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又到了周一。
阮青平刚走进教室,就发现班上氛围与往日不大一样。
若是放在以往,刚收假回来的早自习班上必定是瘫倒一大片的,今天却各个都正襟危坐在位上,神色看起来像是等待受刑的犯人。
只是很快他便弄清了原因。
高二年级组突击组织了场开学考,就在今天。
据说是因为高三的学长学姐们的开学考考砸了,教务处便想了这么一出,看看高二的同学们放假回去是不是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直到班上同学把课桌椅全都拉开,阮青平还没缓过神来。
一旁姗姗来迟的夏湫顺口解释了一嘴,“斌哥放假前最后一节课说的,你请假了。”
靠。
见身边的人一副见鬼的表情,夏湫迟疑地问他:“你不知道?”
阮青平绝望地摇了摇头。
“班群里面也发了一遍,我还以为你看见了呢。”
昨天宅在徐明办公室玩了一天电脑的阮青平彻底麻木了。
其他人临时抱佛脚好歹也看了一天的书,而他,是实打实到现在还没翻开过书。
一中又是市里的重点高中,为了保持升学率,大大小小的考试不少,难度更是不小。
而阮青平自从发誓要过普通高中生生活之后,对成绩便没再上心过。
但这不代表某些送分题他敢丢分。
特别是语文试卷上的送分题,他可是亲眼见过高一时有些默写得零蛋的,被罚抄了十遍语文书上的所有古诗词和文言文。
而上午第一场正是语文。
阮青平视死如归地翻开了刚刚传到自己面前的语文试卷。
直奔那六分的古诗词默写。
很好,他一个都没见过。
下面的文言文赏析更是看得人两眼发黑。
基本上都是他们还没正式学过,但是老师们认为他们应该预习过的东西。
这属于是老师们的通病了——预习了就等于记住了。
他的过目不忘只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比如那些数学公式,再比如那些代码,而语文书里那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显然不在这一范畴里面。
就算是他,也得在考前把书翻开看个一两眼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眼下这种完全没有印象的,恐怕只能自求多福了。
整场考试下来,阮青平觉得自己写得最顺畅的部分可能就是最后面的大作文了。
尽管作文题目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好歹他可以胡编乱造个八百字上去。
有没有跑题另说,写满是必须的。
至于前面连蒙带猜的古诗词默写和文言文翻译,他自己看了都想笑。
停笔时才发现还有二十分钟才收卷,阮青平余光往身边那人扫了一眼。
卷子自然是看不见的,不过从动作上看,夏湫似乎非常游刃有余。
直到收卷,夏湫脸上的神情都是淡淡的,这一般是学霸独有的表现。
如果不是阮青平瞥见那答题卡背面诗词填空那一块是白花花一片空白的话,他真的差点就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居然有人交白卷还这么淡定。
中场休息十五分钟时,不少人围着堆在激烈地讨论刚刚选择题的答案,翻书看自己的古诗词记没记对。
还有一部分人在未雨绸缪,担心下一场的数学。
但是数学这东西,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刚刚才交了白卷的人此刻正坐在位置上深呼吸,动静还不小。
这人反射弧这么长?白卷都交上去了才开始慌的吗?
阮青平正疑惑,脑海里却突然想起来了发给周嘉予的那份病历。
挣扎了片刻后,还是假装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怎么,有点紧张?”
夏湫摇了摇头。
“没事儿,我数学也不好。”
人们总是习惯用自己同样糟糕的处境来安慰别人。
更何况是阮青平这种几乎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的人。
夏湫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直到第二场考试的铃声敲响,他才冲阮青平回了句:“嗯,尽力就行。”
等会,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安慰我呢?
阮青平蹙着眉,觉得夏湫这话说得不对劲。
离数学考试结束还有四十分钟,阮青平打着哈欠扫了一眼压轴题,然后把笔搁在了桌面上。
这题前几天他还在某本竞赛资料上看见过类似的,显然是出题组用来区分真正高分区的分水岭。
他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写了的题的分数算了个大概,基本已经达到了自己平时不上不下的水平。
倒是夏湫的答题卡上这次写得满满当当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最后一门的理综收卷,阮青平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向来讨厌排队的他,如今在人满为患的食堂里排着长队等饭时心情都是愉悦的。
如果前面没人插队的话。
本就是以龟速移动的浩荡长队突然停滞不前,排在队伍后面的人都开始探头往前面望。
争执的源头就在阮青平前面不远处,大概隔了五六个人的样子,除了他自己前面站了个男生之外其余全是女生。
打饭的窗口近在咫尺,排在最前面的男生穿着一中篮球队的号码服,体育生的身份昭然若揭。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一群穿着同样球衣的高个儿们,嘻嘻哈哈地便朝这边走了过来,先是同那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轻车熟路地往人身后一站,和堵门一样杵在那里不动了。
一眼便知道这是群惯犯。
排在这群人后面的又是个看起来就很腼腆的女孩子,红着脸站在那里,有几分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碰到这种事大概率只能自认倒霉。
毕竟没有人想去主动招惹校园里的这么群人物。
排在队伍后面的人明显开始躁动了。
阮青平隐约听见了站在前面的另外几个女生轻声埋怨的字眼。
“又是这群人,真就不要脸啊。”
“本来就考炸了还他妈碰上这倒霉事,烦死了。”
“唉,听说今晚有我最爱的糖醋排骨呢,这一下子插进来这么多人,肯定又排不到我了。”
其实声音不小,但耐不住某些人脸皮厚,总能装作听不见。
站在阮青平前面的男生却突然挪了脚,几步走到了那群人面前。
“眼瞎?看不见后面有人?”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静默了一片。
能正面刚上去说这话的都是狠人,偏偏这人长得非常符合阮青平对理科学霸的刻板印象。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用最人畜无害的脸放最狠的话。
站在最前面的体育生嘴边挂着吊儿郎当的笑,看清楚来人之后面上更是不屑,“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鼎鼎有名的大学霸吗?”
