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晓妮在台上演唱的时候,“风花”的朋友也在台下看演出,她是另一个乐队的经纪人,当晚演出结束后就借“风花”的微博寻找蔡晓妮。
‘昨晚的那位幸运儿请后台私信我们。’
蔡晓妮在第二天一早睁开眼迷迷糊糊刷微博时才看到,以为是关于“中奖”的还有什么事,立刻私信。上午收到回复问她是否对当乐队主唱有兴趣,还给她发过来乐队的音乐,说是手下乐队的主唱退队,最近一直在找合适的人,听她唱歌觉得合适。
中午午休,于仁心情格外的好,一方面是昨晚玩的开心,一方面就在刚刚他又得到一个机会,被蔡晓妮叫出去之前他脑袋里一直在盘算要如何利用这次机会,这次一定要万无一失。
蔡晓妮不仅叫了他还叫了李雅,三个人站在作坊门口,这时一辆摩托车驶过,李雅顺手拽于仁小臂一把,“小心。”他随着往里站了站,车撞不到,他心里有准头只是看着危险,不过,他心里高兴,看样子这回事情一定顺利。
蔡晓妮告诉她俩,如果有兴趣对方让她明天去“面试”。她在犹豫要不要去。
“去呗。”于仁真搞不懂人类为什么总是瞻前顾后,做都不做就想许多,“也不一定合适。”李雅问蔡晓妮是怎么想的。
蔡晓妮其实什么也没想就是害怕,具体害怕什么也不知道。
“那就和你父母商量商量。”于仁把皮球踢出去。来人间一个李雅还没解决,没时间管别人的事。
说到父母,蔡晓妮的脑袋快要低进怀里,原来流落出的紧张和压抑着的兴奋全都转为沉默。
李雅拍拍她的肩安抚道:“晓妮,你想去的话我陪你。”
蔡晓妮抬起头看李雅半天,点点头。
音乐曾是她唯一的朋友,唯一温柔安慰着她的朋友。如果她真的可以唱歌,也许有一天她也能有幸成为某个人的朋友,而且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感觉真的很好。
于仁咧嘴一笑,“我也去。”那颗虎牙还在。
星期六下午刚好活不多,三个人到张海那里请假自然顺利。
乐队排练的地方在芜市西郊一间废弃的门市。
经纪人见到他们三个以为是表兄妹,介绍完乐队成员后就匆匆离开,说是很忙。
排练室里有乐器的位置,有乐手的位置,唯独没有“客人”的位置。
乐队成员一水的二十出头年轻男女,酷拽的同时不失礼貌,除了鼓手,其他人把剩下的三个凳子贡献出来在门口给于仁和李雅分别安排个座位,余下一个凳子上摆满每个人贡献出的零食,一提开封的矿泉水放在凳腿边。如果头顶再支起大伞,完全就是摆摊的,就是货不多,周围也没个人影。一眼望去是破败的平房,倒在路口的生活垃圾发出新鲜的腐败味道,苍蝇在上面爬行飞舞,以此证明这里还有人生活。
身后的卷帘门里不间断的传出鼓声、贝斯、吉他,蔡晓妮的声音好像也变成一种乐器,与它们融合,流畅又动听。
李雅想起蔡晓妮站在舞台上的样子,闪闪发光,现在应该也一样吧。人活在热爱里在哪儿都耀眼。而她身上唯一耀眼的就是额头渗出的汗珠,一颗一颗终于成股流下。
李雅从放在腿上的帆布包里掏出纸巾,看一眼于仁,他干爽的像在沙漠里,也不喝水。
她抽出一张独自擦汗,举目望去没有一处阴凉。
炎热使她频频喝自带的白开水,又频频擦汗。
零食和矿泉水被抛弃在热浪里。
正享受阳光的于仁突然站起来也不说干什么,李雅眯着眼看他渐行渐远,汗水流进眼睛,擦干再睁开时他已不见,身边的圆凳上空荡荡,一切犹如幻境。
太阳的热仿佛让时间膨胀,李雅觉得过去好久好久才看到于仁从消失的方向走回来,手里握着一把彩虹伞,在她面前停下,按下伞柄的按钮“嘭”一声伞被撑开,太阳也随之被弹走。她的头顶出现一片阴凉。
她像一只小蚂蚁躲在沙洲一朵七彩的小花下面,仰头看着种花的人,“哪来的伞?”
