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事降临之前，没有人会把“不幸”当做是一种补偿的开始。

—题记

外面电闪雷鸣刮大风，大雨正在给人间发出预告。

李雅走到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

“师傅，去西郊经开大街666号。”

车子重新启动，司机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一句，“经开大街有666号吗。”随即用导航搜索一下，对着后视镜说：“姑娘，你地址是不是错了，经开大街没有666号，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好像连一百多号都没有，那条街没有那么长。”司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师傅，肚子鼓大腿粗，发福加上多年开出租的缘故。

李雅才想起来在高德地图输入地址之后没有按搜索。页面还在，搜索确实没有。

司机没听到回答，又透过后视镜问：“姑娘，还去吗？”

李雅决定出门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理清所有的事。

“师傅，您就往经开大街开吧。”即使地址不对，可芜市上百条街道偏偏写经开大街李雅相信一定是有原因的。

司机师傅按她说的继续往经开大街方向走，但免不了在后视镜里仔细打量她一番。

看她手里紧握一把彩虹伞，眉头紧锁望着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说点什么没找到合适的开场白。

车子开出不到一公里，大雨袭来，车窗立刻变成瀑布，街景变的模糊世界只剩下大雨拍打玻璃的哗啦声，雨刷器有节律的左右摇摆，李雅感觉自己正坐在一条船上，劈开浪花摇摇晃晃地航行在无边的海上，目的地也不知道在哪里。

开到经开大街的时候大雨终于在人间闹够，等到李雅下车的时候只剩下小雨，平静地下着。

她撑开伞站在经开大街66号门前望着远处没有尽头的荒野，即使双脚坚实地踩在地上仍旧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已经掉头的司机师傅摇下车窗探出头回看李雅，“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需不需要帮忙？”他本不想多管闲事，终究绕不过良心。

李雅转过身看向司机，“没事，师傅，您走吧。”

司机师傅肩膀以上都卡在窗外，阴雨天气光线暗淡他脸上的雀斑十分明显，小雨淋着他稀疏的头发。

司机半天没动，这郊区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一个小姑娘怎么看都危险。

李雅为了让他安心冲他笑笑，“真没事，师傅，你放心。”她又从兜里掏出手机晃晃，“我来这里找人，告诉家里人了。”

司机师傅见她现在笑意盈盈的好像没事，上车时还没有下雨却带着伞应该是从家里来的，可走这么远的路她除了一把伞连个包都没拿~

“那你注意安全。”

司机盯着倒车镜里李雅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荒野齐腰高的荒草里。

李雅撑着彩虹伞在荒野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越走越迷茫越走草越高，雨倒是渐渐停了，太阳在流动撕扯的云层后面探出头来。

李雅终于走不动停下来，前面仍是无尽的荒野，要不是从脚后跟延伸出去的那条小道她甚至会以为自己不曾移动过半步。

云越走越快越扯越薄，最后，太阳终于独占天空，明晃毒辣仿佛要把大雨留在人间的痕迹尽快消除一样。李雅感觉到来自腰部以下和四周的潮湿热气。

荒野与天链接的地方出现一道彩虹，李雅望着它又看看头顶的彩虹伞，同样虚幻。

雷雨结束，于仁伸展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的身体，看一眼窗外已是艳阳高照。第一阶段的计划总算完成，他深感离回神界的日子不远，从此再也不用体验刚才的痛苦。

打开别墅的大门，别墅随之在荒野上显现，走出门的那一刻于仁看到站在正前方的李雅。她正抬着头看伞，不过很快就发现了于仁。

看到她面无表情呆站着，于仁想她一定是吓傻了，心里不免得意，人见到神就该是这个样子，而不是试探和怀疑。

“亏你能找到这儿来。”他走近李雅，停在伞跟前，“终于相信肯我的存在。”

李雅看到于仁和一栋别墅出现在眼前，心里只蹦出一个成语‘神出鬼没’，曾经她宁愿相信世间有魔鬼也不愿相信世间有神明，看到于仁她在想神与鬼又有什么区别。他金灿灿的头发像太阳的光芒更像能伤人的电火花。

“你说你是网神。”李雅倾斜伞柄，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于仁不喜欢她毫不畏惧的眼神，“对。”褐色的瞳仁发出凶巴巴的光。

李雅看不到一般，继续追问，“你真叫于乐。”

他进作坊的时候用的是假名，“我叫于仁。”

“作坊的于叔是你。”

“对。”

“现在的样子才是本来的你。”

“对。”

“遇见张总和王姨的事情是你计划的。”

“对。”

“这就是你说的补偿。”

