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州是东州，城是甲城。

进城后，宋砚把马车开到了一家豪华酒楼楼下。他去停车喂马，我左边搀着南宫问，右边领着周大福，跟在服务员身后走上楼梯。

菜是周春一早就订好了的，现在正陆陆续续往桌上摆。我给周大福和南宫问各自倒了一杯茶水，然后趴在窗户边上全方位乱瞅。南宫问喝了水脸色缓过来不少，休息了一上午，这会儿已经退出了超级省电模式。

周大福欠欠地也跟着趴上窗台，对着城市建设跟京城比下滑了一个档的甲城涕泪横流：“我在宫里圈了半辈子，一年到头想去趟行宫都得看那帮文官脸色儿，现在可算是逃出来了呜呜呜……小姚，我不管你必须得陪我好好逛他个遍！”

我瞅瞅他：“现在吗？”

周大福：“哦那倒不用，饭还是得吃的。”

就在周大福刚竖起筷子的时候，周春和宋砚一前一后过来了：“爹，你先别吃。”

周大福放下筷子：“小春？咋了这是？”

“一会儿我还有个朋友要来，先等等她，”周春坐到了南宫问旁边，“人家可是贵客，我今天提早赶过来，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周春把那位神秘嘉宾的座位留在了自己另一边，现在剩下的唯一一个空座就在我右手边。宋砚默默入座，给周大福解释：“昨晚令狐离也住在客栈中。他和侍女说话时我凑巧经过，听到他言语中提及了顺王妃，所以今早特地告知了长公主。”

我把椅子往他那边挪了一点儿：“这个我作证，我也听见了。”

“那令狐离人品低劣色胆包天，我担心他会对弟妹心存不轨，须得仔细提防，”周春又特地嘱咐，“除此之外，我与她还有正事要说，一会儿她来了，你们别乱说话。”

周大福点点头：“哦……所以小春你那朋友到底是啥人物啊？”

周春：“她叫长孙无语，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女侠。”

好家伙刚解锁新地图就又解锁了一个新人物。我的好奇心冉冉升起，顺手戳了戳宋砚：“侯爷侯爷，这个什么无语你认识不？”

宋砚没说话。

踹挨了歉道了话也说开了，按理说我俩之间应该没啥事了，但是这宋侯爷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对劲儿还是跟我甩脸子。我正寻思着，一直待机的南宫问给我递了台阶：“红寡妇长孙无语，身世颇为曲折，现在的身份是武林盟主上官铁柱的义女。”

我懵了：“这咋又突然冒出来一个武林盟主呢？”

“少问，少打听，”周春没给我好脸，更没给南宫问好脸，“在这里倒是挺能说，在地牢里怎么就当上哑巴了？”

南宫问没敢再吱声。

呵，我当然不会允许这个长公主仗势欺我同伙：“人家不勒你那都是有原因的，南宫兄弟不说话，那肯定是公主你做错了啥。现在又说话了，那就证明人家已经原谅你了。至于那种明明原谅了还是死活不肯说话的……嘶，没见过。侯爷你见过不？”

宋砚：“……”

周春朝我和宋砚的方向瞪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拎起南宫问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南宫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侠，应该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个长孙无语。

这位长孙女侠年纪明显比周春还要大上好几岁，但是整个人却是二十来岁的精神头，眉眼神采奕奕，一眼看去朝气蓬勃，提神醒脑。

周春正笑着说话：“……快来，都等你好久了。”

“春妹客气，”长孙无语抬眼看向了周大福，“这位，便是令尊吧。”

周大福慈祥依旧：“对对对，女侠不用拘束，磕头问安那套都是给外人看的，我这人不好那些繁文缛节。”

巧了，长孙无语也没有跟他客气的打算：“如此甚好，我们江湖人也不喜繁文缛节，忒麻烦。”

周大福：“……”

“好了，不说那些，”周春看向了宋砚，“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永安侯宋砚。”

长孙无语点头：“听春妹说永安侯使得一手好刀，改日定要切磋一二。”

宋砚商业回礼：“愿闻指教。”

顺着宋砚长孙女侠又看向了我：“这位是？”

“哦，我是侯爷的下人，”我积极主动抢答问题，“他出门我就跟过来伺候他，给他当牛做马。”

“……”

