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周冬说的行宫是老周家早年在京城外头盖的一片别墅区,由于周大福本人不方便常来,渐渐地这一带就发育成了周家小辈们的娱乐会所,大瓶子在外头连着造作的这几天就是在这行宫里头歇的脚。
马车朝着行宫方向一路狂飙,把我整个人颠得七荤八素。我实在晕车,只好让周冬把车先停上两分钟,然后拉开门帘透透气。
周冬的脸色也不咋地:“哎呦钦哥,再过不远咱就到了,你再挺一挺。”
“半挺都挺不动了,”我缓了缓,离倒嚼只有一步之遥,“你要是还按这车速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下车。 ”
我这话刚说完,马车棚顶忽然一颤,像是让什么东西给踩了一脚。周冬一脑袋疑问号地抬头瞅了瞅,然后问我:“这是……天王老子来了?”
“……”
“王、王爷!”马车前头的司机大叔屁滚尿流地爬了进来,“刚才,刚才飞过去一个黑衣人!”
“莫慌莫慌,”周冬摆出一副天王老子来了又能咋地的架势,“你赶你的车便是,前头就是行宫,没人敢在这造次——奥!”
姚子曰,比光速更快的是打脸的速度。周冬的flag刚刚立起,还没来得及迎风招展就有一只顺着车窗发射进来的飞镖“当”的一声钉在了他旁边。紧接着,车外空气“唰唰唰”响起,四面八方的不明飞行物在马车外壁撞了个叮了当啷,马车里的我们仨六手六脚地把所有出口关严,然后心有灵犀地蹲在一起,抱成了一个蛋。
我试图用意念把我的主角光环也笼罩在周冬还有司机大叔的头顶:“都别慌,你俩抱紧我肯定没事!”
大叔老泪纵横:“接下来咋办啊!”
我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火力太大,保险起见只能先在这蹲着。咱这马车质量好,暗器一时半会儿扎不透,不慌!”
“啪——”
姚子又曰,比别人打脸的速度更快的是自己打脸的速度——我这话刚撂完,马车车窗被哗啦啦地扎了个粉碎,几片桃花瓣扎碎车窗后继续高歌猛进,眼瞅着就要扎上司机大叔的后背。
我立刻伸手搂紧大叔,那花瓣稀稀拉拉地钉上我的袖子:“是反派三叔!”
我来不及思考他们为啥又阴魂不散地跑到了这来,现在霸占在我脑海中的只有我们仨现在的窝囊样以及白天诸葛根贺兰花霸凌宋砚时的丑恶嘴脸。
周冬抄起手边的小方桌挡住车窗,司机大叔又用身躯把车门含泪堵住。我一个怒火攻心下就从大叔胳膊下头钻了出去,三下五除二爬上马背,边拍马屁边骂:“反派三叔,我X你八辈祖宗!”
周冬在车里怒斥:“姚钦!你疯了吗!”
不远处出现了贺兰花的声音:“好像是那个姓姚的?”
这等关头,就算我不会骑马也得会骑马了。老周家的马挺给我面子,一路飞奔畅通无阻,中途我回头瞅了一眼,两边的林子里闪出了一个个人影,人影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就在我回头这么个几秒钟的工夫,一不留神那马就抽了疯,原地表演了一个马踏飞燕。随即马车猛地一颠,周冬大喊:“抓紧缰绳!”
危急中我胡乱抓了一把,还没来得及抓牢,周冬突然也上了马,在我身后借着我的手把那缰绳狠狠一勒——“吁!”
我的心跳好悬把肋骨砸折,等我眼前的金星退散,周冬的声音却不在我身后,而是在我身后的身后:“……宋砚!”
“……”
我把脖子扭了九十度,看见的是夜行服版宋大侠的眉眼。
马车里,司机大叔哆嗦着探出头:“对!刚才飞过去的那个人就是他!”
宋砚扯下蒙脸布,然后跳下马,半搂半抱地把我从马背上带了下来。这会儿我的肾上腺素已经全部退散,意志不怎么坚强,身体素质更是菜得一批,一个没站稳就朝他扑了过去。
接了个满怀的宋砚:“……”
柔弱不能自理的我:“……”
“天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钦哥你还来这套!”周冬直呼辣眼睛,“睁开眼睛瞧瞧吧,咱们已经被包围啦!”
(65)
黑夜中出现一点火光,一个头上插着毛笔杆子的中年人上前点亮了马车上挂着的灯笼,现场所有人都自觉走进了聚光灯下。
我立即开始分析敌情——敌方一共有七个人,简要概括一下,从左到右分别是蒙面人、骚包男,大胡子、贺兰花、诸葛根,瘦小伙,还有刚才点灯的毛笔哥。
剧情进展到这我有点儿懵。
我趁他们不注意爬回马车里,悄悄问正在吃瓜中的周冬:“这又是个啥情况?”
“今天晚上一共有两个戏台子,刚才是搭给南宫问的,现在这个是搭给这些人的。”周冬道,“我大姐追回宝典之后暗中盯上北厂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她干脆里应外合,让宋砚假扮窃贼把宝典偷走,省着他们惦记。”
我的脑浆已经粘锅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宋砚一个人明显打不过他们七个啊!”
周冬镇定道:“未必要打,看看再说。”
一通模式化的江湖问候之后,现场各怀鬼胎的几位大侠开始摩拳擦掌。
最先发言的是贺兰花:“永安侯,你这是唱的哪出?”
