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夜想的大差不差，江华确实是在和她的那些前辈们叙旧，不过氛围可能没她想的那般甜蜜。
这六十几人，都与江华有过交集。那时的徨安已然沦陷，留在此地的只有无法离开的江华，与经过种种硬核筛选，俗称大混战，后选择留下的他们。
他们互为引路人、互为支撑。那时候的江华什么都做不到，就像她无法离开徨安一样，无法留住注定要消散的生命。
孤独是潮水，而她正在慢性死亡。
但要等很久之后她才会发现，潮水之下，更深更深的海浪下，有着独一无二的珍宝。
还是群兔环卫的珍宝。
和之前江夜蹲的地方一模一样的江华小心触碰地里的种子，但又在碰到的前一刻收回来手。
“看来小夜她每次和我说来龙穴这找你们聊天都是真的了，你们真的能和她对话呢。”
江华扶额，“之前是鬼魂，现在是……半鬼，而且全都不知缘由。”
浇完花正在和木森玩“丢水壶”游戏的芳林扶了扶眼镜：“可能是‘穴’的原因，这里阿尔塔纳的浓度很高。”
不走心地在身上缠了一半绷带的芳林将裸露的双手放在阳光下，一点夜兔应有的不适也没有，“在小夜把我们搬到这里后，我们就能以灵魂的姿态出现在现世，但是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此了。”
“根据我的推测，我们是受到了阿尔塔纳的影响。江华，你是知道这股力量有多么神奇的，哪怕是正常的生物，在这里泡一个月，也会发生天大的变化。”
芳林敲击着手指，垂着眼对江华说问道，“更何况，你应该记得吧，我的身份。”
“怎么会忘呢？毕竟你当年可是跟踪了我整整十年呢。”江夜笑道，口中虽然说着“跟踪”这样一听就应该报警的词汇，但眼神却很怀念。
“芳林你呀，可是夜兔族少见的存在呢。”
芳林又推了推眼镜，这次多了几分不自在。当然，不是对“跟踪”这两个字，而是对“少见”这个词，起了反应。
因为这是夸赞。
“那不是跟踪，而是在贴身记录，而且我取得过你的同意。”接过木森叼（？）过来的空水壶的芳林闭眼瞄准天空的一个点，然后再次用力把水壶扔出去。见木森欢快地跑了出去，她继续若无其事地和江夜讨论。
“可惜的是我的项目还没有完成，我就因为去救木森那个混蛋挂了。”
芳林耸肩：“不然，也许我真的能找到救徨安的办法呢。”
他们的时间太过短暂，意外可从不挑时间来临，能葬在徨安，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避开朱翎摸头的江华不作声，在寿数方面，她无法说什么。
背后因为被江夜逃掉而疯狂找人摸头的朱翎撇嘴，说了句“不可爱”，又换了个目标袭击。
“芳林，这次小夜去地球带的伞，是你和木森的吧？”风吹起了江华额前的橘色发丝，也吹散了她的忧郁，“那时候你们也在地球吗？”
哦吼，送命题。芳林在心里叫糟。
见过江华就能明显看出来，她并不只是江夜口中单纯的“温柔、知性、漂亮……”等等一系列前面都要加上最最最的形容词的人。
在家人方面，她是比江夜想象中还要“不理智”的。
她很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个谎言一戳就破，江华只要去问江夜，江夜就能把在地球上走了多少步数都一点点地回忆给她。
但要是承认了，这不就代表她放任江夜离开徨安、离开“安全区”了吗？
江华知道她的身份，她不会连一艘飞船都不会操作，毕竟她从前就搓过不少。
所以正确答案应该是……
“我只能跟着伞，而且状态很不稳定，期间多次失去过意识。”
十足的真话，她确实只能寄宿在伞中，只能在伞附近活动，也确实中间失去意识过，但是在江夜误触屏幕启航的时候，她在场；江夜大杀四方的时候，她在场；江夜拐小孩的时候，她也在场。
她毫不心虚地和江华对视，这就是她和江夜的不同之处，成熟的成年人不会……
江华笑道：“芳林，你把‘跟踪’目标换成我妹妹了。”
气势高高的芳林一下变成了矮矮的芳林。
“你有和之前对我那样，取得她的同意吗？”
“当然有，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就问过她了！”
