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套近乎失败,又过去两天,于仁现在不再敢轻易和李雅说话,怕适得其反令她产生更强的戒备心。李雅也仿佛看不到面前这个人似的。
虽时间不长但每天像个人类一样打工又不能随心所欲穿漂亮的衣服使于仁感到厌烦。天气预报又显示两天以后会有大雨。于仁恨不得立刻马上让这间小作坊关门,管它饭碗不饭碗的。
就在他的坏情绪到达顶点的时候,旁边吃饭的王红正悄悄的翘起嘴角,眼睛看着手机,手里拿着筷子就开始打字。
午休时间其他人热饭的热饭,出去吃饭的出去吃饭,只有干坐着的于仁捕捉到她一脸的笑意和春色。
如非必要,于仁对人类的隐私是没有兴趣的。
眼下他有点有病乱投医的意思,一丁点的“可疑”之处都不打算放过。
“后天休息了,晚上七点我可以出门,要不要一起去“幸福里”吃个饭。”
“好呀,上次去他家感觉还挺好吃的。”
“我也是上次看你好像挺喜欢。”
……
李雅吃完饭起身打算去刷饭盒与吃饭回来的蔡晓妮擦身而过,两人对视微笑。
李雅轻声问蔡晓妮吃过饭了吗。
蔡晓妮笑着点点头,“吃了面条。”露出一个小酒窝,看样子面条很好吃。
来了这些天,于仁第一次发现李雅和蔡晓妮还算亲近。
于仁想:这个作坊几个人的关系还真是有点意思。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第二天中午,蔡晓妮出来吃饭,刚走出作坊没几步,于仁跟上来问她是去吃饭吗。
蔡晓妮抿着嘴,点点头。
“我也去吃饭,这附近有什么吃的吗?我没来几天也不知道。”
“我一般都是去那面儿吃。”蔡晓妮指了一下前面左拐的方向。
“介意我和你一起吗?”
“不介意。”蔡晓妮嘴上答应,心里是别扭的,只是不好意思拒绝。
两个人一人要了一碗凉拌鸡丝面。
逼仄的面馆里,只有于仁和蔡晓妮,挂在墙上的风扇像是落枕一样,左边转转右边转转,她俩坐在下面,风来时凉快,风过时似乎更热,两个人额头渗出微微汗珠,一时无话,大雨之前的天气总是格外闷热,下马威一般。
面上来后老板无事坐在收银台里看手机,短视频纷杂的声音使潮热的空气中多了一点躁。
于仁借机问:“你们年轻人也爱刷短视频吗?”
蔡晓妮怕被老板听见只摇摇头。
“我也不爱。”于仁撇撇嘴,“别看我这年纪,我喜欢摇滚。”
“您喜欢摇滚?”蔡晓妮紧急咬断嘴里的一口面,眼睛里不再是躲闪的光。
“对呀。”于仁将一大口面条放进嘴里慢慢嚼,人类的这个面条要细细的品才会发现有点甜。
蔡晓妮将筷子杵在碗里,身体微倾,“那您喜欢哪支乐队?”
“好几支,最近喜欢上“风与花的狂想”。”
蔡晓妮的脸上露出激动的光芒,比起作坊里的她,现在的她才像个年华正好的小姑娘。
“我也喜欢。”
“真的!”于仁略带浮夸的表演引来老板侧目,他是无所谓的。
蔡晓妮一缩身体驼起背,“真的。”声音微小而兴奋。
“看来我还没老。”于仁故作得意又假装想起什么的样子,“说到这儿,你知道明天八点半他们在芜市商场的live house有演出吗?”
蔡晓妮一边回答知道一边露出遗憾的深情,“风花”第一次全国巡演也是第一次来芜市演出,她没买到票。
“我有两张票,打算和朋友一起去看。”
蔡晓妮一听,心里激动,但没表现出来毕竟和眼前的叔还不熟。
“可不巧他突然有事去不了,我也去不了了,我许久未见的女儿明天突然要来看我。”
于仁见她抿着嘴不好意思开口。“要不送给你,你和朋友去看,刚好不浪费。”
蔡晓妮当然高兴,她还从未看过现场,只是购票是实名制,她试探的问可以转给别人吗。
于仁知道她的担心,声称看过很多场演出,检票时不验身份。
蔡晓妮当然不知道于仁是网神,售罄的票他都可以修改系统买到两张,别说不验身份就是验身份也没关系。
蔡晓妮于是要买一张他的票。
于仁坚决不卖,表情严肃的说:“今天要不是和你聊到,这票也是要浪费的,更何况卖你一张,另一张还是要浪费。”
蔡晓妮没有可以一起看演出的朋友,即使免费得到两张票也是会浪费一张。
“演出结束的晚,女孩子有个伴安全。”
蔡晓妮吃了一口面,机械地嚼着。
“我看李雅和你年纪差不多,你可以问问她,都是同事嘛。”
提到李雅,蔡晓妮流转眼波,于仁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
这顿饭钱是蔡晓妮坚持要付的。
于仁顺便告诉她芜市商场有一家“幸福”餐厅的凉拌鸡丝面更好吃。
休息日下午六点,李雅站在齐家街公交站等蔡晓妮。
昨天被邀请看演出时,李雅是震惊的,比起作坊里的其他人,她与蔡晓妮说的话是多一点,但决称不上亲近,更达不到私下往来的程度。可要问她为什么没有拒绝,大概是蔡晓妮询问时的小心翼翼和胆怯吧,而且她听说票是于叔给的。
芜市商场距离齐家街要一个小时的车程,中间还要在名叫菜地街的一站倒一趟公交。
