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英走在路上,脖子上的红色的鹤状纹身,让她显得有些妖异。
那日几乎是天崩地裂的惨象之后,她被那白衣俊美男子,随手一击。
身上就有了这道纹身。
后来被扔到了荒郊野岭,也是靠这道纹身逃了出来。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踏过了多少根草。
总算看见了一个棚子,算是些微见到了些许人烟。
司徒英容貌极其像男子,又有喉结,纵然肤白俊美,但身形修长,四肢匀称,在衣服的遮盖下,一点女性特征也无。
坐在茶棚,很快惹来了那茶棚老翁的女儿再三的娇羞眼神。
司徒英对这样的眼神有些不适。
老翁过来倒水,滋滋的水声落在茶杯里,带起了蕴蕴的热气,还有八角一样的东西,从茶壶里流到了杯中,悬浮在水面上。
茶汤被司徒英拿在手上,碧绿莹莹。
她感到口舌生津,倒是莫名更添了几分饥渴。
耳边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身上的纹身变得滚烫:“要是想死,你就喝。”
“这里头加了草莽子。”
司徒英不动声色的放下杯子。
看了看天色,起身准备离去。
那老翁却面色戚戚,一脸失落,仿佛自觉微贱,又好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的模样,犹豫着开口:“可是我这粗茶,不合贵客意,一口也不尝,就见了生厌吗?”
老翁原本一直用爱慕的眼神盯着司徒英的女儿,此时也稍微收敛了一点钦慕的表情,而是对着自己的父亲道:“爹,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呢。”
又笑吟吟的看着司徒英:“公子想来是有事要走,现在天还亮既然要走,便脚程快些,免得下雨,那就不好走了。”
几乎是一瞬间,突兀的打了一个雷。
一场倾盆大雨,潇潇直下,清风斜斜,吹的棚子里但凡带布的地方,都有了一点翻飞的痕迹,更别提桌椅板凳上放着的轻便物件,都被这风推的稍稍移位。
司徒英鬓角附近的头发也飞舞起来,配合着跟风一起混进来的雨水,就这样湿漉漉的胡乱的撞在她的脸上,最后跟雨水一起,粘糊而暧昧的不动了。
此时下雨,恰似天留客。
那茶棚的女儿一边看着外面的雨,一边好似梦呓一样的感叹了一句。
司徒英腰间的宝剑,被她拔了半寸,仿佛是一凛如同雷电一样的的寒光。
她抿了抿唇,好似并不适应这样森冷而强势的态度:“这位小姐,你的茶壶里有草莽子。”
“想来,便是草莽鬼罢。”
所谓草莽鬼,市井传说,鬼怪志异里都有提到来历,乃是不幸死在水里的人,变作的怨鬼,为了投胎转世,就会使障眼法在茶棚里摆茶等待行人,水撒草莽子,若是有人饮下,水鬼便可脱身,那行人便也只得为了投胎在此戕害替身,再脱一身,如此往复,恰似击鼓传花。
听司徒英一语道破来历,那女子脸上的表情微微惊讶,又有些忌惮的看了看她手中把柄长剑。
最终,低下头,状似不好意思的模样:“哎呀,公子说什么呢,奴家听不懂。”
外面雨停了。
司徒英长剑归鞘。
踏进了被水泡的软乎乎的泥土中。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靴上被水泡过的泥土都被地上的草木剐蹭干净的时候。
天也黑了。
有个破庙耸立在这孤零零的山腰上,司徒英推了推门,发现没推动,又往左右推了推,发现还是没动,似是从里面卡住了。
她正准备一脚把门踢开的时候,门却自己往后倒了一下,极为突兀的开了。
司徒英到没有升起怎么害怕的情绪,而是找了不少的枯枝败叶,烧的一半的香烛,还有很多的干湿的稻草,勉强点起了一个火堆,这火堆开始,还在冒烟,熏的庙里烟雾缭绕的,但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仿佛要直接烧进人的心里。
自然,司徒英找来的那一堆,稻草,也被烘的很干,夜已经深了,只剩下噼啪声,和不知道哪里的水滴声,还有老鼠的吱吱声,陪着司徒英。
耳边,那清冷的男声说:“给我点柱香。”
“我要消散了。”
司徒英的表情都没有变动,而是道:“那你得再教我一点东西。”
清冷的男声语气似乎有些软:“好吧,我跟你说,采精练气的法门,只是快些点香,我感觉我要消散了。”
这样委委屈屈,软乎乎的语气,完全综合了那清冷的声线,透出一股仿佛可怜可爱的感觉,足够让有些人对祂大为心动。
若是让白鹤观主的属下听见自家冷傲的观主是这副模样,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司徒英找了几根枯枝,点燃,插在了地上。
白鹤观主有些嫌弃的嘟囔道:“起码也得是劣香吧。”
司徒英根本懒得理,只是闭目,运行着白鹤观主告诉她的口诀。”
过了很久,直到月亮再次从云彩里出来,司徒英才睁开眼,她本来就生的极其好看,一双眼睛十分的精致凌厉,只是这次却并不是所谓的美貌与否的事情,而是有股特别的感觉,停驻在她的双眼之中,仿佛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能直直的把人吸进去似的。
而门外,突然传来了比较急促的脚步声音,有一家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一共四个人,分别是,壮汉,妇人,和一儿一女。
那壮汉像是小商户人家出身,一双眼睛甚为灵活,衣着也不错,却没有奴婢在身边,他见到有个容色出色的公子已经先到了此处,倒是小意询问,是不是能借点火,好另起个篝火。
司徒英自然不无不可。
这家人点起了火堆,互相分吃了干粮。
都准备睡去了。
没成想,屋外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色的火堆,一老一少,跌坐在地,配合着淅淅沥沥的水滴声,显得那么的诡异。
那一家人的呼吸都似乎屏住了。
只有年纪小的儿子还不懂事,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母亲紧张的捂住了嘴。
那两个明显不是人的东西。
应该是年龄相差的很大,虽然隔着能看见它们的身影,但这两个的身形相差,说话的声音却一个是孩童,一个是耄耋之年。
小的先开口:“老哥,你拉我来这,堵着人家的门,是在等什么啊?”
