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某酒店房间。
床上趟着两个熟睡的男人,被抱在怀里的男人翻身换了个睡姿,但似乎因为扭动身子引起了男人的不适,于是皱起了眉,睁开眼睛。
陌生的床头柜,陌生的墙壁,旁边的浴室门口还散落着衣物。
楚珣:!?昨天喝断片了!我靠,大腿那儿火辣辣的,像掉了层皮似的……
背后是一片温热的触感,怎么回事?
楚珣扭过头去看,操!是个男的!
男人的脸埋在被窝里,楚珣也没心思去看人脸。
被窝里,男人的腿还贴在他的身上,两人都没穿衣服。
旁边的男人似乎还没有要醒的征兆,楚珣看见地上随处扔下的衣物,以及——用过的避孕套,他瞬间明白昨晚这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男人动了动,将脸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此刻,楚珣的大脑宕机了大概几十秒。
这脸?怎么那么熟悉?感觉在哪见过啊!
秦贺?!以前那个孤僻忧郁小少年?
楚珣不敢乱动了,他怕旁边的人醒来,到时候那就真尴尬的要死了。
他冷静的回想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他被公司老总开除了,然后不爽的来到酒吧买醉,喝了很多,然后他醉了。
然后……,额,然后……操,他好像把人当猎艳男了,顺其自然约了个炮。
妈的!
就现在的种种迹象都表明着一件事。
楚珣和人睡了,对方还是个男的,而且,自己好像是被睡的那个,刚醒身体上的一些感官还不太敏感,但是现在,他不仅觉得大腿那儿酸,而且还疼的要命。
喝醉后,自己真的这么玩的开,这么放荡吗?
楚珣心里还在尽可能的安慰自己,一夜情嘛,谁没睡过谁啊……睡的对象还这么帅,就算是个男的,也不是很亏……
但是,老天爷!一夜情对象是他的基友这算啥事啊?中彩票都没这几率吧!
被炒丢工作,借酒买醉一夜情,屁股还他妈疼得要死,一夜情对象还他妈是基友,这他妈都是些啥事啊!!!
楚珣盯着秦贺的脸看了很久,眼看没有要醒的样子。
他想抽根烟平复一下此刻的心情,但是他不敢下床,怕把睡着的人吵醒。
但是越想越不爽,看着秦贺睡的那么香,他把被子一下全扯了过来。
扯到一半,扯不动,因为另一个人用身体压着被子。
“草。你他吗装睡!”
楚珣又加了把劲,但压着被子的人突然松了身体,被楚珣扯进怀里。
“……”
“知道你太久没见我,倒也不用这么激动吧,小鱼。”
楚珣一把推开了秦贺,“滚你妈的,别他妈叫我小鱼,一把年纪了,恶不恶心啊草!”
说完就下床去捡自己的衣服,可是一弯腰的时候,整个人突然跪在了地上。
“……”
床上的人轻笑了一声。
楚珣坐在地上艰难的穿完衣服,然后瞪着床上的人,语气坚定道:“这一定是咱俩这辈子最后的见面了,绝交吧。”
“你昨晚还哭着说,很想我,真的要绝交吗?”
“谁他妈想你个臭傻逼了?”
“和以前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喜欢骂人,小鱼。”
楚珣不想再小学生似的和这人斗嘴,能再见到秦贺的确是件让人开心又激动的事,但昨晚发生的这事确实太尴尬了,他的脑子乱的很,现在他只想快点离开这,好好冷静一下。
床上的男人一直看着他,他抬起头,认真的对秦贺说。
“昨晚我心情也很差,喝太多,醉的神志不清。后面发生的事,咱们以后谁也别再提,那样还能继续做朋友。不行的话,你就当一夜情了,咱们也别再见面。”
“……”秦贺收起了脸上先前的玩味笑容,沉默地看着他。
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任何答复,楚珣找了张纸,写下自己的号码。
“想好给我打电话。”
然后,打开门,干脆利落地走了出去。
秦贺看着号码,手掌紧握,平整的纸张被男人攥紧,似要攥进血肉之中。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一阵低低的笑声,“呵,来日方长,楚珣。”
离开酒店后,楚珣忍着身体的酸痛走向公交站。
公交车上,楚珣正戴着耳机闭目修神,从酒店出门到公交站那一段路,两条腿走得直打颤,如果可以,他想爬着过来。
楚珣睁开眼睛望着窗外,此刻只想快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补觉,他现在浑身上下都疼。
脑子里现在全是秦贺。
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多年未见,重逢后,两人的关系仅一夜之间发生了质的变化。
一份少年时代最纯粹的友情,在彼此没有见面的十二年的日子里,经过风吹雨打,也仍将它放在心底滋养,时常安抚到受过岁月摧残的大男孩。
可如今,这份友情被撞了个稀碎,一点点的刺进了心底,拿不走,拔不出。
楚珣无措的闭上了眼。
回忆如水流般侵袭。
少时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中考最后一天,考试结束后,他怎么也没等到那个人。
十二年,这样长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个好友的离去,好像也只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平常到每年楚珣都会回古渡村看一眼,村口那两栋房子,除了房子前面满地的太阳花还在,其他的都不在了。
原本都是过春节的时候回去,爷爷奶奶都安葬在村子后边的稻田那块儿地,大年初一的早上得去上坟祭拜。
今年年初的时候,刚过完春节的楚珣和妈妈又回去了一趟。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农村里的老风俗,老人走之前都会提前给自己刻上墓碑,提前准备好生后事,避免不孝子女们做出,让亲朋好友左邻右里笑话的事。也算是给自己,给子女,一个完整的交代吧。
外婆家在隔壁村,离得不远,办完事后,楚珣回古渡村呆了一会儿。
十二个年头,村子的变化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小的是,村子里的环境没什么变化,都和小时候一样。
大的是,村里的人慢慢的都搬去了附近的县城,有的为了孩子读书去了大城市,留下来的,都是些行动不便的老人。
高中那会儿,虽然家里在城里也租了房,但妈妈说,租的房子没有归属感,住着没老家这儿安心,所以每次寒暑假他都跟着妈妈回来住一段时间。
后来他工作了,也曾有过一份不差的工作,赚了些钱,在川城买了房,付了个首付,每个月还着房贷,和妈妈一起,日子过得也还算舒心。
年初回去了一趟,村子里,过完春节,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楚珣想着看看就走了,没想到,碰到了光棍许。
楚珣跟他打了声招呼,“许搜搜(方言读第二声,叔叔),好久冒看到你了咧。”
光棍许上前递给了他一支烟,笑着说:“嗨呀,现在‘歹’(在)外头上班,也忙,奏(就)回得少,哈哈,鱼娃子都长介么大了,帅小伙了!”
