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每次说起“师叔”这个称呼，都难免带着点调侃的味道。

毕竟赵沐礼虽然的确是李渔妈妈的师弟，但现代人的师生观念并不如古代人那么紧密，何况，赵沐礼也没比李渔大多少岁，他在奥利维亚·凯特手下学习时，李渔的母亲已经去世，两人并不存在真正的师姐弟情谊，这关系延续到他和李渔身上，就更加塑料了。

李渔对着他这张脸不至于叫不出口，但是也很难升起尊敬的心思。

赵沐礼当然也知道，李渔没真的把他当师叔看，不过这不妨碍他喜欢提起这层身份关系。

他微微一笑，并不介意将发现告诉别人，尤其李渔还是他的师侄：“鲸鱼的身体里没有任何东西。”

赵沐礼知道自己目前正处于直播监视之下，不过他还是说出口了，完全不在意让直播间的观众知道。

李渔眯着眼睛仔细看他，赵沐礼的脸上没有丝毫破绽，他的确是说了真话。

“没有丝毫东西？”李渔重复了一遍，用反问的语气。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她猜，赵沐礼很愿意为她解答。

“嗯哼。”鲸鱼死去的灵魂还漂浮在林间，赵沐礼再度举起了揣在胸前口袋里的树枝，双手比划，眼底散发着兴奋的光，“我剖开鲸鱼的外层之后，在内层没有发现任何物质，但我很确定鲸鱼的内层并不是真空的，但是你看——”

他伸出手用树枝去指鲸鱼被他破开的“皮囊”，手伸到半路又想起自己刚收了李渔一万定金，神态自若地将手又缩了回来，背在身后：“你看这里，我本来带了两个支架，但是却没用上，这下面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鲸鱼的外壳，可是如果你伸手去摸，这里却是空的。”

灵魂状态的鲸鱼身体仅由两部分构成——透明的皮囊包裹住内部的空腔，一双橙红的眼睛就镶嵌在皮囊上，从外部向内看去，见不到类似视神经的组织；空腔内部由心脏和透明的血管构成循环系统，这套循环系统在肉眼可见范围内完全封闭，丝毫不与外界连接。

被赵沐礼剖开的部位大致相当于现实中鲸鱼的腹腔，那里即使出现了一块不小的方形孔，却依然保持着正常的、有些微鼓起的状态。

“鲸鱼的皮囊是软的，这种生物其实非常脆弱，用硬度高一些的树枝就能杀死，按理说这个位置应该塌陷下来才对，但是现在却没有。”赵沐礼耸肩，“这鱼的身体里应该存在一种看不见的力，不过我身上带的仪器都没办法检测出来源头。”

他不能伸手去挑开鲸鱼的外表皮，只能站在这里比划，李渔倒是凑过去看了——索性那个叫什么交响乐的委员会成员已经又给她打了十万积分做定金，就算她的举动惹来不满，她也不亏了。

当着直播间观众的面，李渔先发动了不需要接触就能释放的「元素感知」。

「元素感知」的使用范围相当受限，世上有太多超过元素的东西，譬如说某些金属化合物就不在「元素感知」的感受范围内，不过这个天赋中有一种感知非常好用，那就是感知火元素。

李渔迄今为止还没有碰到过没有热量的实体，温度的高低能够用于判断运动的剧烈程度，感知火元素就是在感受万物内部的运动，李渔将「元素感知」和「机械改造」搭配使用的时候，大多也是采用的火元素感知。

李渔蹲在鲸鱼旁边，在直播间的大多数观众眼中，她就像是思考陷入瓶颈，蹲在原地发呆而已，即使有人猜到了她在发动天赋，系统的天赋库庞大，也无人能知晓她有什么天赋。

在李渔的感知中，“火”在鲸鱼的身体中流窜，沿着血管流动。

洞开的皮囊下血管有破损，这热量从破损处缓缓溢出，但足够缓慢，还足以支撑皮囊的挺括。

至于火的源头……

李渔绕着鲸鱼走了一圈——准确来说，是在鲸鱼尸体周围的树上跳了一转，最后目光落在鲸鱼的眼睛上：“你确定，这只鲸鱼死了吗？”