“你们第一次见面时，小夜多大了。”
“……”
沉默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在妹妹方面的问题，江华敏锐得可怕。
江华并没有因为对面是自己多年的好友而松口，更何况，她知道芳林的目的。
圣树的枝叶婆娑，森林里的风并不干燥，甚至闻起来都是一股清甜味，让人满是期待。
可是一时的繁茂遮掩不了整颗星球隐隐露出的死气。
“芳林，你之后要亲自和小夜说明这件事，我会看着你的。”
江华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再次和木森玩“丢水壶”游戏的芳林，等待她的回答。
芳林：“……知道了。”
她迟疑了一下，像是还有话要说。跟她相处了不止十年的江华挑眉，抢先一步说道：
“虽然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没有希望，但是之前的研究还是继续吧。”
“徨安特驻首席阿尔塔纳研究员——芳林。”
被喊道的芳林挺起胸脯，像是说过无数遍一样开口：“不要那样叫我，毕竟我还是徨安宇宙器械研究所、徨安地质顾问、徨安生物研究所副所长……”
说完一连串徨安打头的称谓，眼镜反射出如其他剧组反派一般白光的芳林扫了眼因为“摸头事件”即将再次发展大混战的同伴们，昂首。
她少见在，她是夜兔族的科研型人才，还是几近全能的科研型人才。
*
给所有有意向来梳毛的猫猫服务完的江夜后仰，靠在如堆叠在一起的蓝色糯米团子般的呆猫身上，无所事事。
【老大吃肉干喵。】
江夜：啊——（张嘴.jpg）
江夜嚼嚼嚼，肉干带着些许的土腥味，不知道混了什么料进去，但是吃起来很有嚼劲，咸香的味道残余在舌尖，让人忍不住再吃一块。
江夜：啊——（张嘴.jpg）
像是玩偶套的猫猫又给她掰了一块，精准投到她的嘴里。
江夜：嚼嚼嚼.jpg
“你去，你去问。”
“为什么是我啊，不是你说要过来的吗？！”
“我、我不敢，还是你们去吧……”
后侧方一直“你去你去”个不停，江夜疑惑地看过去，发现是三个前“商品”。
当然，她一个名字也没记住。啊，后面还跟着一个，那金绿色的发色还真是标志性啊。
见她看过来的三个“那个那个”僵住，像是被什么致命凶手盯上一般手脚发喊，本来互相推搡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那个听说凭借武力暴力夺船、拯救了他们这群奴隶的女人，那个将他们安顿在空荡荡的废城、可以指示其他智慧生物的女人，那个一脚踢倒百层楼高的怪物、让猫来教导他们的女人……
三个“那个那个”沉默，这不就是个生活在外星、地位貌似是女王的好人吗？
而且看表情压根不在意他们，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思想上虽然这样想，但叫嚣着危险的本能不是那么容易违抗的。
“喵呜？”
【你们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吗？】
那只最为怪异的猫来了，和其他的猫一样，明明发出的是猫的叫声，却自动在他们耳里转换成了他们熟悉的语言。
虽然怪里怪气的，但是它的话和滑稽的模样却让他们放松了下来。
三人在此恢复了“你去你去”的状态，不过这次是用眼神交流。
【喵喵喵？】
没得到回复的呆猫疑惑地叫了两声，摸摸尖耳朵，继续回去当自家老大的靠背了。
江夜早就没兴趣看他们演默剧转过头去了，因为少了猫垫子，所有直接靠在了石头上，就算呆猫回来也没动弹，只是把它抱在了怀里。
“你去你去”总算商量好了结果，三人中最瘦小的那个人一脸隐忍地站到了江夜面前。
另外两人：加油！没有人、不是、怪物……嘶，反正我们就不喜欢吃骨头渣子！
“骨感”小矮子：你们给我等着: )
被推出来的那人尴尬地笑了两下，哪怕知道江夜并没有在注视自己，还是忍不住搓了搓粗糙干裂的手指，低声问道：
“船、江夜大人，请问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帮忙的吗？”