老的嘿嘿一笑:“你可知道,我的运气要来了?”
“这门里面,有个人,是我的买卖。”
“等天一亮,我就跟他,走到山上,再那么一推…”
“到时候,我就可以投胎去做人哩。”
小的听了,无不艳羡道:“既如此,那孤儿寡母的,岂不是也成了老哥的囊中之物?”
那壮汉听了这话亡魂大冒。
惊惧交加之下,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那老的嗤笑了一声;“什么孤儿寡母,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投胎的机会罢了,不过那孤儿寡母确实是囊中之物,但却不是我的囊中之物,而是你的。“
小的听了这话忍不住嘿嘿一笑嗯,拱了拱手奉承道:“老哥高义!跟着老哥,果然是吃喝不愁!”
那老的得意的嘿嘿一笑说道:“帮我的忙,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的也笑:“道上的人,谁不知道大哥你是义薄云天?从不让兄弟们吃亏。”
二鬼虽无酒无菜,但只有一个蓝色篝火,但相谈甚欢到仿佛是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眼眸流转才能带来的亲热气氛。
所说之话荒诞诡异莫可名状,十分疯癫,仿佛醉鬼。
若是在闹市区间的酒楼里,酒桌上,一桌人觥筹交错左呼右唤。
那壮汉还能以为这两人所说之话是全然的疯话,一点都不可信,自然也就不会升起,惶惶不安,惊惧不已的情绪。
但这偏偏是荒郊野里,十里无村庄,并不是胡说八道。
这山上光豺狼虎豹,就有许多十分凶险。
这又在一个庙中,庙里的神佛也早早不知道被谁给挪走了。
在这样的前提里,妻儿又在身边,壮汉受到了精神压力就可以想象了。
司徒英眼眸眯起,佯装闭目养神。
她作为局外人听完了这一老一少的话,反而能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却并没有想要出手的意思,一是他跟这壮汉不熟。
贸然出手,反而被当做跟鬼物一伙,这岂不是没有意趣?
既然鬼物想要以此言语来乱其心,想必是并不是并不强大。
也并不是什么一定要提起12万分精神,来警惕的东西。
但是这两个鬼物仿佛言语之中,有着某种法力在起作用。
那壮汉变得越来越坐立难安
他的妻子儿女却似乎越来越困,最后居然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这诡诈的语调的奇异作用还在加剧,壮汉的脑海有些昏沉,忍不住站了起来。
看了看司徒英的方向。
壮汉有些惊惧的观察着,那容貌俊美的不似凡人的公子。
惊讶于他的闭目休憩,仿佛根本没听过那鬼物的交谈声。
更是害怕想:莫不是这鬼物真只盯住了我?
所谓害怕到极致就是愤怒。
恶从胆边生。
壮汉站起身来,猛地把那扇挡着他和一老一少的门,踹开了。
那一老一少,仿佛是见不得阳光的积雪,被他这突兀的把门一打开,外面幽蓝火光往里透了片刻,发出了噗嗤的一声。
瞬间就化作了青烟,消失了。
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觉,巨大冰冷的风灌了进来,裹挟着不少的水汽。
壮汉的妻子儿女惊醒了,互相对视之后,一屋子人几乎都是睡眼朦胧看着壮汉。
壮汉心里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转头却瞥见了司徒英,一双似乎带着有深意的眼睛。
壮汉的心中缓慢的浮现出了一抹阴翳。
难道这也是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