这四周没看到商店也想象不出有谁还会在这里开商店,要不然身后也不会变成乐队排练室。
“自己拿着。”于仁推手。
李雅紧忙接过来,脸比刚才还红。
于仁坐回凳子。
“从这进去。”他指着回来时出现的路口,“左拐到头再左拐到头再右拐大概再走二十米有家商店。”他修长的手指也跟着七拐八拐,好像在李雅脑袋里打结。
“这伞还挺新的。”
她想象着穿越迷宫才到达的商店应该是落满灰尘的。
于仁瞥一眼李雅,大夏天穿着黑色长衣长裤就露一张脸,好像黑色塑料袋裹根白萝卜上面粘粒小芝麻,李雅鼻尖左侧有一颗小米粒大小的痣。“新伞能不新吗,包装我也才扔。”穿的不太正常,脑子倒是还算灵光。
李雅不再说话。
她看着脚下,影子在伞投下的阴凉里隐去行迹,移开视线看向于仁的脚下又抬头看他的脸,一脸享受、愉悦,一会儿伸手屈指去抓太阳,一会儿又双手卷成望远镜看太阳,看得出是无聊。
他的手指在空中晃动,李雅问:“你手上的是纹身?”她早注意到。
冷不防被她一问,“嗯嗯是。”于仁眼神躲闪,这是第二次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搞的心虚,连为什么都不知道。
“纹的什么?”
指腹的蛛网是他作为网神的印记,无论□□怎么变换都无法抹去。
“就就纹着玩的。”他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指腹。
“很多人纹吗?”
“不知道。”
“我之前见过一模一样的。”
于仁看向她,而她一直在看他,此刻也没躲闪,脸上一片阴影,看起来仿佛脸色不好。
“哦~在哪里?”他的眼睛也没有躲闪。
本来只要她肯相信他的存在那么也就没必要隐藏身份。
卷帘门后的音乐停下来。世界恢复本来的样子。李雅移开视线。
“我乱说的,第一次见。”
彩虹伞投下的影子像她的影子一样蜷在脚下。
第二天晚上七点十五分,李雅一个人走进芜市商场。
为了庆祝蔡晓妮加入乐队,于仁要请吃饭,晚上七点半“幸福里”。因为上次看演出的愉快经历和陪蔡晓妮时他买的彩虹伞,李雅才欣然答应一起吃饭。
李雅刚到餐厅门口,站在那里的男服务员立刻热情上前,他身材高大强壮,声音洪亮,“你好,几位?”
