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景色渐渐显得单调，黑风谷里的一切仿佛都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落叶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脚步踩在上面，发出干脆的“嚓嚓”声，像是唯一能打破沉闷的声音。

林治低着头走了一阵，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份沉默，抬头看向林瑶，轻声道：“姐姐，你不是带了一本《小山词》出来吗？你教我背一首吧。”

林瑶的思绪还陷在刚刚的伤痛之中，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摸了摸袖中的书，指尖触及到书页的边缘，才像是从梦里醒过来一般。她缓缓地将书取出，低头看着封面上沾染的暗色血迹，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她没有多言，随手翻开一页，目光落在页角的词牌名上。

《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

她微微吸了口气，视线扫过那娟秀的小字，声音低沉而缓慢地念了出来：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她的声音在这幽深的谷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余音，萦绕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林治听得出神，待她念完后，皱了皱眉，迟疑道：“姐姐，我不太懂。”

林瑶合上书，望着林治清澈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这首词讲的是一个人回忆过往情事的心境。”

林治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催促道：“那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林瑶垂眸，轻轻地翻弄着书页，仿佛在整理思绪。她望向远方，轻声说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意思是说，梦醒了，才发现身处的楼台已经紧锁，窗帘也低低垂下，空荡荡的。去年的春愁又涌上心头，像是未曾离去。”

林治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明白，又问：“那‘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呢？”

林瑶抬头看着漫天的阴云，声音变得有些飘渺：“落花飘落，独自站立在其中，细雨中燕子成双成对地飞过。词人写的是自己独自一人面对离别的惆怅，而燕子却能双双对对，正衬出自己的孤单。”

林治若有所思地望着地上的落叶，轻声念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林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他回忆起初见一个女子的情景，她穿着绣着双心纹样的罗衣，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林治忍不住问道：“小蘋是谁？”

林瑶摇了摇头：“小蘋并不是特指某个人，而是词人用来指代那个令他怀念的女子。”

林治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又问：“那后面呢？琵琶弦上说相思？”

林瑶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感慨，声音放得更轻了一些：“用琵琶的琴弦拨动，说尽相思之意。可惜……那些曾经的相思，如今只剩回忆。”

林治听到这里，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望着林瑶低垂的眼睫，发现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都沉浸在一种淡淡的惆怅之中，似乎这首词不仅仅是在讲词人的故事，也在讲述着她自己的心绪。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林瑶抬头望了一眼天际，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苦笑：“词人最后感叹，当时的明月依旧存在，它曾照耀着那个他思念的人归去。而如今，人已不在，只有明月依旧。”

林治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有些发闷。他不太懂什么是刻骨铭心的相思，可是他却从林瑶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淡淡的悲伤，像是这首词里的一切，都与她心中某个未曾言明的秘密有关。

他抬头看着林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风吹过山谷，带起地上散落的枯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在低语着某些无人知晓的故事。

林治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努力尝试将这首词背下来。他的声音时断时续，偶尔停顿一下，又皱着眉头重新来过，似乎还在琢磨词中的含义。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停了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林瑶，说道：“这首词我不喜欢，你再教我别的吧。”

林瑶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没有追问林治为什么不喜欢这首词，只是顺手翻了几页。

“那便这一首吧。”她低声说道，目光淡淡地扫过纸页，声音依旧木然，却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平静。

《鹧鸪天·幽梦初回夜未央》

幽梦初回夜未央，星河无语伴微霜。

双双燕子归巢晚，依旧呢喃入画堂。

月沉影，雾笼窗，前尘不寄旧衣裳。

多情最是秋风客，吹落林花满地香。

林瑶念完之后，微微顿了顿，指腹轻轻摩挲着书页的边缘，低垂着眼眸，没有再说话。

林治眨了眨眼，刚才那首词他听得不甚明白，可是这一首却莫名让他心头一动，仿佛词中有些什么东西拨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轻声重复道：“幽梦初回夜未央，星河无语伴微霜……”

他皱了皱眉，像是在思索词意，片刻后，他抬头问林瑶：“这首词是在写什么？”

林瑶看着书页，轻声说道：“‘幽梦初回夜未央’，是说刚从梦境中醒来，夜还未尽，梦境与现实交错，让人恍惚……‘星河无语伴微霜’，漫天的星辰无言无语，天地之间只有微霜渐渐凝结，寂静无声。”

她的声音低缓，仿佛透着一丝遥远的惆怅：“‘双双燕子归巢晚，依旧呢喃入画堂’，是说成双成对的燕子回巢得晚了，仍旧在屋檐下呢喃，像是诉说着什么……‘月沉影，雾笼窗’，明月渐渐沉落，清晨的雾气弥漫在窗前，一切都显得朦胧不清。”

林治听着，心中渐渐泛起一丝淡淡的悸动，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些画面仿佛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林瑶继续说道：“‘前尘不寄旧衣裳’，过去的旧事，就像那些穿过的衣裳一样，早已不再有人珍藏……‘多情最是秋风客，吹落林花满地香’，最无情的，是那过客一般的秋风，轻轻一吹，便将林中的花朵吹落，洒满一地的香气，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林治怔怔地望着林瑶，忽然觉得她的声音里藏着一丝极淡的苦涩，像是这首词不仅仅是在说着词人的故事，也在触动着她心底某个不愿触碰的回忆。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落叶，默默地将这首词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