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从完达山出发再往南走上个十几里地就是大江,宇文克的船就靠在岸边。下山之后宋砚去接周大福,我跟着宇文克先走一步,到船上等他俩。路上宇文克跟我说,过江后再走上大约半日的车程就能到欢乐谷,他家就在那山谷里,要是方便的话我可以过去溜达溜达。
我当然是挺想过去瞅瞅的,但是碍于宋侯爷不在,在行程这方面我做不了主,只能跟他说得看看宋砚咋说。
到了江边,我一眼看见船头上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他远远地看见了我和宇文克,连忙一溜烟跑了过来。
小伙礼貌性冲我拱了下手,同时跟宇文克汇报:“谷主,有个人说要见你,都在船上等你半天啦!”
宇文克诧异道:“哦?是哪位?”
“是我是我!”船头上又跳出来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公孙学那个显眼包,“宇文公子……哎呦姚老弟!你咋也来了!”
我们边唠边进了船舱,在窗边坐下。宇文克这船规模不小,估计能装下个二十来号人,船舱里格外宽敞。
公孙学清清嗓子:“咳咳,宇文公子,我今天冒昧打扰,是想问问你关于那本《江湖志》的事。”
“原来如此,”宇文克慢悠悠把《江湖志》掏了出来,“方才在完达山上公孙公子说与柳云是师徒,我还想着哪天与公子你小酌一杯呢。”
我很好奇:“所以老公孙你跟柳云是咋扯上关系的啊?”
“事情是这样的,”公孙学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本《江湖志》,“当初我娘离家之后我就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了,那时候我天天在外头瞎跑,有一回不小心摔断了腿,刚好我师父路过,就把我给捡回去了。”
宇文克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公孙学回答:“十五年前,刚开春那会儿。”
“十五年前?”我现在对这个数字非常敏感,“也就是上届珠峰论剑那年?”
“对,”公孙学接着道,“师父把我带到家里养伤,他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隔三差五还会教我点儿医术。每天除了花在我身上的时间外,他都在书房里写东西,我没问过他在写什么,他也就没说。我们一起呆了三个月,三个月后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正好他也该走了。”
宇文克道:“柳云离开,应该是为了珠峰论剑。”
公孙学点头:“这么看还真是。我问师父他叫什么从哪来到哪去,他不肯告诉我,走的时候也是神神秘秘的,要不是因为书房里有些他没带走的草稿,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他是谁。刚才在完达山上,我听见他们说我师父已经死了……宇文公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柳云与宋瞻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挚友,宋瞻战死后,柳云哀伤过度,于是就病倒了,”宇文克没多说啥,“可惜了,这本《江湖志》还没来得及写完。”
公孙学默默望向窗外,俩人都没再说话。
沉默间,宋砚带着周大福登了船。周大福本人不久前刚在一众大侠面前抛了头露了面,安全起见来之前宋砚特地找长孙无语给他简单易了容,再帽子一扣胡子一贴,一股子羊肉串味。
我说他是我三舅姥爷,宇文克还真就没认出来。
门边的小伙跑出去传令,船身随之一晃,扬帆起航。
灯火点起,我们一船人围着桌子坐好,船上的服务人员为我们端来了各式各样的下酒菜。宇文克不愧是开游艇的人,连着给我们启开了好几坛子陈年老酒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颠沛流离了一路的周大福陛下闻见那酒味眼睛都直了,端起酒杯就一口闷。
我一杯酒下肚,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再看宋砚,他却只一味地夹菜,手边的酒杯愣是没动过。
我问他:“侯爷,你咋不喝酒呢,这酒可带劲了!”
宋砚垂着眼睛,脸色铁青。
周大福无奈地瞥我一眼:“那个宋砚啊,来来来,咱俩碰一杯。”
宋砚卡顿了一下,然后放下筷子,僵硬地把酒杯端了起来。
我冲周大福呲牙笑了笑。
宋砚闷下了那杯酒。
我盯着宋侯爷的脸,盯着盯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点儿事——宋砚刚才还不是这个脸色,怎么上了饭桌突然就……完了完了我想起来了,我我我俩那天那啥不就是因为喝了酒吗!
而且那天……正好也是在船上!
他大爷的,就这么绘声绘色地情景再现了!
我的脚趾开始施工,只好硬着头皮往远离宋侯爷的方向坐了坐。
这酒我是喝不下去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喝!”
周大福起了个高调,然后被一个酒嗝卡住了嗓子眼,一头栽在了桌子上。
宇文克拄着下巴,半睁着眼睛,瞅着像是在犯迷糊。
公孙学干脆“呕”一下子吐在了空坛子里。
我也有点儿上头:“喝多了?”
公孙学眯着眼睛:“没,喝猛了……”
“啪——”
随着公孙学话音落下,夜风袭来,舱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剑劈开——三个拿着兵器的黑衣人仿佛是从天而降,打眼一看就是电视剧里那种职业杀手。
我瞬间就醒酒了:“卧槽!”
这这这又是啥剧情!