嚯，这宋侯爷还挺能忍，宁可把后槽牙咬稀碎都不跟我多说半个字。

“不用理他们，咱们边吃边说，”周春给长孙无语夹菜倒酒，“我今天约阿姐见面，是有两件要事相求。前些天我爹他过生日，顺王和王妃来京祝寿，寿宴之后他们在宫里小住了几日才走，算日子这会儿多半还在东州。我想请阿姐多派些人手帮我找找他们，如果确认平安无事，劳烦差人护送他们过江，直到南州地界。”

长孙无语挑眉：“有人要对顺王府不利？”

周春说得含含糊糊：“东州大小门派颇多，难免会有风言风语。”

长孙无语心领神会：“此事我必定会尽心竭力，德帮那边我也会打声招呼。”

我扭头问宋砚：“侯爷侯爷，这个德帮又是啥呀？”

宋砚开启全方位立体防御，随便我咋说，哎，人家就是不搭理你。

于是我改道向周大福抛去求救的目光。

周大福难得机灵一回：“宋砚啊，你就说说呗，我也挺好奇的。”

“德帮与卷帘门是东州最大的江湖门派，”长孙无语看不下去了，“他们两家素来不睦，这些年来，一直是由上官盟主在其中调停。”

周春给周大福使了个眼神：“好了爹，你们就别跟着添乱了。”

长孙无语又道：“方才春妹你说有两件事相求，这第一件我已经应下了，那第二件呢？”

“这第二件可就事关重大了，”周春边说边从怀里掏出来了两本书，“三月底京城的动乱闹得忒大，阿姐必定已经有所耳闻，我就不再赘述了。而这动乱的源头，正是这两本书。”

我伸脖子瞅过去，看清书名的一瞬间头顶炸出了五道天雷——

《菜花宝典》《品花宝剑》

周春警惕地瞥向我：“你陪我爹下楼走走。”

正预备着吃瓜的周大福愣了：“哈？为啥不让我听？”

“爹，以后我再给你讲，”说完周春给我一记眼神杀，“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我赶紧夹着尾巴架起周大福，连忙往外溜：“走走走陛下，咱俩去厕所溜达溜达。”

很明显这个安排让周大福很不开心，我带着他往楼下走，他撇撇着嘴一句话都没说。关键时刻我灵机一动，冲他一挤眼睛：“自古以来重播都没有现场直播有意思，依我看陛下要不咱俩还是回去吧。”

周大福瞅瞅我：“小春不让。”

“不让在屋里，没说不让在屋外啊，”我扯扯他，“你说是不？”

（104）

半分钟后，我和周大福两大门神在门口归位，实时监听开启：

周春：“这本《品花宝剑》的作者西州狂客，你可曾听说过？”

长孙无语：“略有耳闻。”

周春：“京城的乱子里就是他在兴风作浪。此人借话本混淆视听推波助澜，又冒充独孤孤独骗走宝典未遂。我敢断定，他与虎啸山庄必定关系匪浅——或者说，他本人就是出自虎啸山庄。”

听到这我牙关紧咬双拳紧握，替姚老爷子捏了两手的汗。

长孙无语：“十五年前独孤孤独失踪之后，虎啸山庄树倒猢狲散，早就在江湖上没了音讯。时隔多年突然有人假借独孤孤独的名号滋事，瞧着倒更像是栽赃嫁祸。”

周春：“可这西州狂客对《菜花宝典》了如指掌，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独孤孤独的亲近之人能做到了——我已派人查明，早在公孙庄主当家时，独孤孤独就曾收过两个弟子，其中一个籍籍无名无从考证，另一个在东州倒是小有名气——他叫独孤败。”

我的十个脚趾头紧急收拢，又替败老爷子捏了两脚的汗。

长孙无语：“我倒是听说过这个人，不过并未见过。春妹，并非我有意偏袒，独孤败若是想拿回宝典的话大可像南宫问那般直接想法子混进北厂，实在不必费那些没用的笔墨功夫。那《品花宝剑》写得再言之凿凿又能怎样？再闹也翻不了天。”

周春：“那南宫问也同样出自虎啸山庄的话一切便说得通了。我这边刚追回宝典，那边《品花宝剑》就横空出世，如同商量好了一般，实在是巧……”

完喽完喽，我手脚不够用了南宫问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周春：“但是以我对南宫问的了解，他又不像会有这些牵扯。总之，还有许多事我这次必须查个一清二楚，有些话也必须和所有人说个明明白白。”

长孙无语：“你想我怎么帮你？”

周春：“我想见上官盟主一面，还请阿姐引荐。”

长孙无语：“盟主从来不与官府中人打交道，你要见他只怕是难。不如让永安侯代你前去，此事必定能成。”

宋砚：“可以。”

周春：“好，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