旁边有人搭腔道:“浩哥,你瞧瞧,可不能让我们年级第一饿昏了啊,都开始说胡话了。”
“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哄笑一片。
“浩哥,你怎么看?”
被唤作浩哥的人显然是这群人的主心骨。
站在一旁的同学也在小声的议论。
“我去,这位哥居然也在。”
“好家伙,学霸对上校霸,我押一票校霸赢!”
“反对,我觉得咱沈大学霸肯定是留有后手才站出来的。”
“你别说,我觉得沈知闲好man好帅啊……”
阮青平远远地看见那位校霸扫了一眼身边唯一身着校服的沈学霸,然后抬手去拍刚刚发问的小弟的后脑勺。
“看你个头啊,还站这儿当笑话?”
也没管身边人错愕的反应,径自转身走向了队尾。
演员都主动撤了,观众自然也散了场。
一场闹剧便这么结束了。
直到阮青平吃完饭回教学楼,一路上都能听见不少人在谈论刚刚食堂里的那场差点爆发的“世纪大战”。
这样的八卦总能给每个人或平淡或乏味或精彩的学生时代增添几分别样的色彩。
哪怕故事的主角或许压根不认识自己,却也能成为多年后回忆青春时的谈资。
仿佛有的人生来就是万众瞩目的,是受人追捧的。
可谁又说得清这种不平凡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耳机里播放的英文歌隔绝了外界大大小小的声音,他踩着地上的梧桐树叶,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平凡。
一中老师们的批卷速度也是飞快。
第一节晚自习刚下,就已经有不少同学蠢蠢欲动,频繁地往办公室跑,企图打听到些一手消息。
阮青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扒拉着新学期的语文教材。
古诗他好像一句也没写对。
这《过秦论》这么长,他看都还没看懂,难道非背不可吗?
正神游的思绪突然被一道洪亮的声音拽回了现实。
“夏湫,外面有人找!”
站在门口的陆萧冲最后一排喊道。
嚯。
又是哪个小女生来表白的戏码?
阮青平莫名来了兴致,抬起头盯着夏湫正往前走的背影。
可惜这次门口来找的人却不是女生。
那人他刚刚在食堂里见过,见义勇为的沈大学霸。
沈大学霸面上挂着笑,两人站在门口交谈甚欢,看起来很是熟络的样子。
?
夏湫和这人很熟吗?
班上有八卦之心的显然不止有阮青平一位。
“我靠,我眼花了么?门口那两位什么情况?”
“夏湫不是转校生吗,三班那位年级第一来找他干嘛。”
“不知道,不过夏湫和沈知闲站一块真养眼啊嘿嘿。”
“姐妹我懂你!帅哥果然还是得和帅哥配啊。”
“像沈知闲这样长得又帅成绩又好的小说男主设定可不常见哟~”
“可是我还是觉得沈知闲和付子浩好磕一点嘿嘿嘿…”
谈论的方向愈来愈诡异。
阮青平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班上这群女生独特的脑回路。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磕的?
他默默地戴上了刚拿到手的隔音耳塞,低头继续看书里那晦涩难懂的文言文。
一秒,两秒,三秒……
他诡异地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为什么还没打上课铃?
他有点郁闷,正准备看眼时间,上课铃便响了起来。
最后一排的空位终于等来了他的主人。
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阮青平?你书快掉地上了。”
夏湫见身边的人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好心提醒了一嘴。
结果得到了一个高冷的“哦”。
配上他此刻标准的面无表情的脸,仿佛刚刚那课间十分钟有人神不知鬼不觉抢了他钱一样,就差把老子心情不好写在脸上了。
嗯?我刚刚惹他了吗?
夏湫有点不明所以。
他还来不及多想,便被急匆匆从门口走上讲台的何斌吸引了注意力。
何斌把手上那一摞答题纸递给了讲台边的同学,示意他把卷子传给大家。
然后又沉着脸色走下了讲台,在班上溜达了一圈,吓得一个班的人都和小鸡仔一样缩在座位上,大气都不敢出。
重新回到讲台上,他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看来大家这一个暑假都玩得挺开心的嘛。”
班里的气氛顿时更沉重了。
只有翻答题纸的声音。
连从不在意成绩的阮青平都忘记了自己刚刚郁闷的原因。
众所周知,班主任的语气越平静,一会的暴风雨就越猛烈。
不能吧。
阮青平捻了捻手里的圆珠笔。
这次的数学试卷他依旧按照过去一年的惯例,前面的基础题做对一大半,后面的难题全部留白,估了个往日里中规中矩的分数。
可如果大家都没考好,那这分数可能就不是中规中矩的了。
何斌顿了足足一分钟,才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