宋砚把酒杯朝前扔了出去,同时抽刀上前。公孙学和宇文克也醒了,俩人果断抄起武器,一并杀了过去。
周大福睡得呼呼像头死猪,我咬紧牙关把他拖到了角落,用老母鸡护崽的姿势把他保护在了身后。宋砚宇文克公孙学分别和这三个杀手单挑,根据我的粗略判断这些杀手的武功水平直逼宇文克,目前战况是宇文克这边略占优势,宋砚处于上风,公孙学在被KO的边缘反复横跳。
“你去保护他们!”
宋砚一声令下把公孙学推到了我这边,然后自己一对二接着打。我和瑟瑟发抖的公孙学蹲在周大福身前乖巧观战,过了也就喝杯水的工夫其中一个杀手兄弟就被宋侯爷一刀穿心。
显然,在宋侯爷的面前,牛逼刺客和菜鸡刺客的区别仅在于加热盒饭所需的时间不同。
另一边,宇文克拿着一只毛笔咔咔乱舞,眼看那杀手逐渐招架不住——就在我以为胜负即将揭晓时,万万没想到那杀手拼出一个肩膀头接下宇文克的毛笔,同一时间腾出一掌朝宇文克的胸口拍了过去!
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宋砚顿时脸色大变,手中大刀立刻脱手而出,抢先一步打偏了杀手那一掌。危机时刻宇文克下意识抬手防御,不成想没被杀手打中反而被宋侯爷飞出去的大刀误伤了胳膊肘,一个屁股蹲摔在了地上。
没了大刀的宋砚赤手空拳上阵,几下擒住跟前杀手的脖颈子,稍稍一拧直接把他归了西。旁边负责对付宇文克的杀手大兄弟眼见情况不妙,直接舌头一咬,舍生取义了。
战斗结束,公孙学凑到宇文克旁边望闻问切:“伤到筋骨了,得尽快处理。”
我说:“那赶紧的吧咱现在就……卧槽!”
忽然间悠的一下,整艘船开始下沉。我没扶稳一屁股跌倒,宋砚冲了出去又冲了进来,急道:“其他人都被杀了,船底也被凿漏了!”
宇文克身残志坚地指挥:“货舱里有张舢舨,走!”
我和公孙学一左一右架起周大福,等宋砚趟着水把那舢舨捞出来时,过河难题迎面而来。
宇文克托着胳膊道:“糟了,最多只能载三人。”
“宇文兄弟的伤不能拖,你先上,”我主动捡起这颗很考验道德的烫山芋,“我三舅姥爷比我重要,麻烦你把他也带上。至于剩下那个……”
“公孙学,你去,”宋砚抓起我的胳膊,“我和姚钦喝的酒最少,不会有事。”
公孙学颇为纠结地在我和宋砚之间看了看,最终下定决心,拽着周大福迈上了舢舨。
宇文克冲我和宋砚重重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水加快了吞没游艇的速度,宋砚抱起我跳上甲板,手起刀落,顺势砍下一块门板大小的木头板,把我放在了上头——我趴上木板的瞬间,船刚好沉没。
随后“扑通”一声,他跳进了水里。
我吓了一跳:“侯爷!”
宋砚单手推着木板,从怀里拿出了《菜花宝典》:“放你身上。”
说完,他带着我游得离沉船的位置远了一些。
我揣好宝典,把手伸进江水——夜里这水凉得扎手。
“咱俩换班,”我冲着手心哈气,然后把手焐在了他的脸上,“这回听我的。”
宋砚躲无可躲:“……不换。”
我又把手放在了他耳朵上:“那我跳下来,跟你一起泡水里……哎?你说让别人看见了,会不会觉得咱俩有病?”
宋砚的耳朵热了起来:“夜深了,不会有人过来。”
我丝毫不慌:“肯定有,我有主角光环,咱俩死不了。这样侯爷,咱俩打个赌咋样?”
宋砚看着我,没说话。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哈,”我搓搓手,接着捧着他的脸,“要是有人过来救咱,就算我赢,我赢了,你以后就不许跟我两清。”
宋砚说:“那,输了呢?”
我说:“输了……呃,那就一起死呗。”
他只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我撸起袖子准备跟他换班,宋侯爷看见我这架势,一巴掌就把我重新拍了回去。我被他拍得差点儿掉小珍珠,只听他格外严肃地数落我:“别乱动!宝典还在你身上,好好在上面待着!”
我悻悻地趴了回去。
大概是因为有主角光环加持,今天晚上江上没啥风,水面挺安静,月亮更是又圆又亮。我一直盯着宋砚的脸色,宋砚闭着眼睛,很长时间我俩都没再说话。
我怕他昏过去:“……侯爷?”
宋砚回答:“我没事。”
我伸手摸摸他的脑门,冰冰凉。
然后我低下头,把我俩的脑门贴在了一起。
我开始跟他唠嗑:“侯爷,你看没看过《泰坦尼克号》?”
“没有。”
“咱俩现在特别像那里头的主角,债克和肉丝。”
“好奇怪的名字。”
“他俩跟咱俩一样,也是坐的船沉了。船沉后肉丝像我这样趴着,债克自己泡在水里,跟你一模一样。”
“然后呢?”
“然后救援队来了,他们……”
宋砚:“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得救了,”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大结局是,他们……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