几个想拐卖小孩的无赖。
一路跟着她到了空空庵。
岁金此时还不知道空空庵的事情,今夜空空庵不开业,月朗星稀,虽然庵内依旧各处插着怒放的鲜花,但是也只是富丽一些的庵堂罢了。
岁金从一个屋檐,又一个屋檐上跑过,气息和脚步控制的极好,没有一点生息让他人察觉。
若有僧人发现叶庭云,不等惊叫,就被她以石子点了睡穴,倒在地上。
就这样,叶庭云一路幸运的跑到了不痴的屋外。
她小声的拍门,嘴里还不住的叫:“秋婵姐姐,秋婵姐姐…”
夜深露重,白月高悬于天,秋婵早早睡下。
听见门外呼唤拍门声,几乎以为是发了一场怪梦,但到底往日当丫鬟的岁月打底,秋婵还记得给主子守夜的基本功,于是很快意识到是现实。
门外的声音是?
“小姐!”
秋婵惊呼道。
岁金看着小人惊喜的在原地蹦了一下:“你终于醒了。”
屋内,一盏黄豆大的灯火,自顾自的摇曳着,照亮了包裹里的珠翠。
秋婵被这一布包的宝光吓了一跳。
接着就是满面惊骇,她本是丫鬟出身,不像贫家丫头,有把子力气,她皮肤白,力气小,常年也不敢吃多,怕身上有味道惹主子厌烦,身体就不算多好,让她跑,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若是被歹人掳掠去了,那还不知道要流落在什么地方呢。
所以她很快稳下心神,哄叶庭云道:“这些东西我用不着,小姐您拿走吧,这么晚了,夫人知道您不见了,不知道有多着急。。”
叶庭云没想到秋婵是这个反应,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自作多情一样,错愕的盯着秋婵:“秋婵姐姐,你就不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