李雅告诉他预定过位置叫于仁。
服务员领着李雅先到前台确认桌号又继续走。
餐厅是“口”型,中间是透明玻璃厨房。
用餐的人没有几个,商场里也不存在视野好坏的问题,李雅不知道于仁为什么要提前预定。
走过两个拐角的就餐区相对安静隐秘一点,可他们三个人又不是情侣。
“到了,这桌儿。”服务员侧身伸手示意。
李雅前方视野终于变得开阔,面前的人自然也不会看错,是作坊的王姨王红,背对着她的怎么看都像张总张海。两个人的左手此刻分别跨过半张桌子正握在一起。
王红没想到跨越半个芜市会遇到认识的人,手一时忘记分开。
张海见刚刚还有说有笑的王红脸色不好看,顺着回头,脸色也立刻变得不太好看。
张海的妻子跟着他来过作坊。至于王红,李雅记得去年冬天有一个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来找过她,大吵大嚷,酒气熏天,最后还是张总解的围。
服务员直觉这三个人之间有点儿什么,因为正在工作还是硬着头皮问什么时候点菜。
李雅告诉他还有人一会儿点菜,他才走。
服务员走了,李雅不得不独自面对王红和张海。两个人的手已经分开回到各自的桌边。
王红首先开口“来吃饭呀。”挤出一抹笑。她的笑脸是李雅在作坊里见到最多的,往日的比现在要生动,要明媚。
“嗯。”李雅拉开椅子坐下。位置在他俩的邻桌。与张海并排,对着王红。“来吃饭。”
此后是长久的沉默。只有服务员上菜时,张海会说一句谢谢。
李雅低头看手机,手指划来划去,实则一直在看屏保。
七点二十五分。
李雅在想要不要告诉蔡晓妮他们这边的情况,告诉之后他们可以不来,那自己呢怎么撤退。现在哪怕是去个卫生间都像是心里有鬼。要不然她认为张海和王红早走了。
眼见着七点四十还没看到蔡晓妮和于仁的身影。
她发信息给蔡晓妮问她排练结没结束,是否在往这边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也仿佛沉浸在尴尬中似的始终保持安静。
给蔡晓妮打电话无人接听。李雅开始忘记眼前的窘境,担心于仁和蔡晓妮迟迟不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打算联系于仁试试,发现没有联系方式,只好硬着头皮,“张总。”
张海本就吃的着慌,冷不防被叫到差点噎住,咳嗽两声看向李雅。
“您有于仁的联系方式吗?他约我和蔡晓妮吃饭。这都过了好久,他俩还没来,蔡晓妮也联系不上。”
张海放下手里的筷子,“有。”拿起手边的手机找到于仁的联系方式告诉李雅。
是陌生号,拨过去无人接听。
张海夹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原来你也是和同事出来吃饭呀。”嚼的津津有味。
李雅嗯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十几秒后反应过来又补一句,“也是和同事出来吃饭。”
她忍不住又拨一通电话给于仁。
与他们隔着三个餐桌的位置,于仁正坐在那里,样子是初来人间时的样子,手机号也是新换的。
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一直亮起,一串数字在屏幕里无声挣扎。
他品着鸡丝面,一切如他所料。连续两次来这家店吃饭必定是安全区,位置大概率也会选择同一个,人类惯有的熟悉感和安全感。
这鸡丝面贵是贵点儿,但真好吃。于仁吃完后擦擦嘴,哼着小曲跑去抓娃娃。
李雅等到八点半,张海和王红早就走了。
她实在不好意思。看着菜单随便点一碗面。上来一看是鸡丝面,她想起蔡晓妮说于仁告诉过她这家鸡丝面好吃。
李雅吃一口,鸡丝有淡淡的腥味儿,骗子都是骗子。
李雅下公交,刚走进小区蔡晓妮打来电话说不知道为什么刚收到她的微信和电话。
李雅并没有生气,回说她没事就行。
蔡晓妮反问:“姐,于叔晚上五点发消息告诉我他有事,改天再一起吃饭,他说告诉你了,你没收到吗?”
蔡小妮为了证明所言不虚,特意将聊天截图发给李雅。
李雅没看,比起于仁他信蔡晓妮。
“他和我说了,你一说我才想起来。”
蔡晓妮也没多想,她现在有重要的事告诉李雅。
她打算辞去作坊的工作,专心乐队的事情,有闲暇时间打算用自己这两年打工的积蓄学学音乐相关的专业知识。
李雅听了为她高兴之余不免有些落寞。
结束和蔡晓妮的通话。
李雅站在原地想给李如山打电话,盯着手机看许久,最终还是没打。
走到单元门附近,又看见孙淑琴在那里徘徊。
这次没等孙淑琴看到她,先开口说:“孙姨,又睡不着觉啊。”也不等她回答。径自走向单元门,拉开门就进去头也不回。
雨棚下的灯骤亮,孙淑琴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