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昏暗的仓库内扬起一阵混合着铁砂的灰尘,魏长黎被重重地甩在地上,额角与水泥地面猛然接触,瞬间就磕出了血。
“我倒是小瞧你了,跑?还敢跑吗?”
文身男首领怒吼着,双腿叉开大马金刀地在魏长黎面前蹲下,用金属一般坚硬的大掌钳住他的下巴,并抡起手掌丝毫不留余力地往他的脸上甩了一巴掌,恶狠狠道:“操,老子早该想到的,你们魏家人一个个就没有老实的!”
魏长黎的头被扇到一边,视线一片血雾。
眼球充血,耳朵也在隆隆作响,他竭力屈起手指想抓住什么东西反抗,却只能徒劳地松开。
他不再白费逃跑的力气。
“有机会不跑……我他妈是傻子吗?”魏长黎偏头咳出一口血沫,以一种虚弱的气音回道。
可他偏偏一身拧骨头,目光亮得吓人,有种死到临头还敢开大嘲讽的大胆与倔强:“要怪……要怪就只能怪你手下的人不中用,什么猩猩瘦猴的……麻烦您老人家招个正常人类行吗?”
“你他妈!”
原本躲在一边的瘦狗,一听自己被迫改了物种,急于表现地瞪起眼,捂着自己脑门上摔出的大包愤怒地走到魏长黎面前,又被文身男冷冷地瞥了回去。
“别在这里给我偷奸耍滑,”文身男捏开魏长黎的嘴巴,用手指强迫地将他的舌头揪出来,跟玩玩具一样捏了捏,又猛然一拧,残忍地笑道,“再说一句不好听的我他妈把你舌头剁了。”
人舌上遍布的神经末梢与血管将剧烈的痛感传递给魏长黎的大脑,青年低吼一声,有一瞬间疼得几乎要昏过去,他用力闭着眼睛,整个人的脸白得不似活人,额角的血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他的眼睑下,像一滴干涸的泪。
但魏长黎是绝不会在这帮人面前哭出来的。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尽力忍受着躯体之下连脉搏一起一跳又一跳的痛苦,良久,竟绽开了一个笑容:
“那我说点好听的。”
青年的视线模糊地落在对方突出的文身上,动了动嘴唇:“您脖子上这个文身不错,谁的手笔这么牛?”
文身男看着他,也露出自己锋利阴森的牙齿,跟着笑了:“你小子又想耍什么花样?”
魏长黎吃力地放松自己的身体,轻轻地扒了扒他的手,示弱道:“您看我半只脚都踏进地府的人,能……能耍什么花样?”
文身男盯着他看了两秒,继续笑着:“挺有自知之明啊魏家小子,你既然都知道自己逃不脱鬼门关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
“我听说……听说古代就算死刑犯被枭首,狱卒也会让犯人吃口饱饭的,我……”
又一阵难以忍受的不适传来,魏长黎话才说一半又咳出一口血,整个衣襟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但他还是勉力支撑着,接上了自己的话:
“我想死得明白一点,这样……总可以吧?”
文身男眯了眯眼睛。
他身边一直不动如山喜怒不显的阿猩开口了:“大哥,这魏家小子鬼得很,在套话。”
“用你提醒?”
文身男冷笑一声,他今天对自己这员手下大将是极不满意的,听到他制止,反而激出男人的叛逆。
这个五大三粗浑身肌肉的男人忽然用大掌拍了拍魏长黎的脸,换了一种哄小孩吃糖的语气柔声说:“好啊,你想知道什么,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
魏长黎笑着盯着他看,直觉这个条件不太美丽。
“你把老子拉的*和撒的*都咽到肚子里面去,老子我就告诉你哈哈哈哈!”文身男大笑起来,捏着魏长黎的脸又甩了他一巴掌。
青年的眼瞳中有血色的红光闪过,但他却仍赔着笑。
魏长黎就跟那没心没肺怎么被折辱都照单全收的暗娼一样,脸上的表情嫣然得近乎妩媚——
他用一种柔和并深情的声音回答:“好啊。”
他果然是!
