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微微平复了一下呼吸，抬手拭去额角的冷汗。她的心跳仍未完全平稳，梦境的余韵如影随形，令她背脊微寒。她侧目看向林治，少年睡眼惺忪，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望着她，眼神中透着几分关切。

林瑶迟疑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嘴角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意：“没事，只是梦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林治困倦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睡意重新将他笼罩。他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随即又缩回肩膀，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林瑶身旁，沉沉睡去。

林瑶看着林治的睡颜，心里有些感慨。她轻叹了一声，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回归平静。不知过了多久，梦境终于散去，她的意识再次沉入黑暗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晨光透过云层，映照在黑风谷中。昨夜的寒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特有的湿润气息。林瑶率先醒来，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她转头看了一眼林治，少年也在不久后微微动了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

“天亮了啊……”林治眯着眼睛望向天边，晨曦透过谷中的薄雾洒落，给这个阴森的地方添了一丝暖意。他转头看向林瑶，“我们现在要往哪儿走？”

林瑶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目光望向谷中的小道，沉思片刻后，淡淡道：“不知道。”

林治眨了眨眼：“……不知道？”

“是啊。”林瑶露出一抹苦笑。

林治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听起来，我们就是在瞎走呗。”

林瑶轻轻点头，语气无奈：“至少得找一个方向。”

林治耸耸肩，似乎并不在意这种随遇而安的感觉。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扭头看向林瑶，突然笑道：“林瑶姐姐，既然还不知道该去哪儿，不如我们边走边聊吧？我小时候的事，你想听吗？”

林瑶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说来听听。”

林治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一边迈步向前，一边缓缓开口：“我在哪儿出生的，我不知道。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和一群流浪的孩子在街上讨饭，饿了就去扒人家的厨房，冷了就挤在破庙里睡觉。那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饭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赶走。”

林瑶侧头看着他，轻声问道：“那后来呢？”

林治笑了笑，眼里浮现出些许回忆的光彩：“后来，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有一天被青石镇的一个老夫子碰见了。他办了个私塾，虽然不大，可偶尔会给我们这些流浪的小崽子们送点吃的。说是吃的，其实也不过是一些冷硬的馒头，但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过，单靠施舍终究吃不饱嘛。于是，我们几个小孩就商量了一下，决定混进私塾里蹭饭。”

林瑶挑了挑眉：“蹭饭？”

林治点头，笑得有些得意：“对啊，私塾里的学生每天都有热饭吃，我们几个穷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心里羡慕得不行。于是我们想了个办法，装作是新来的学生混进去。”

“老夫子竟然没认出来？”林瑶忍不住笑了。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林治嘿嘿一笑，“他一眼就看穿了我们的把戏，但他并没有赶我们走，反而问我们——想蹭饭可以，不过得学会写字。”

林瑶有些惊讶：“他让你们上学？”

林治点点头，眼中浮现出一丝怀念：“是啊，那老头儿嘴上说着凶巴巴的话，还是心软了。他告诉我们，若是不想再挨饿，就得学写字，否则一辈子都只能在街上讨饭。于是，我们几个每天跟着那些真正的学生一起听课，读书写字，老夫子看我们学得认真，还特意给我们准备了一些饭菜。”

林瑶听到这里，眼里露出些许柔和的笑意：“所以你是从那时候开始认字的？”

“算是吧。”林治撇了撇嘴，“不过，当时年纪小，根本坐不住。每天要抄书，背《三字经》，写大字，听着就头疼。所以没过多久，我们几个就开始琢磨怎么找点事了。”

“找事？”林瑶好奇地问，“怎么个找事法？”

林治咧嘴一笑，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那年冬天，天气特别冷，老夫子总爱泡一壶热茶，放在桌上慢慢喝。有一次，我们几个偷偷在茶壶里加了一把花椒粉，结果老夫子刚喝一口，脸就涨得通红，狂咳不止，我们在下面憋着笑，差点没憋死。”

林瑶忍俊不禁，轻笑道：“你们这群小家伙，太调皮了。”

“可不是嘛。”林治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笑道，“不过，老夫子不但没有罚我们，反而很淡定地擦了擦嘴，然后对我们说——‘很好，既然闲得发慌，那就多抄五十遍《弟子规》吧。’”

林瑶笑得弯了腰。

林治叹了口气，“那天，我们几个差点写到手抽筋，才知道，老夫子才是最狠毒的。”

林治说到这，耸了耸肩，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结果，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差点写到手抽筋，老夫子站在我们身后，时不时地清咳两声，一副盯着我们的模样。可谁知道，等我们终于写完，正准备偷偷松口气的时候，他却忽然放下书卷，摸了摸胡子，悠悠地说道——‘你们啊，书也不好好读，字也不好好写，看来还是街头适合你们。’”

林瑶听到这里，眉梢微微一挑，笑道：“所以，你们就被撵了出来？”

林治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地说道：“可不是嘛。老夫子最后还是没能忍受我们这群调皮鬼，把我们统统撵了出去。我们几个孩子站在私塾门口，望着里面暖暖的灯火，外头天寒地冻，那一刻，我们才意识到，似乎真的没地方去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些许自嘲：“没想到学了写字，还是得去街上要饭。”

林瑶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但至少，你会写字了。”

林治听了，忽然哈哈大笑：“是啊，至少不算白学。”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前方，似乎陷入了回忆，过了片刻才继续道：“后来，我们又在街头混了几年，有时候讨饭，有时候帮人跑腿，饿极了就去偷点东西，被人抓住了挨一顿打，再接着跑。那时候的日子啊，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除了肚子饿。”

林瑶静静地听着，目光柔和而平静。

林治忽然笑了一下，继续道：“一直到有一天，我在街头晃荡的时候，看见幽梦茶馆在招人。管吃管住。”

林瑶挑了挑眉，淡淡道：“你就这么进去了？”

“那当然。”林治一脸得意，“那可是管饭的活儿，能吃饱谁不愿意干？我当时赶紧凑了过去，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你站在那里，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有那么严肃？”林瑶有些惊讶。

林治用力点点头：“可不是！”

林瑶听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林治得意地扬了扬眉：“我当然是装得老老实实，毕恭毕敬地回答问题，生怕你嫌我不老实把我赶出去。你当时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留下吧，试试看。’”

林瑶微微一笑，似乎也想起了那一天。

“然后呢？”她问道。

“然后？”林治嘿嘿一笑，“然后我就在你那成了灰的幽梦茶馆端茶送水，擦桌子了，倒是比我在街上混要强多了。”

两人边走边聊，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心里那一丝沉重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冲淡了些许。

黑风谷的路，依旧不知通向何方，但至少此刻，他们的脚步不再那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