蔡晓妮到的同时公交车也来了,四十分钟之后到达菜地街,到达换乘车站需要步行五分钟。
李雅看着手机导航,蔡晓妮与她并肩走着,路过一条小巷口的时候听见一个男人的喊声,“滚!”两人本能地停下脚步斜着身子抻着脖子往巷口里望了一眼,一个女人正拉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说些什么,声音不大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李雅以为是夫妻吵架,正准备走,蔡晓妮惊慌的看着她,告诉她好像是陈姨。
陈姨是在作坊工作的陈梅,今年52岁,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不与任何人交谈。
李雅仔细一看,还真是陈梅,穿着一身花连衣裙,平日见她时都是素色短袖运动裤,亏得蔡晓妮认得出来。
认出是陈梅,李雅仍旧以为是夫妻吵架,拉着蔡晓妮说快点走,她怕陈梅看见她俩反而尴尬。步子刚迈开,“啪”清脆响亮的一声打碎小巷的寂静,传进她俩的耳朵里。
陈梅被男人扇倒在地,一只手杵地一只手仍死死拽着男人的小臂不放。男人六十上下,地中海啤酒肚,一副老相但身材高大,瘦小的陈梅好似他身上一件甩不掉的挂饰。他怒视陈梅,另一只胳膊高高举起松弛的皮肤摇摇晃晃仿佛一面提前庆祝胜利的旗子。
“你报警。”
李雅在男人打到陈梅身上之前冲进小巷,高喊警察来了。
两个人同时看向李雅,陈梅红肿着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也青一阵紫一阵。
男人感到陈梅手下力气松懈,甩开手就要跑。
陈梅意识到并没有警察,立刻起身扑过去拽住男人的胳膊,说他不能走,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手上,像在拽一根救命稻草。
男人看李雅在这里,没再动手,叹口气不耐烦地说:“你松开你松开,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
陈梅点点头,手上却不肯松开半分力。
男人看看李雅给陈梅使了一个眼色。
陈梅咧着嘴笑笑,“李雅,让你看笑话了,我没事了,你走吧。”
李雅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后赶过来的蔡晓妮也一脸懵的站在她身边。
就在两个人正要丢下李雅走的时候警察来了。
两人看到警察拔腿就要跑,无奈陈梅跑的时候也不肯松开手,两人推推搡搡一个也没走了。
小巷里虽无旁人,临街楼里的居民却都趴在自家窗户上看热闹,少不了拿出手机录像的。
李雅跟在民警后面拉长手腕处的衣袖挡在脸庞,低着头,仿佛做错事情的是她。
公安局。
经过民警仔细的盘问,陈梅和那个男人并不是夫妻,男人是嫖客。事前付了一部分钱,事后的想要抵赖不给,两人因此产生口角。
念在陈梅是初犯而且有苦衷,缴了罚款就可以离开。
陈梅没有钱,一分钱也没有,如果不是急需钱的话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陈梅想要打电话给丈夫,可他早就和别的女人过上日子了,怎么会管。想要打电话给儿子,可就是他急着用钱,她才会出此下策,再没有其他人了,“警察,要不让我蹲监狱吧。那里说不能热闹些,也不用再辛苦做一个好人。”她声音凄凉。
最后,陈梅接受了李雅和蔡晓妮替她交的罚金,但是拒绝了她俩送她回去的好意。
“放心,我还要还你俩钱呢。”
李雅从她红肿的脸上看到了倔强,和她不顾一切拽住那个男人胳膊的时候一样的倔强。
离开公安局,神情恍惚地走出好一段距离,李雅和蔡晓妮才想起来原本出门是看演出的。一看手机八点四十六,坐车过去还能看半场,可突然遇见这种事,两个人谁也没提继续看演出的事,哪有那个心思,于是各回各家。
来这里将近一年,李雅从未这么晚回过家,小区里的路灯像分散的萤火,星星点点,周围寂静无声,她慢慢地走着,盛夏的熏风拂过她的发丝,皮肤好像也拂过她的心,心渐渐变得熨帖,偶尔抬起头看到一颗星星孤独的挂在头顶上,想到其他的星光已经被城市的灯火所吞噬,它还那样闪亮,发着自己的光,李雅是羡慕的。
“才回来呀。”
李雅下了一跳,借着昏暗的灯光望过去是孙淑琴。
她脱口而出,“孙姨,出去呀。”
“这么晚了不出去。”孙淑琴双臂前后摆动,“晚饭吃多了出来逛逛消化消化。”
“那您溜达吧,我先走了。”
李雅走向没几步远的单元门,开门时忍不住侧头瞥一眼,孙淑琴站在原地,黑暗中像根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