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凌尘反应过来,“我有点想你,就过来看看。”
赵辞镜笑了,很自然地伸手拉着他在床边坐下。
又看到桌上摊开的速写本,看了他一眼:“你刚刚偷看了?”
“……”凌尘尴尬地点了点头。
“没事,我又不怪你,”赵辞镜笑得有些狡黠,“我画得好看吧。”
“嗯,好看。”凌尘又点了点头。
赵辞镜起身把那本速写本拿过来,摊开放在腿上,翻到其中一页。
凌尘看了一眼,是那张球场的画。
赵辞镜:“我那几天一放学就往你们学校跑,那天看到你打篮球,真帅啊。”
“……”凌尘一面想着这人还真跟踪我,好像有点变态,一面被夸得有点高兴,忍不住摸了摸脸。
“但那个时候我们还没和好,我也不敢上去找你,只能回家给你画张画。”
“……”
赵辞镜又拿着本子翻了翻,翻到那张草坪上抱着萨摩耶的画。
他说:“虽然你好像还是不喜欢摇摇,但它真的很可爱……对了,摇摇呢?”他站起身,打开房门寻找,不见狗影。
“……我刚刚放它出去玩了,在楼下吧。”凌尘有点紧张地说。
虽然这样做很不负责任,但他也暂时找不到更完美的借口。
“好吧,”幸好赵辞镜没多说什么,“它应该一会儿就会自己回来。”
赵辞镜又翻了翻,正好翻到那张最让凌尘感到不适的画,自己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凌尘问:“……你为什么要画这张?”
一眼看过去怪瘆人的。
“你还问我?”赵辞镜气鼓鼓的,“你那天和我打的那个电话,差点没吓死我,我还以为你死了,想从天桥上跳下去,幸好摇摇拦住了我。”
“……”
如果说之前的还是猜想,这一句话基本可以确认猜想属实了。
凌尘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有些生涩:“……所以,和你打电话的一直是‘我’?”
“不然呢?”赵辞镜奇怪地看着他,“难不成我在和空气打电话?我们不是每天都在聊天吗?”
“……他让你从天桥上跳下去?”
赵辞镜:“不,我那时候以为你跳楼了,想下去陪你来着。”
系统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难怪它怎么也听不见和任务对象打电话的人是谁,敢情根本就不存在啊!
它还跟宿主像模像样地分析赵辞镜的新男友是凌尘的替身,凌尘还为此吃了一箩筐的醋,敢情醋的都是他自己……
另一边,凌尘沉默着。
“那不是我,”片刻,他开了口,“我没有给你打过电话,我被你拉黑了。我不会给你打电话,也不会给你发信息,联系你的人都不是我。”
“啊,我没有拉黑过你啊?”赵辞镜抬起头。
“你拉黑了,”凌尘说,“那个人不是我。”
“怎么会不是你呢?声音是你、说话语气是你、而且我们之间的事他都知道……”
“因为我不会让你去死,就算我真的死了也不会让你因为我去死,”凌尘的神色认真,“会说出这种话的都是坏人,以后不要再联系他。”
赵辞镜显然被这话砸懵了:“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你又不理我了?”
“又?而且我不是不理你,只是现在暂时没办法……”凌尘解释。
“不要……”赵辞镜忽然打断了他,表情变得慌乱而恐惧,“……你别不理我,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不要放弃我。”
感受到赵辞镜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凌尘再次沉默了。
说实话,他现在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但已经大概意识到,赵辞镜可能不是有意分手,否则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赵辞镜哭了,他低着头颓然坐在床边,也没有看凌尘,眼泪一颗一颗掉在速写本的纸张上。
过了两秒,凌尘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搂住赵辞镜的肩,将他抱在怀里:“别怕,我没有放弃你。”
此前的肢体接触都是以摇摇的形态,自分手以来,这还是凌尘第一次以人形拥抱他。
赵辞镜在凌尘的怀里不停地发抖,浑身发冷。
他的嘴唇发白,几乎是用的气音:“……没有放弃我?”
“没有放弃你。”
“不会离开我?”
“不会离开你。”
“……你不会嘴上这么说,一会就走了吧?”
“不会走,”凌尘说,“我会一直在这里。”
不断的几次确认后,赵辞镜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点,慢慢停止了流泪,手也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凌尘接着说:“但如果以后‘我’说出让你从楼上跳下去、或者其他会威胁到你生命的话,都不要相信。”
“……为什么?”
“我不会对你说这样的话,我只会希望你好好活着,”凌尘看着他,“你在电话里听见的其他话可能是我说的,但这些话一定是你的幻觉,你要是相信的话,我会很难过。”
这个程度赵辞镜还是能接受的,他立刻保证道:“我再也不会相信这种话了,我分得清你和幻听的。”
“……”你分得清就怪了,凌尘勉强点了点头,“那就好。”
赵辞镜显然还是不能脱离幻觉的影响,如果强制告诉他那些幻觉里的都不是凌尘,反而容易让他崩溃,起到反效果。
凌尘意识到这一点,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先暂时摘出一些危险的部分,把这些隐患解决,其余的从长计议。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凌尘有意识地安抚他,让他渐渐冷静下来。
赵辞镜眼睛还有点红,但情绪稳定了不少,还主动聊起今天的见闻:“我刚才回二院了,去那里开了点药。”
“医生怎么说?”凌尘问。
“他说我现在还行,”赵辞镜撇了撇嘴,“但还是加量了,加的利培酮。”
这个药很难吃,他都是捏着鼻子吞下去的,所以对此不太高兴。
“那要记得按时按量吃,别忘了。”凌尘说。
赵辞镜点了点头,又说:“其实我除了复诊,还去病区看了看。”
“?”凌尘不明所以,“你去那里看谁?看护士吗?”