对又不对，于仁想我堂堂神明为什么要接受人类质问。更何况要不是她一开始不肯相信，他又何必在人间吃苦头，现在又想听他解释没门。

于仁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的神情。

李雅空笑一声，松开手中的伞，伞乘着微风缓缓飘落在一旁，伞柄立在空中好像在等一只手将它拉起。

阳光直接照在李雅身上，一身黑衣让她感觉被人架在火上烤。

“所以。”李雅向前一步逼近于仁，“补偿不过是个幌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神明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于仁看到她眼里爬满红血丝，牙齿紧紧咬在一起仿佛要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切成两段一样。

于仁好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向后踉跄两步站住。“总之你要相信，一切都是为你好。”身为神明的他也不喜欢这句话也不确定这句话说的对不对，但是此刻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话。

李雅无奈一笑，有什么东西在身后拽着她一样一退再退，面前的影子终于有了人的样子却是在跟着她的身体一退再退，头影停在于仁脚下，那天也是这样，而他无论脆弱或者是荒唐永远灿烂，甚至连影子这小小的暗面都没有。

如果这世间一直存在神明，那么，“一年前的事也是为我好？”他们应该和人一样自以为是。

“一年前的事与我无关。”

“那么与谁有关？”

于仁被她逼问的心烦意乱。“具体我也不知道，神界已经计划好补偿，你不用问那么多。”

作坊待得好好的，现在待不下去，还说为她好。李雅的嘴角好像是被两根线提上去似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是是是，神明自有安排，不需要和我这个凡人解释，但这个补偿我不要总可以吧。”

“李雅，权利一直在你手里，题是我出的，可答案是你自己选的。”于仁恢复平静一步一步走向李雅，“张海并没有开除你，你完全可以继续在那里工作，哪怕他要开除你，你也完全可以借此事反击。而你在两者之外选择了主动离开。”

目光即将对上的那一刻，李雅躲开了，她知道一定有哪里不对可就是没办法反驳，只觉得嘴角咸咸的，好像掉进海里面，海水正一股一股的流进来。

“早点回家吧。”

于仁扔下这句话后消失不见，别墅也随着一同消失。

茫茫荒野变的模糊清楚又模糊，天边的彩虹消失，彩虹伞仍旧在等待一只手将它拉起，李雅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握住伞柄，太阳被遮住，身体慢慢降温，视野逐渐清晰。

李雅想：他说的没错，可是人生的难就难在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还有选择，还可以选择。而神明却连这点都不知道。

日落时分，于仁坐在李雅家对面的高楼顶上，仙茅坐在他身边抽着烟看着公交站的方向，几个工人正在更换广告灯箱，印有米格的海报丢在车斗里。

“你就没有别的工作吗？”

“今天的工作不顺利？”

“顺利，怎么不顺利，简直不要太顺利。”

“看来是不顺利。”

新换的广告是一位男明星。

“这是男朋友把女朋友换下去了。”

昨天的热搜第一位是关于米格和这位男明星的绯闻，所以于仁认得。

仙茅摁灭只抽了一半的烟，“她们不是那种关系。”

“你怎么知道，你追星？”

“嗯。”仙茅重新点燃一颗烟，刚才那颗烟不对口，“你呢，今天怎么这个样子。”

于仁第一次在晴天里使用真身。

人心情不好会懒得打扮，更何况神，“高兴，李雅终于要离开作坊了。”

一辆出租车驶进齐家家园停在4栋1单元门口，李雅从车上下来，想起师傅的关心，靠近前排打开的车窗弯腰点头，“谢谢师傅，再见。”

司机师傅受宠若惊一般赶紧点点头，“再见再见。”

出租车驶出小区，路过刚刚换好灯箱的公交站，测试的灯光照亮司机的侧脸一晃而过，他的雀斑也短暂消失，稀疏的头发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于仁看向仙茅，“有件事需要你处理一下。”

仙茅是神界唯一可以消除人类记忆的神明。

仙茅并不看他也不再看向广告灯箱而是盯着工人即将启动的破旧皮卡，眼睛跟着车子移动直到车子消失在路口的拐弯处。“司机早处理过了。”

与神无关的人最好不要知道神的存在。

仙茅单手支地起身。

“你要走？”

仙茅并不回答。

“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仙茅站着不动。

“她真的需要神界的补偿吗？”

李雅泪流满面的样子好像印章一样戳在他的脑袋里。

他讨厌一切液体的东西其实是害怕一切液体的东西，他忘记还有人的眼泪。

“你还在抓娃娃吗？”

于仁抬头看仙茅，这有关系吗？

“抓不到就不要去抓了，不然就不是你抓娃娃，而是娃娃抓住了你。”

仙茅消失的瞬间又留下一句话，“多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她似乎对你产生了敌意。”

夜色降临。

于仁还坐在楼顶上，望着李雅家的窗户，始终没有亮灯。

他想起曾在这扇窗里看到的影子，现在想想竟是那样瘦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