楚珣借了火机点燃了烟,吸了一口,吐出白雾,“是撒,介么多年了,”又抽了一口,望向光棍许的房子,二楼有个阳台,以前秦贺就住在那间房里,吐了烟雾,“秦贺个狗日滴,冒看他回来过一次,你都不打个电话骂哈他,好歹当了别个五六年滴老头(爸爸)啊。”
光棍许抽着烟,看了看房子,笑着叹了声气,没说话。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光棍许接了个电话走了,楚珣没待多久,去外婆家接妈妈,一起回了川城。
楚珣叫了辆车,妈妈坐不惯汽车,晕车靠坐在副驾驶睡着了。
古渡离川城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不远,但是路实在难走,这里的公路,常年在修,晚上许多运货大货车,路就是这么反反复复被轧坏的,小地方,就是这样,很多东西比不上城里好。
机械的电子女音响起:“祥和花园,到了,到站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
楚珣下了车,回到公寓,老妈不在,这点应该去小区下面的棋牌室里打牌了。
手机上并未收到老妈质问的信息,看来对晚上没回家的楚珣早已习惯,以为儿子只是又在公司里熬夜加班。
楚珣在这儿买了房,最大的原因是离公司比较近,方便工作。有时候吃腻了员工餐,中午他就会回家吃饭,他妈平常中午也习惯性地多做一些饭菜,让他回来吃。
楚珣热了一下冰箱里的饭菜,吃完后,就洗了个热水澡,躺在暖和的被窝里。
川城的冬天,格外寒冷,明明很疲惫,但是躺在床上的楚珣却睡不着了,他在想秦贺。
变化挺大的,比以前更帅了,也比以前更神秘了。
第一次见秦贺的时候,楚珣十岁。
那会儿村里人都吃完晚饭饭,在小路上散步,他爸带着他在家门口种花,太阳花。
爸爸跟他说,这花特别好养活,他这种忘性大的人最适合种它,不需要养。
夏天,白日较长,太阳落山落得慢。
不一会儿,楚珣家门前,村里的人都聚在这里系家常话。
“诶,那公路旁停了辆车。”
“啧,有人下车了,呛(像)是个女的啊,喔,还有个小吖。”
“那那个男滴咧,是哪个啊?”
“不晓得啊,往我们村子里走了。”
远处的一行三人下了车,男人推着行李,背着包,女人牵着小孩越走越近了。
楚珣也被大人们的谈话吸引了,没和爸爸一起种花,跑到妈妈那儿去听大人讲话了。小孩子对新鲜的人事物,总是很好奇。
三个人进了村口的那栋房子,就在楚珣家旁,中间隔了条水泥路。
“咦惹,介是许山咧!”
“是啊,他不是个光棍迈,冒听说他结婚了咧,介怎么吖都介大了!”
“我只听说他在外头给大老板当司机。”
许山的房子前有一条小沟,旁边种了不少树,他家房子前面修了个大前台。
那个女人和小男孩站在那儿,许山把行李搬了进去,拿了两个板凳出来,女人和孩子背对着村里人坐下后,许山就进去收拾房间了。
小男孩好像被旁边的池塘吸引住了,总是扭过身子看向那里。
楚珣家前面是一片小池塘,里面种了莲藕,现在长满了荷叶,还有几朵荷花。
楚珣发现了小男孩在看自家的小池塘,便开始盯着小男孩看。
小男孩看了几眼后,似乎察觉到楚珣的目光,开始回看楚珣了。
没有一丝偷看被发现后的害羞和尴尬,反倒楚珣被这个小男孩盯得脸不好意思的红了起来。
当时的楚珣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秦贺,多年以后,他才察觉,原来真的有一眼万年这样的说法,只一个眼神的对视,没有任何话语,目光所视,皆是那个人。
没好意思再看的楚珣跑进屋内,外面的大人看着天渐渐暗了下来,也都散了,各自回家了。
家里只装了一个空调,妈妈给楚珣在地上打了地铺。
洗完澡后的楚珣,窝在地铺上,趴在小桌上疯狂补作业,明天周一,他的作业一个字没动。
妈妈揪了下他的耳朵,轻声骂道:“让你放假第一件事就写作业,每次都不听,一上学就忙慌了神吧!”
“我一哈(下)就写完了好吧。妈妈,我想吃西瓜。”
妈妈让爸爸切了西瓜,端到空调房里,一家三口,看着电视,吃着甜爽可口的大西瓜,幸福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