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啊……”赵辞镜回头看向萧苟,眼神惊疑不定,“这就是你说的创业?”
创死所有业障,简称创业?
“□□事业也是一种创业嘛,”萧苟冷静面对前面虎视眈眈的众人,转头对赵辞镜露出八齿笑容,“而且我从来不抢普通人,我只抢这些抢别人钱的人的钱,我是□□的□□。”
“……?”什么绕口令?
“所以他们就记恨上我咯,但身手没我厉害,不敢单挑,只敢叫一堆人围殴我。”他摊了摊手。
赵辞镜:“……”
那你拉着我来干嘛?
“我一直都是单人作案,一时找不到人,正好在门口碰到你了,”萧苟冲他一笑,“你不介意吧?”
“我介意。”赵辞镜面无表情道。
他本来还打算回家做狗饭的!
“屁!”那大哥啐了一口,大骂,“你那叫抢吗?你那是偷!”
大哥他虽混迹鱼尾市违法犯罪无恶不作,但也算是个人物,敢作敢当,单纯被抢钱不会让他破防,只会觉得自己技不如人。
但被偷就不一样了,而且萧苟偷东西喜欢雁过拔毛啥都不剩,一点都不懂可持续发展,最喜欢干的就是在两伙人干架时渔翁得利,手段极为下作令人不齿——比如某次大哥带着人和另一伙人干了起来,被揍晕在巷子边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外衣外裤连着裤兜里的厚厚一沓钱全被萧苟扒了,里面就剩一条破破烂烂被撑得裂了丝的儿童秋裤,差点没让他在鱼尾市冬季的冷风里被冻死……
那次很多人都看见了大哥的喜羊羊秋裤,棉裤上几十只喜羊羊机灵而快乐地冲路人比剪刀手,而大哥却因此颜面尽失——在小混混之中,不穿秋裤不仅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更是纪律,大哥带头背叛了组织。
不过大哥倒没有因此丧失威望,反而更受敬重。
因为从这事之后,每次再有干架,对面都会因为想到对方老大粗犷皮裤下是喜羊羊秋裤而笑场,笑得花枝乱颤军心不齐战力和凝聚力无限下降,从而使大哥不战而屈人之兵。
牺牲大哥一人,提高全帮派胜率。
后来,帮派里出现了越来越多效法老大穿秋裤的,海绵宝宝开心超人唔西迪西百花齐放,帮派因此常常被人戏称为“秋裤帮”。
想到这一段,大哥就开始咬牙切齿,今天必须给这家伙点颜色看看。
士可杀,不可辱!
“我就说挨打的是我们吧……!”脆弱的寸头流下宽面条泪,沉冤得雪。
赵辞镜在众持械小混混的包围圈下不觉后退了一步:“你们打你们的……我先走?”
“斯夺普。”大哥还飙了句英文,“你们两个明明认识,为什么刚才不说?你刚刚是不是通风报信去了?”
“我没……”
大哥冲赵辞镜伸出手:“钱,还我。”
“……”赵辞镜一脸不情愿,慢吞吞地掏出五百还他,“收了就不准打我了。”
大哥一把夺过,数了数,放回自己裤兜,确认自己收好了。
“上!”他冷酷地发号施令。
“……”赵辞镜瞪着他,怎么说话不算话。
小混混们一拥而上,萧苟一边大喊“你们人多还拿武器不讲武德!”一边腿一扫放倒两个拿着钢棍冲上来的人,双手攀住第三个人的肩膝盖抵在他肚子上用力往上一顶,再一个过肩摔,这人飞了出去,又把正要冲上来的另一个人撞飞了。
萨摩耶挣脱项圈,混迹在人群边上,引颈长汪起到一个搅浑水的作用,在有人举着铁棍砸向赵辞镜时从侧边一扑,倒下翻滚几圈。
大狗体重不是盖的,砸得那人差点把中午吃的饭给吐出来。
“打完你得给我五百块酬金!”赵辞镜实在太心疼那吃进去又吐出来的五百了,毕竟他买完宠物用品后现在浑身上下一毛都没有,还想买狗饭呢。
此时一个人朝他冲过来,赵辞镜抓住他的右臂,转身向下一个跪摔,小混混立马痛呼起来,手臂脱臼了,手里用来打人的扫帚哐地掉在地上。
赵辞镜走过去,捡起扫帚掂了掂,它有点秃,打人伤害性不大,要是扇到脸侮辱性极强。
就是它了。
赵辞镜把一把扫帚挥得虎虎生风,萨摩耶混在人群中,鸡贼地暗搓搓把对手往他好打的方向赶。
看着赵辞镜,小混混都傻眼了:这人明明看着这么乖巧,打起架是真不含糊啊。
没多久,地上趴了一片。
“停了停了,”对面大哥支起身,摆了摆手,“你赢了,但下次麻烦给我留条裤子。”
“我下次再送你条美羊羊的秋裤,你那条喜羊羊的都穿烂了。”萧苟回道。
脱离战场,赵辞镜又恢复了那副乖巧的模样,蹲下身重新把项圈戴上萨摩耶的脑袋,又摸了摸它的头,画面看起来十分温馨。
然而众人一想到刚才这一人一犬的表现,都不敢造次。
半晌,萧苟忽然笑了声:“小镜好像现在打架比我都厉害了。”
“……是吗?”赵辞镜垂着眼,没有抬头看他,“我很久没打了。”
·
赵辞镜并不是小时候就会打架的,但他小时候时常被欺负。
隔三差五就有一群小混孩像今天这样围过来,堵着他在墙角边揍。
那时在南城,他和他爸妈住在一起,一家经营着一家小超市,日子不算特别富裕,但很温馨。
后来的某一天,街坊邻居开始传他爸是杀人犯——也未必是杀了,受害者死没死不知道,反正许多人都看见了这么一回事。