“哪出?明摆着咱是中了周春的计了,”骚包男甩出把扇子,装模作样地扇起了风,“动了这么大的阵仗,真是难为她了。”
贺兰花侧头抛给诸葛根一个眼神,诸葛根毫不犹豫果断掉头,身影又消失在了黑暗里。
旁边的大胡子疑惑地往诸葛根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犹豫了一瞬后直接甩出了两把弯刀:“少啰嗦!我管你是谁,赶紧把《菜花宝典》给我交出来——”
“且慢!”
这位大胡子老兄属于实干派,语言和行动保持高度一致,说完那弯刀就冲着宋砚甩了过去——只不过那弯刀刚飞出去两米就被毛笔哥给打了回去,都没轮的着宋侯爷本人亲自动手。
“诸位今夜所图,仅仅是《菜花宝典》而已,”毛笔哥冷漠地瞥了大胡子一眼,“中原人也好胡人也罢,若是伤及无辜,未免令人不齿。”
大胡子并不买账:“你齿不齿关我屁事!我就是宰了他你又能如何!”
我急了:“看见没看见没要闹出人命啦!你大姐人呢这事她还管不管了!”
“你先别急让我想想,”周冬开始复盘,“我大姐的安排是她配合宋砚把宝典偷走,再由宋砚把这些人引到城外,届时我三哥会带行宫的兵马来接应……可是不对劲啊,照常来说我三哥应该已经到了啊,怎么还不见他的人呢?”
“此言不错,我等的确不愿意对永安侯动手。”贺兰花蠢蠢欲动地磨起了指甲,“但是就事论事,是侯爷夺走宝典在先。等下要是真起了干戈,我反派难保不伤他性命。”
骚包男跟着起哄:“就是这么个理。怎么样啊永安侯,说两句吧,你这宝典是真是假呀?是不是周春让你带着假宝典调虎离山?”
宋砚回答:“我以宋家忠心作保,宝典是真。”
“宋砚拖不了多久,”周冬抻长脖子向行宫方向张望,“我三哥再不来的话,保不齐今天咱们都得交代在这。”
我深呼吸保持冷静,一眼看见宋砚的背上正背着大刀:“诸葛根跑了,贺兰花应该不难对付,毛笔哥初步判断不会伤害宋砚。剩下的人尤其是那个一直呛呛的大胡子你认识不?他们武功咋样?”
周冬依旧看着行宫那边:“这几个人里最棘手的就是那个大胡子——他叫左丘乒乓,人送外号节奏大师,是咱们中原人跟胡人生的杂种。此人自称无国无家,忠孝礼义一概不认,只有他一定会对宋砚下死手。”
只有他一定会对宋砚下死手……
忽然就那么一下子,被周冬的话一点,我才听明白毛笔哥刚才说的那句“伤及无辜未免令人不齿”——皇宫里高手一把一把抓,长公主之所以让宋砚来偷《菜花宝典》,想必看中的就是这个“忠孝礼义”。
江湖人忠义,因为宋瞻的缘故,所以很少会有人对宋砚下死手。
宋家人忠义,无论是什么缘故,都会无条件为国效忠。
我躲在车窗后偷偷地看着,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如果左丘乒乓真的对宋砚出手的话,我希望我可以做点儿什么。
“皇宫禁苑说话多有不便,调虎离山是不得已而为之。”宋砚把《菜花宝典》从怀里掏出来,说道,“我同意交出宝典,但这宝典我只能给一个人,各位请决断吧。”
贺兰花冷笑道:“好你个宋砚,想让我们内斗好教你坐收渔利!”
不料宋侯爷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便送给你吧。”
贺兰花:“……”
“来拿啊,”宋砚居然真的递了出去,“怎么,不想要了?”
没等宋侯爷话音落下,一直蓄势待发的左丘乒乓抢先一步,直接杀向了贺兰花的前路,两人交手的几秒钟里,一旁试图捡漏的骚包男抓住时机趁机朝宋砚杀去,然而毛笔哥与蒙面人也不是吃素的,二话不说加入了战局。
混乱中,宋砚飞身抽刀挡在了马车旁边:“你们快走!”
“呦,哪里走?”
树顶上传来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紧随其后,一把石子天女散花似的扬了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宋砚一抡刀,将打向马车的石子全部打散。
“小侯爷的刀用得好生漂亮,嘴皮子更是漂亮。”那人从树上一跃而下,慢悠悠朝这边走了过来,“本来这事我不想管,可是该着你倒霉,偏偏挑了我的人当靶子。”
这声音我怎么听着怎么觉得耳熟,然而还没等我看清那人影,宋砚已经认了出来:“是你。”
他再走近些,我终于看清了——竟然是昨天给我把脉的那个干饭大爷!
贺兰花像极了见到了妈的崽:“掌门!”
“反派掌门端木林森!他竟然也来了!”周冬慌得一批,“等等……他身上背着什么?好像是个人?”
我定睛一瞧,还真是背了个人:“他背个人干啥?”
端木林森把背上的人放下来,捻起那人的下巴朝我们一拧:“平时我就教导你们要讲文明,懂礼貌,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你们就是不听。不就是一本破秘笈吗?想要还不容易?有必要动手吗?”
贺兰花应道:“掌门教训得是。”
灯笼光照上了那人的脸,一旁吃瓜的周冬宋砚还有我齐刷刷震惊三连——被端木林森逮住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周冬的亲爹——刚才从比武现场逃之夭夭的周大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