还是那里有其他赵辞镜认识的人?
据凌尘所知,那段时间和赵辞镜玩得好的所有人都已经出院了,包括在那住了五年的李无垠,他出院后还和凌尘加了微信。
赵辞镜去那里还能看谁?
“我去看郁小岚啊。”赵辞镜说。
“……啊?”
郁岚?
是那个郁岚吗?
“你不是知道这事吗,我给你打电话说过,”赵辞镜奇怪地看着他,“你出院后没多久他就又进去了。”
“……郁岚?”
“对啊,”赵辞镜点了点头,“但他最近状况好像还是不太好,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好像都认不出我。”
“……”
想到出院前最后一次看见郁岚时,那张腼腆又带笑的脸,凌尘不知为何心里涌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郁岚在的话,江若即呢?”他问。
“……你是真的忘了啊。”赵辞镜的表情不知为何有点怪,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之前我们是怎么分手的了吗?”
凌尘:“……!!”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有点颤抖:“……怎么分的?”
不是因为赵辞镜出院后转郁,意识到之前自己对凌尘的感觉都是受到病情的影响,现在又不想谈了,干脆直接拉黑吗?
赵辞镜叹了口气:“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我确实想不起来,”凌尘的声音有点发抖,“要不你再和我讲讲。”
赵辞镜觉得凌尘今天真是奇怪极了,但也没放在心上,听话地细细讲了起来。
当时郁岚出院后是加了赵辞镜的,他俩经常聊天,互相聊天置顶,是能随便发并夕夕砍一刀而不怕打扰对方的关系,所以赵辞镜知道他和江若即一开始确实过得挺好。
除了分居在两个城市,很难在现实中见到一面,其他都没什么。
而且现代通讯技术发达,每天都可以打视频电话,日子似乎和还在医院里也没什么区别。
江若即是软件工程师,郁岚的工作则主要是教小孩子弹钢琴。
他俩在工作方面没什么共同话题,但郁岚有时会和江若即吐槽今天遇到特别逆天的小孩家长,江若即也偶尔会聊自己现在的上司有多离谱。
聊的话题都很零碎,两人的工作都挺忙,也没有太多时间打视频。
不过每次打视频的时候,江若即都是笑着的,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让人一看到就感觉开心和放松,郁岚也对此很放心。
所以,他并不知道江若即在那边遇到了点破事。
当初江若即患病回老家住院时,差点因此被公司开除。
公司觉得他的危险系数太高,而且还要请长假,不如干脆直接离职。
是他的老上司尽力帮着保下,给他留了继续回来工作的机会。
因为江若即的工作能力十分出色,名校毕业、能力强、人品也好,老上司很看好他,觉得他未来能有更高的成就。
可惜等江若即出院后,发现原本那位上司已经辞职了,原本的职位上来了一个新领导。
新领导是公司老板的外甥,知道他得过抑郁症后,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时不时就要挑刺。
……江若即其实知道他是想找理由把自己开除,因为害怕他再出事后承担责任。
或者觉得他会因此降低工作效率——虽然实际上江若即的工作表现并不差,即使他还在服用抗抑郁药。
公司以前出过这种事,员工患病情绪不稳定,被发现死在公司卫生间里。公司担心江若即步此后尘,但又不想支付经济补偿金,干脆等他主动离职。
江若即能理解,但他也觉得自己病已经好了,不会做出这种极端的事情,而且已经在这家公司干了很多年了,有不错的成绩,和其他同事相处得也好,不想轻易离职,因此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不过,虽然白天在公司过得糟心,晚上他还是会笑着和郁岚打视频通话,没怎么和他说过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
……反正,这些困难最终都会过去的。
他可以独自解决这些破事,然后继续攒钱,攒到足够多之后,离开这个城市,回到南方和郁岚开一家琴行。
曾经他的梦想是在这个城市留下打拼,现在他的梦想是攒钱回鱼尾。
等到那时他可以睡得很早、起得很晚,做一些轻松的兼职,再也不用为了通宵加班差点把自己加进医院。
空闲时可以找李无垠喝咖啡,然后每天听郁岚弹钢琴。他弹起来很好听。
但那位上司并不想给江若即任何留下的机会。
在反复的调岗、给江若即增加根本无法完成的工作量又以此为理由降薪后,见江若即还没有识相地离开,他又想出了新的主意。
江若即收到领导的通知,说因为这段时间给他安排太多工作,之后的几天可以给他假期,让他休息几天。
江若即还挺高兴的,因为可以多陪陪郁岚。
他甚至还买了回鱼尾市的机票,即使只能休息两三天,也想回去看看他。
郁岚在琴行看见江若即的时候高兴坏了,又担忧地问怎么突然回来,在得知只是假期后放下了心,和江若即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两天。
能早上一睁眼就看见爱人的感觉真好。江若即想。
但他没想到,两天后当他回到公司,却收到了以他缺勤、旷工三天为理由的合理辞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