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织寒脸色阴沉,周身仿佛弥漫着冰寒刺骨的黑雾。
荀陌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厉织寒松开手,转而又去握住荀陌的手腕,接着用力一扯,把人从座位上拉起来,转身拄着拐往外走。
就连于阳都被吓到了。
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追过去:“厉哥冷静,别打人!”
厉织寒唇线紧绷,压根不搭理他。
这瘸子虽然走得慢,但步伐坚定,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很快,厉织寒把荀陌扯到了卫生间隔间里,反手把门锁上。
头顶上课铃声响起,于阳还在隔间外面喊:“别冲动啊厉哥,荀陌人挺好的,为了找你,他家可没少花钱!”
“闭嘴!”厉织寒打开隔间门,神色冷凝,“回去上课。”
于阳梗了下,仍旧不放心:“你确定不会打他?”
厉织寒没说话,啪一下把隔间门关上,再次锁上。
很快,隔间外安静下来。
于阳已经走了,现在这个卫生间里,只剩下厉织寒和荀陌两个人。
隔间里空间狭小逼仄,四周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卫生间早上刚打扫过,很干净。
荀陌背靠着隔板,低着头,呼吸有些重。
厉织寒深喘一口气,眼角微红:“你凭什么管我?”
他说的是凭什么,不是为什么。
荀陌不由苦笑。
是啊,他们已经离婚了,他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管厉织寒的闲事。
更何况,他们现在只是同桌,还是只坐了不到一个月,并不太熟的同桌。
荀陌倔脾气上来了。
他偏开头,故意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语调轻松:“无聊,好玩。”
下一秒,自己的肩膀被重重推到隔板上。
厉织寒右手按住他,左手放开手里的拐杖,用力捏住荀陌下巴,往上抬。
“你耍我?”厉织寒靠得很近,死死盯着他。
荀陌既委屈,又无语,他几乎用着哭腔在喊:“厉织寒,你是傻子吗?如果换做我是你,有富二代愿意给我带饭,甚至还邀请我去他家住,我早屁颠屁颠抱住少爷大腿了,哪有人跟你似的,冷冰冰,凶巴巴,恨不得把我往银河上推,你到底在矜持什么?!”
荀陌刚说完,自己都愣了。
太过了,他怎么能这样跟前夫哥说话?
现在的前夫哥根本和他不熟,肯定会弄死他的!
厉织寒咬住唇角,很快,那里冒出丝丝血迹。
荀陌眼睫微颤,盯住厉织寒的嘴唇。
不疼吗?
荀陌抬起手,甚至想帮厉织寒擦掉嘴角上的殷红血渍。
厉织寒身体前倾,再次逼问:“我问你,凭什么?”
荀陌绝望地闭上眼睛:“凭我人美心善。”
“……”
周围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厉织寒舔掉嘴唇上的鲜红,终于放开他,站直身体:
“四百八十万打回你卡上了,剩下的二十万,我以后还你。”
荀陌瞬间明白,短短两周,张庆艳已经花掉了二十万。
“够用了。”荀陌说。
退回来的钱,足够他连本带利地还给管家。
终于不用欠人钱了。
荀陌很不喜欢欠人钱的感觉。
包括,欠人情。
前夫哥用命救他,就凭这点,他绝不可能因为现在厉织寒凶他,他就放弃救赎。
更何况,自己爱他。
荀陌低着头,声音很轻:“我得回去复习了,班主任说,这周四月考。”
考两天,周五下午考完就可以回家了。
荀陌继续道:“我基础不好,得回去好好复习。”
荀陌说完,又抬头看向厉织寒:“我给你带饭了,你吃吗?”
厉织寒闭上眼睛,没说话。
-
一连两天,两人的关系降到冰点。
谁都没有跟对方说话,但是荀陌依旧给厉织寒准备着丰厚的饭菜。
厉织寒虽然没说话,但当荀陌把精心准备的饭菜推到他面前时,厉织寒却会默不作声地,乖乖吃掉。
吃完嘴一擦,连声谢谢都没说。
荀陌眨下眼睛: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软饭硬吃吧。
不过,吃完饭,厉织寒倒会主动帮他收拾碗筷,看到荀陌卡在不会的难题上时,也会凑过来主动帮荀陌讲题。
只是他讲题的时候,面朝左边空气。
荀陌终于忍不住了:“你在给谁讲题?”