那天,有个腹部和背上全是血的少年从赵家当时开的小超市里逃了出来,没跑多远就倒在地上,流血,浑身抽搐。
两秒又跑出一个大哭着的小女孩,哭声尖叫声一条街都听得见。
随后这家超市的老板也跟着出来,手里拎着一把水果刀,刀上和身上也都是血。神情和动作看着不太正常,又哭又笑,一会儿又骂骂咧咧,很多人都看见了。
然后小女孩被妈妈带走,剩下两个人都被送去医院,后续如何也不得而知。
再后来,人们就开始传,那天小女孩差点被超市老板赵归、也就是赵辞镜的父亲侵犯,而当时在超市里买东西的一位少年见义勇为,保护了小女孩。
却没想到赵归恼羞成怒,又加上精神分裂发作,失手捅死了那名少年。
下手真狠呐……流了那么多血。
而赵辞镜作为当事人的儿子,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些,虽然也多不了多少。
那个年代小店里没有监控,发生了什么只有当时在场的三个人知道。
那个被害少年的腹部被水果刀捅穿了,流出的血把救护车上的担架浸透,甚至能看见他身体里蠕动痉挛的肠子。
他虽然最终没有死,而是被抢救了回来,但失血过多休克,伤得太重一直没醒,成了植物人。
嫌疑人赵归又始终神志不清,证词没有法律效应。
唯一能稍微相信的只有当时在场的小女孩。
但她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可能只有三四岁,一双大眼睛恐惧地睁着,连话都说不太清,来来回回只有一句,一个叔叔想脱她裤子,另一个叔叔救了她——她也分不清叔叔还是哥哥,比她高大的都是叔叔——其他细节一个都说不出。
小姑娘本来就受了刺激,被逼问太多更是语无伦次,问多了就大哭尖叫,谁也拿她没办法。
根据现场情况和小女孩的说法来看,大家都觉得大概率事情就是他们想的那样了。
一个浑身浴血的瘦弱少年,一个疯疯癫癫的青年男人,哪个是真正的凶手显而易见。
就连赵辞镜和周潇都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清醒状态下的赵归做不出这种事,但在病情急性发作期间,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一切都没有确切证据。总之最后都成了一笔糊涂账,赵家把这些年做生意的钱都给赔进去了,还欠了债,而赵归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如果不是赵归事发时处于精神分裂的发病期,大概率要坐牢甚至死刑。
为此很多人愤愤不平,觉得对被害的少年太不公平。
人们都说孩子力气小,柔软又脆弱,实则他们动起手来往往不分轻重,打起人来是真的疼。
没有人比赵辞镜更清楚这一点了。
那天之后,这起恶性事件在南城的大街小巷不胫而走,周潇带着小赵辞镜走在街上时,周围人对他们母子俩避如蛇蝎。
大人的恶意是避开和背后议论,孩子的恶意就直接多了。
“疯子的儿子”“他爸爸杀了人!”“你们一家怎么不去死”……他们受着大人的影响,打着正义的旗号,不敢去找周潇,而是将拳脚和撕咬施加在孤立无援的小赵辞镜身上。
在学校里情况稍微好一点,班主任严厉,同学们只是在背后窃窃私语,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而每次放学、甚至每次出门,他总会被堵到巷子里,小赵辞镜哭着,身上腿上全是伤,他无助地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却拦不住分毫,也不敢拦分毫。
我爸杀了人……我爸确实差点把那个哥哥弄死了。
那个哥哥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他的妈妈哭得真惨呐,我害怕听见她的哭声,害怕看见她的眼神。我和妈妈跪在她的面前,我害怕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她扑上来用力掐着我的脖子,说她儿子没有比我大几岁,为什么躺在床上的不是我,她说要我偿命。
她说他还只是个孩子。
她什么都没有做,儿子却躺在那里,浑身是伤。
就像我现在一样……可能这就是我作为爸爸的儿子,应该受的惩罚吧。
那一年赵辞镜九岁,那段记忆到现在已经模糊了,却又深深烙刻在他的灵魂里。
围殴赵辞镜似乎成了那段时间孩子们最热衷的游戏,家长们不管甚至乐见其成,周潇又因为债务忙得焦头烂额,一时对儿子的关注度不够,小赵辞镜回家也不会告诉妈妈发生了什么。
他以为其他孩子玩腻了就会停下,没想到一忍就是半年,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春去夏至,他开始感觉害怕了。
因为马上就是穿短袖的季节,伤口和淤青会露出来,妈妈会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