这一瞬间文身男旁边的“大功臣”眼镜男眼神兴奋地闪烁着,连身体都淫/邪地颤抖起来。
魏长黎接着开口,话锋急转,像一只即使穷途末路还敢亮出獠牙的凶兽:“我会非常认真、非常认真地,把你那玩意儿咬下来。”
“我*你妈!”文身男猛地跳起,一拳砸向魏长黎的腹部,这拳几乎用了他十成十的力道,而魏长黎当即呕出一大口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碾烂了。
他的身体再也没办法承受这么多极端的痛苦,意识抽离身体昏死过去,像一条开膛破肚的鱼在地面上扑腾两下,僵在那里不动了。
文身男拍拍手站起身,像踢尸体一样踹了踹他,随后对着手下吩咐道:“再检查一下其他的货,今晚就走水路运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
与此同时,宁城警司署。
警司署探长云揭身穿一套笔挺的制服,伸手推开大门。他从乱成一锅粥的工作大厅中快步走过,将嘈杂的脚步声、电话声以及键盘敲击声通通抛在身后,随后深吸一口气走进办公室,入目是一个长发垂腰的瘦削身影。
“颜序。”他们是老相识了,云揭开口叫了他一声。
云警司的语气虽然很沉稳,但男人发干爆皮的嘴唇还是暴露了他连轴转十几个小时而米水未进的事实。
颜序回头。
此时的画面其实是很荒诞的,新春将近,男人站在探长办公室刚挂好的吉祥结下,红彤彤的穗子几乎搭在他的肩上,和他如墨的长发融为一体。
颜序看起来毫无异常,眉眼间大概只多了些许远程奔波的疲惫,显得他更平和、更沉默了。
他说:“我想知道现在的情况。”
“初步判断是寻仇,”云揭并不废话,用最简明的话语概括,“分工明确的团队作案,绑架团伙有极高的反追踪意识,昨天下午四点左右,他们从和平街区永乐巷这个摄像头在混混打架时被砸坏了的监控死角下手,随后拖着魏长黎离开,几人至少开了一辆车,但多次更换道路,给侦查工作造成了极大困难。”
颜序:“目前还没有行踪吗?”
云揭错开了眼睛,语气缓和了一些:“已经在安排地毯式搜索了,但你知道魏家的下家和拆家都很多,现在都成仇家了,我希望……”
他顿了顿,接上自己的话:“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并完全配合警司工作,”颜序颔首,随后问,“我能申请调阅监控权限吗?”
当然不能。
云揭在心里说。
然而他直直地盯着颜序那双平和到有些诡谲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片刻的沉默后,云揭磨了磨牙牙关,开口:“我可以打报告,但有条件,你尽快给与梵回个电话,她说你把家里所有人都拉黑了,你们颜家要急疯了,我爷爷刚刚给我联系,说你再失联就调武/装署的人把你押回去。”
颜序机械地点点头,麻木地掏出手机,但他的手指在上面划了很多下,才勉强将第一层界面解锁。
他很快放弃了,将手机递给云揭,平静地阐述了一个事实:“我手抖得厉害,麻烦你帮我拨一下。”
云颜两家几乎是从小社交到大的关系,云揭何时见过对方这样,几乎是愣了两秒才伸手去接,然而刚把颜序的手机接过来,自己的手机却响了。
打开一看,果然是急得快要劈叉的颜与梵。
云揭按下接通,递给颜序,听他对着对面应了声。
电话对面先是沉默了一秒,随后语气艰涩道:“哥。”
“我这边有点忙,一会儿打给你。”
“你是不是一下子打了3针23号,你不要命了吗!?”
兄妹二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颜序微微捏紧了手机边缘,随后用一种安抚的语气对自己的妹妹说:“没事,别告诉爸妈。”
他把电话挂断了。
颜序转向云揭,冷静地问:“警官,现在能带我去监控室了吗?”
云揭沉沉地看向他,半晌,点头默许。
警司署监控室内,气氛凝重得像是宁城腊月的寒江,混着冰的水一浪又一浪地拍来,每一秒都让人喘不过气。
伴随着一阵推门声,屋子里的探员抬头,看见自家老大领着一个陌生人进来,先是一怔,随后训练有素地移开眼睛继续工作。
“这是宁科院的颜院长,”云揭斟酌着词汇,介绍,“基因领域的专家,来给我们做技术指导。”
警署司,尤其是专门搞刑侦口和技侦口的探员们,一般接触得最多的医生除了法医就是骨科大夫,很少见过生命科学领域的教授来坐镇,况且还进行的是“技术指导”。
不过好在都是云揭带出来的人,探员们都没有异议,立刻让出一个位子,邀请颜院入座。
颜序礼貌地谢绝了,请操作员将监控录像分屏。
操作员叫小李,鼻梁上挂着一副比啤酒瓶还厚的眼镜,人虽然年轻,但是手脚很麻利,立刻将屏幕切成两个。
颜序侧头:“最多能切几个?”
小李一愣,看向面前的大屏,如实回答道:“理论上能切8个,但是……”
但是谁家好人用两只眼睛盯8个监控啊?
“切吧,把和平街区主要干道近七天的录像调出来,”颜序轻声,补充道,“先放四倍速试试。”
什么?
小李面露难色,有点怀疑此人是顶着假教授的名堂来捣乱的,犹疑地给自家老大递了个眼神,无声问云揭要不要把这人敷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