江夜：？听错了吗？不确定，再听听。
没得到回答的小矮子也不气馁，继续说道：“您的……猫们，十分能干。就算是狩猎，我们连当诱饵都排不上号。”
“所以是不习惯和它们一起生活吗？”江夜歪头，状似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可以让他们回去，毕竟它们的聚落挺多的。”
突然意识到艾*猫们完美融入在她的“所有物”中的江夜沉思，她一开始好像只是想拜托他们安顿一下她的财产们，教教他们能去哪里找到食物而已，最后怎么变成了这样？
无意识揉捏手下肉团的江夜皱眉思索。
但这个样子落入其他人眼中，可能就没这么简单了。小矮子没想到自己只是来问个话，就会害得那些对他们颇为和善的猫们“流放”，他有些慌神，起手就是一个著名金发人士的手风琴摆手，甚至往前踏出了一步。
“不不不，猫们帮了我们很多！我们只是、只是想做点什么……”
“报答您。”
话音未落，那种恐怖的、从深处传来的的、陌生又熟悉的颤栗，对她再次进行了恐怖袭击。
好可怕、这是什么，他们在说什么话？他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明只是她的所有物，在这里说什么呢？！
几乎是在瞬间跳起来的江夜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还是暂时消不下去的那种。她掠过被她的动作吓到的“你去你去”们，一下把缀在他们后面的伊东鸭太郎给揪出来。
神色如常的伊东鸭太郎语气冷淡：“江夜大人，是这些人冒犯到您了吗？需要我去把他们处理掉吗？”
他对着脖子划拉了一下，怎么处理显而易见。
虽然同样是前奴隶的他说出这种话有些冷酷，更何况是他这个年纪，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
他们真的冒犯了江夜，而且江夜也真的厌弃他们。
但其实……江夜自己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没有看见死亡的意图。
不过伊东鸭太郎这个样子倒是让江夜冷静了下来。
“不用，是他们过来找我，说……希望能为我做点事。”
伊东鸭太郎眼神立马热络了起来，了然的目光扫过那边的三人，朝他们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虽然直接来找您冒失了点，但他们有这个心思可以稍稍弥补这点不足了。”伊东鸭太郎疯狂头脑风暴，“他们的底子还是差了些，可选择的工作确实不多，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
他坚定地抬起头，眸子闪亮亮的：“交给我吧，我会替您处理好的！”
江夜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那其他人也拜托你了。”
她低头看到了一团格外柔软的发旋，顿了一下，学着记忆里姐姐的语气喊道：“我可爱的弟子。”
语毕，低头与他额头相贴。
伊东鸭太郎：！
伊东鸭太郎：！！！
“是！！！！！”
背后燃起熊熊火焰的男孩发出“哈”的一声，在众目睽睽下……爆衣了。
连头发丝都竖起来的鸭太郎一把拽住那三个“你去你去”的衣领，留下一句“放心吧江夜大人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就一骑绝尘离去。
差点被尾气扑一脸的江夜扇扇风，反而是对这种正常人该惊讶的画面没什么反应，或者说，没那么大的反应。
眼前没了说奇怪的话做奇怪事的人，江夜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衣服下摆被扯动，江夜看过去，是呆猫在用两只圆手攥住了她的衣服，还仰起了它那张饼大的脸。
看起来更好捏了。
“怎么了？”
顺应自己内心捏上去的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