这种鲸鱼是没有眼皮的，眼睛是两个对半分的半球形，嵌在皮肉里，从透明的背面还能看见凹凸不平的截面。

现在这只鲸鱼虽然漂浮在空中一动不动，但是双眼却还残存着暗淡的光芒，和之前恒星升起时，围绕在李渔身边的那条鲸鱼的眼睛很像。

李渔看见，火的源头不是心脏，而是这双眼睛。

“死了。”赵沐礼笃定地说。

他非是真正残忍之人，所做之事只是为了研究，而不是折磨这些生灵，如非必要，在生物活着的时候，赵沐礼只会研究它们的行为形态等表观。

“一般来说我们会通过脑死亡来判断一个人是否死亡，不过很显然，这种‘鲸鱼’并没有脑子这个结构。我只能通过心脏来判断，在你来之前的半个小时，这只鲸鱼的心脏就已经停止跳动了。”

“而且，在这只鲸鱼死之前，我观察过它的眼睛，其中的光芒是连续的，但是现在，它的眼睛就像一个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光芒时断时续。”赵沐礼站在李渔旁边，用修长的尾巴卷住身后的树枝，用以稳定身形，“这种光芒是有规律的，基本维持着两短一长的频率。”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接着解释下去，只是对李渔眨了眨眼睛，手插在兜里，隐隐约约露出树枝的一个角，上面的光芒依旧快要熄灭了，明明暗暗地闪烁着：“我猜，你可能不愿意让某些‘人’听到剩下的事？”

树枝闪烁的频率，正好也是两短一长。

李渔耸了耸肩：“这是你的权利，无论你是否想得到奥古斯塔的报酬。不过，我并不觉得完成那些任务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虽然完成任务能够获得委员会成员给的报酬，但玩家和委员会成员并不是平等的，这任务与报酬的交易自然也谈不上等价交换。

至于赵沐礼刚才没说完的话，李渔已经看懂了他的暗示，也明白了他的态度。

他是中立的，不存在任何倾向，反正什么都比不过他的研究，不过他想和李渔合作。

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李渔暂时无从判断。

“我也知道啊，我们甚至都不清楚委员会究竟是什么，就要接受它们的委托，获得报酬。我其实对委员会也很有兴趣，不过我现在对另一个东西更感兴趣一点。”赵沐礼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见到李渔对他点头之后，他才继续说下去：“我是真的很想要——安普族的手臂啊。”赵沐礼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当着直播间所有观众的面，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安普族”这个名词，“有人答应我，如果我完成了奥古斯塔星域的任务，就给我一条安普族的手臂。”

李渔发现这个人真的很诚实。

她笑了一下，顺着赵沐礼的话题接着说下去：“安普族也是你的研究对象吗？”

赵沐礼看似正盯着李渔，其实一直在分神观察着系统投射出的光屏：“你不也是吗？”

他在说出安普族的时候，就将系统光屏上的内容直接共享给了李渔，让李渔能够看见他的直播间内委员会成员的发言，同时，李渔也将自己的光屏共享给了他。

李渔在暗中答应赵沐礼的合作请求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察觉到他想要干什么，只是因为两人在方才短短数句话中达成了短暂的信任，又有塑料师叔侄情谊在，所以她才愿意配合一下赵沐礼。

不过当她听见赵沐礼说“他对委员会很感兴趣”的时候，李渔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于他们这些初入游戏的玩家而言，委员会内部的势力划分尚且还不明朗，与其将时间花在其他玩家身上，不如好好琢磨一下委员会。

只是她没料到，赵沐礼居然会这么简单粗暴地选择用“安普族”来试探委员会，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而正好，李渔也对这个消失在宇宙星河中的种族，非常感兴趣。

人类和安普族为什么这么相似？是趋同演化，还是别有玄机？

李渔想要从委员会成员口中得到答案，赵沐礼，很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在赵沐礼说出“安普族的手臂”的那一刻，他的屏幕上就开始疯狂刷屏，连带着站在他身旁的李渔的光屏也急速滚动了起来。

【他在说什么？安普族？是不是翻译器出问题了？】

【安普族？这只是普劳德游戏里的一个玩家而已，怎么会能拿到安普族的手臂？】

【难道说当年安普提和泽菲尔星域突然消失，果然和普劳德系统有关系？】

两人获得了非常多的“赞赏”，无数的委员会成员希望他们能够接着说下去，为它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哪怕是对于许多在宇宙中堪称一方霸主的文明，普劳德系统依然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庞然大物，它们作为委员会成员参与系统决策，从中获取好处，却也受到系统的掣制。

最激动的id当属“铁血的^^%信仰#喜欢萌物%军队”：是谁答应要给你安普族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