厉织寒头都没回:“我在自己复习。”
“哦。”荀陌没拆穿他,说了句,“第十九题第二小问。”
厉织寒停顿一下,把数学卷子翻到最后一页。
厉织寒语速不快,讲题条理明晰,声音也好听。
荀陌偶尔提出疑问,厉织寒都会耐心解答,颇有一种他在自说自话,能听进去多少是荀陌本事的感觉。
荀陌弯起眉眼,注视着厉织寒的背影,心里暖洋洋地。
他不由在内心赞许:
不愧是他爱了三年的男人,嘴硬心软,好可爱。
-
晚上,于阳照旧把厉织寒送回家。
骑到厉织寒家门口的时候,于阳把车停在路边,开口询问:“厉哥,你这十天去余霞镇干什么?”
他跟厉织寒从幼儿园就认识,两人竹马竹马一起长大,于阳知道,厉织寒早年丧父,厉织寒的老家,也就是张庆艳的老家在青鸾县仙湖镇,根本不在余霞镇,两地相隔好几个县城呢。
厉织寒站在阴影里,抬头看向三楼:“去找把柄。”
“把柄?”于阳诧异道。
厉织寒简单解释道:“去找一个能让张庆艳乖乖回来,把钱还给荀陌的把柄。”
“看来你找到了。”于阳烟瘾犯了,从裤兜里抽出一支香烟拿在手里把玩,就是不抽。
凌萱萱最讨厌别人抽烟了,于阳正在艰难地戒烟。
那支香烟被于阳蹂躏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
把人送到了,于阳却没有走的意思。
厉织寒心知肚明:“有话想说?”
于阳终于憋不住了,看着厉织寒说:“荀陌对你挺好的,你对人家好点。这两周为了找你,他吃饭都没胃口,晚上也睡不好觉,整个班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报警找你,哦,还有学校领导和老师,那不一样。我们两个人都急死了,你没发现,他瘦了一圈吗?”
“……”许久的沉默后,厉织寒缓缓开口,“看到了。”
荀陌不仅瘦了,眼睛底下也多了一圈乌黑,显然失眠了。
于阳想了想,征求厉织寒的意见:“交个朋友?”
言下之意,把荀陌拉进二人的小团伙里。
厉织寒:“交个屁。”
于阳都无语了:“你就这么讨厌他,还吃人家的东西。”
厉织寒:“他要挟我,我不吃,他就不吃。”
“行吧,”于阳看不懂了,想起那天早上,荀陌给厉织寒送早餐,厉织寒把早餐丢进垃圾桶,却等荀陌坐车离开后,又叫自己骑车带他回来,然后十分狼狈地把丢进垃圾桶里的早餐捡回来。
厉织寒很讲卫生。
袋子里的鸡蛋牛奶都不能吃了,餐盒里的小笼包也被倒掉。厉织寒把荀陌装饭的餐盒用洗洁精洗干净,保存了下来。
“咋这埋汰呢?”那天清晨,于阳十分不解地看着厉织寒把荀陌的餐盒视若珍宝,放到自己卧室的书桌上。
当时厉织寒看着餐盒,缓缓道:“我能留下的东西不多,这算一个。”
于阳收回思绪,从书包里拿出晚上吃完炒面还没洗的一次性饭盒,递给厉织寒。
厉织寒满头问号,皱了下眉。
于阳反问道:“你不是喜欢捡破烂吗?洗洗能用。”
“……”厉织寒面黑如土,“我洗你爹。”
谐音梗,还占了个便宜。
-
周三,荀陌搬着书,已经做好考班里倒一的准备。
为了腾出考场,他们得提前把书搬走。
住宿生把书搬到宿舍,走读生把书带回家。
荀陌占了个便宜,把书搬进校长室。
阳台上,隔壁班的同学在窃窃私语:“首富儿子成绩好吗?好像一般吧。”
“他们班是重点班,他得考倒数第一了吧?”
“跟咱们又没关系,人家有好爹。”
“他爸妈应该挺重视他学习成绩的,不然也不会把他转学到我们学校,还送进了重点班。”
“他要是考倒数第一,他爸妈会揍他吗?”
“有可能,望子成龙嘛。”
……
厉织寒穿过阳台,回到座位。
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荀陌搬完书,从校长室出来,路过连廊拐角时,停下脚步。
厉织寒背靠着柱子,夕阳在他脸上投下余晖。
他抬起眼眸,淡定开口:
“你打算考多少分?一起。”